富盈殿侧殿

宗瑞一身铅白锦衣，赤色绦带束腰，端正挺拔正跪在地上：“恕儿臣无法从命，儿臣心悦柔儿，只愿娶柔儿。”

“此事还由不得你做主。”皇上坐于书案前，正拿着本奏章低头看，一副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

“父皇，柔儿已经有了儿臣的骨肉，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皇上听此大怒，将手中那本奏章瞬间扔向宗瑞，指着他忍无可忍：“混账！这种乐坊的女人，是不可能成为明王妃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未婚先孕，丢的是我们皇家的脸，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劝你作为小妾赶紧抬进去。”

宗瑞不屈不挠，磕头在地：“儿臣不愿娶他人。”

皇帝本来就要下台痛打明王一顿，内监进来禀告，说公主到了。

于是黎沁进来之时，看明王跪在地上，身旁还有一个打碎的奏章，以为是他们二人因为政事产生了分歧。

黎沁乖乖躬身行礼，她周身温和柔婉，出尘不染，与这刚刚的争吵反差明显。

“皇上姑父唤我来何事？”

皇上收起刚刚的雷厉，表现出来的是和蔼和慈祥：“沁儿坐。刚刚朕和明王正在说，你来了北辽也许久了，所以也该挑选夫婿了。”

他顿了顿，又道：“对于你的夫婿，朕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朕的大儿子宗瑞与你甚是相配，沁儿意下如何？”

黎沁靠在椅背上，听皇上这么说，她不禁冷笑了一下，坦然道：“明王优越出色，得皇上亲自教导，但沁儿不喜明王，明王又有心上人，所以沁儿还是不棒打鸳鸯做这恶人了。”

皇上对她似乎多有耐心，又劝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来的喜欢不喜欢，日子过久了，自然就喜欢了。”

“那皇上有和姑姑商量嘛？”黎沁反问，论起她的长辈，那必须得姑姑同意。

“朕还没。”他说的有些心虚。

黎沁站起来，道：“姑姑算是我的父母，皇上还是和姑姑商量一下再与我说吧。既然如此，那没别的事沁儿就不打扰了。”她语气冷冷，称呼已经从“姑父”变成了“皇上”。

说完她便转身就要离去。

“你难道也不关心寒云峥吗？”待黎沁走至殿门时，坐于正座上的皇上缓缓道，语气柔和，仿佛这不是一句威胁人的话。

黎沁顿住，不祥的预感成了真。

果真，是他对她下了药，让她昏睡；是他佯装关切让她去偏殿休憩。

黎沁回头，眼神瞬间变得恶厉，嘴角那一抹讥笑，仿佛刚刚杀了人般，她似问又似答：“是你，是你下了玉独蛊。”

从未见黎沁变过脸，看她狠厉的目光盯着自己，皇帝不禁握紧了身旁宝座扶手。

不过转念一想，如今是他手握她的软肋，他底气又涌了上来：“没错，所以沁儿还是要认真考虑我刚刚所说之事，你和明王天赐一对，若是你们结成夫妻，次日我就为寒云峥解毒。”

黎沁未回答，脸上涌上的阴云仿佛下刻便电闪雷鸣。

“就算公主同意，儿臣也不肯。”

一碗茶盏又朝宗瑞扔去，铅白的锦衣瞬间被茶色晕染开来，紧接着是盛怒之声：“翟以柔的命朕看你是不想要了。”

“父皇你……”此话一出，原本坚定不移的宗瑞此刻也慌了神。

“朕今日把话就撂这里了，你们二人看着办。”

黎沁眸子已经变得猩红，仿佛多日未吃到肉的豺狼虎豹：“好。”她咬牙切齿，“算你狠，我同意嫁与明王，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只半年婚期，成亲后半年若我们二人还觉得不合适，便和离。这，是我的底线。”

皇上低头看向桌案，思考了良久，道：“好，朕同意。”说完又转向明王，“朕让你娶翟以柔，以侧妃位份进门，这也是朕的底线了。”

明王不得不答应，但要求与黎沁同日嫁进明王府。

皇上问黎沁想法。

“无所谓。”黎沁本就不愿做这明王妃。

既然计谋得逞，皇帝也不再多留二人，吩咐他们离开。

走了两步，黎沁突然抬手摘下了自己发髻上的花簪，那是新年寒云峥送她的蓝星花簪，青丝墨发失去了支撑，顺着她手滑落了半数，洒在她背上。

她急遽伸展胳膊，将花簪扔了出去，身体迅捷向前移动到皇帝桌前，一脚榻在了桌子上。

花簪内里玄铁所制，坚硬无比，花簪穿过皇帝的冕旒，带着冕旒插入了皇上身后的墙壁上，冕旒和宫墙瞬间裂开，可见这支花簪上凝聚了黎沁多少内力。

不禁皇帝震惊了，连明王也惊心骇神愣在原地。

“皇上最好还是快点安排婚事，然后解毒。否则下一次，发簪钉的可就不是墙面了。”黎沁将身前头发甩向身后，冷声道。

皇上故作镇定：“你以为杀了朕你能出的去这富盈殿吗？”

黎沁哼了一声：“若你愿意，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

许是被威胁到了，许是还想再多活几年，皇上妥协道：“朕答应你，只要成亲，次日朕就解毒，但你可要保证成亲顺利。”

黎沁将桌子上的脚拿下来，绕过桌案，将后墙上的蓝星花簪拔下，阔步离开，大殿里回荡着她有恃无恐的声音：“告诉你，本公主不是好惹的，小心我毁了你这江山。”

宗瑞见此，也不想搭理皇帝，行礼后离开富盈殿。

老皇帝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将桌上奏章染个彻底，内监迅速过去扶住他：“皇上老毛病又犯了，要不要叫御医。”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声张，宗莫从殿后出来，忙替擦了血迹，又递过茶水来：“父皇，您没事吧。”

“无碍，朕好得很，被他们气的一口气没缓过来。”他可不承认是被吓的，“若不是你告诉朕寒云峥和黎沁有私情，朕也不会利用他们的感情达到目的。把虫蛊放在起火侧殿门口，寒云峥果然没有察觉。”

“为父皇分忧，这是儿臣应该做的。”宗莫虽然知晓了黎沁是如夜阁的小主，但也没想到她的武功竟然这么厉害，“只是公主说的半年婚期…”

“北辽一女不嫁二夫，成婚那日让她失了贞洁，没人会再要她。”皇上说的甚有把握。

…

不知不觉间，黎沁就走出了皇宫，去了戴月楼。有景慕易在，寒云峥应该不会出事。

黎言知道黎沁心里难受，戴月楼是她的地盘，他不再跟着，离开去调查此事了。

黎沁进了戴月楼，要了酒，独自去了房间。将自己关在房里，许久都没有出来。

宁茜和玉双守在门外，时不时听到屋内酒缶倒落的声音。她们两个想要冲进门内，却被黎沁的内力挡了回来。不知是过了多久，青佑拿着酒尊顺着楼梯缓步走来。

“还在里面喝？”

宁茜点头：“大人还是进去看看公主吧。”

青佑看了看窗外，“外面下雪了，长街上人来人往煞是好看，你们去吧，这儿我来。”

说完他转身，向着门口方向走去，还未动手推门，黎沁强大的内力就席卷而来，青佑说道:“如今你身体不佳，若是用内力强行抵抗，也挡不住我多久。”

话说到此，青佑也不多说了，慢慢的，黎沁撤下了内力，青佑推开门，进去，伸手又将门关上。

房内，唯一的槛窗落着卷帘，因天阴下雪，又没有点灯，屋内乌黑沉沉。

凭借着卷帘缝隙透过的光线，青佑勉强寻找到黎沁，她窝在角落里，身边倒着立着许多酒缶，一副毫无生气死气沉沉的感觉。

青佑踢开酒缶，在黎沁身边找了个空地方，坐了下来，也倒了杯酒，灌了一口：“别这么没出息。”

说完这句话，眼泪又汹涌落了下来，虽喝了许多的酒，嗓子却依然干涩不已。

是啊，她就是没出息，尹朵至今没有下落，寒云峥又因她被下了毒蛊。

青佑手扶上黎沁肩膀，从她忘情那刻起，他便知道，她输了。

是他将黎沁心悦羽系少主的事情告诉了王后，王后又知羽系少主是寒云峥，而寒云峥曾在王后援助北境德凌一战中表达过心意，所以才形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或许，他不应该透漏黎沁的真心，可也不能白白看黎沁痛苦忘情。

黎沁手中的酒缶跌落，她抱着双腿，捂着脸痛哭，哽咽道：“你不知道，我得知少主就是寒云峥时有多喜悦，像是多年的心意有了回应，意外又惊喜。那时有多欢愉，今日就有悲痛。”

青佑不说话，轻拍她背，他知道，此刻聆听是他能做的最好的事情。

“而那狗皇帝，利用我给他下药，逼迫我与宗瑞成婚，达到他平衡太子和明王势力的目的。我若不顾及着他身上的虫蛊，我将皇帝碎尸万段都不解恨。”

青佑知晓黎沁是因为和明王赐婚的事情难受，也知道黎沁定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才会答应此次赐婚，没成想竟是如此。

“小丫头，我知道你做的是不得已的事情，我会在你身后支持你的，就算所有人不理解，我也不会背弃你。”嘭的一声，房门被踹开，光线被照进来，隐隐约约能分辩出是祝展轻的身影。

“只要解了寒云峥的毒，我们立刻解决狗皇帝。竟然是他下的虫蛊，那我爹我娘也极有可能被他所害，亏小爷我叫了他这么多年的伯伯。”

黎沁和青佑都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给下了一跳。

闻着房间里浓浓的酒味，祝展轻皱了皱眉头，伸手一滑，将灯点了起来。

突然点起来的蜡烛耀着黎沁哭肿的眼睛，她将头埋在腕臂里，青佑瞬间抬手将蜡烛灭掉。

“你干什么？”

“我们家美人还在哭呢？”

祝展轻得知原因也不再点灯，坐在了桌子旁的椅子上：“我本来是气冲冲的来找你，半路碰到了黎言，他跟我说明了原因。小丫头，你做的对。”顿了顿，他又道：“小丫头你过来，我和黎言想了个法子，能缓解这种局面。”

黎沁听后，头抬了抬，随后又落下，“什么法子，结果都是必须嫁给宗瑞。”

见黎沁不动，祝展轻便起身坐了过来，“我跟你说……”

听着听着，黎沁“嗯”了一声，酒劲就上来了，架不住困倦慢慢睡了过去。

“小丫头？”祝展轻轻轻唤了一声。

青佑将手指头放在嘴巴前，微微嘘了一声：“她累了，让她睡会吧。”

“我将她带回太子府？”

别了，美人在我这里睡得踏实，你且去忙吧。”青佑把黎沁抱到床上，将被子给她盖上，和祝展轻将房门掩上后离开。

寒云峥（鼓掌）：老婆好厉害！

黎沁（委屈撅嘴）：老婆回去一直在哭了~（求抱抱）

寒云峥：好嘞，这就来（屁颠屁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