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宝的脚踝，被捕兽夹夹过的脚踝，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从县城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小可依然像之前一样搀住李桑宝的胳膊，五个指头有力地钳住她，肌肉绷得紧紧的，抓得又牢又实。

李桑宝安全感十足，但一下子她又没了底气。

小可还是个孩子，又只是一个延伸人格，爱好有所变化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想，李桑宝的把握又低了几分。

夜风徐徐吹来，网约车停下，小可拉开后座门。

他身上虽只穿着简单的休闲服，却像个穿着燕尾服的绅士贵族，用手挡在李桑宝头上，小心翼翼护送她坐进座位里并关门。

他坐入副驾驶，司机发动。

尹范扭头斜过来一眼，查看李桑宝的安全带是否系上。

李桑宝一愣，心中又是一震。

和小可那种情绪价值满满的温馨陪伴比起来，尹范给出的态度虽然是有距离的，但也很体贴，注意细节。

李桑宝想起那段视频，在时间流逝中，竟发现当初造成的心理冲击力正在逐渐变弱。

包来的车把两人送到目的地时，夜已经深了，遮盖了天地万物，只有银花婶家里里亮着灯。

李桑宝入内，张嘴要道谢。

银花婶正兴致勃勃，蹲在地上整理一个牛津布黑色行李箱。

“银花婶，您怎么还没睡？”

银花婶抬头，一张脸充满光亮，喜悦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你们回来了，不早了，快去休息。”

“您怎么这么高兴？”

银花婶扶着膝盖缓缓起身，从尹范的脸上扫过，定在李桑宝脸上，笑眼弯弯。

“卢导演已经确定了，要把我们家定下来拍电影，钱也给了。

“这是好事呀。”

“这样子我就可以……其实我也不是单纯为这件事高兴，主要是我女儿在外地，我平常不好意思耽误她。趁这次拍电影，我又拿到了点钱，我刚好可以去我女儿家住一段时间。”

李桑宝听了半天还没能共情银花婶这么高兴的原因，她随口一问：“您走了，他怎么办？”

银花婶冷哼一声，翻起眼皮，眼珠子转了转。

“我才不管他。”

言毕，她似乎觉得不妥，连忙堆笑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夫妻天天在一起，看都看厌了。女儿家有小孙子和小外孙，多可爱。”

说着，银花婶突如其来地去握李桑宝的手。

李桑宝茫然间接住，被对方粗糙的五指弄得扎扎的。

“银花婶，祝您一路平安。”

*

卢晚吟不仅擅长拍摄电影和写剧本，还擅长成本控制。

她做了一个系统的财务分析，严格管控每一笔支出。

除了摄影师和专业的工作人员，几乎没有其他的群演。

她早安排好了，群演直接从村里找，费用日结。

而大多数压力主要集中在李桑宝身上，她作为绝对的主角，戏份多，台词密集。

卢晚吟给李桑宝按照剧本做好了定妆。

这些日子没剪头发，李桑宝的短发长不长短不短，有些尴尬。

这种微卷日系短发很需要打理，打理得好就显得颅顶高、下巴尖，衬得五官比例分布均匀。

因为没请化妆师，卢晚吟自己上手。

李桑宝提出异议：“导演，钱也不能这么省吧？真实是好，但我也得像个样子吧。”

“一切为了角色服务。邓丽超这个角色刚开始的时候，妆容的质量就跟我现在给你化的差不多。你别管了，听我的。”

拍戏首日就出了岔子。

小徐那边收到了很多找尹范拍戏的邀约，而尹范已经答应帮卢晚吟免费演出男主角的。由此产生了时间上的冲突。

“一分不收，没签合同，只是口头约定。有钱不赚，有真真正正的主流戏不演，去演这种低成本的小制作吗？”小徐噘嘴仰头，红着脸朝卢晚吟叫嚣。

卢晚吟冷硬着脸，坐在桌边，五指捏拳。

缓了缓情绪，小徐软了语气，又道：“姐，别怪我说话太直啊，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

“别叫我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就不是好作品吗？拍我的作品，就不能给尹范个人增光了？”

卢晚吟的唾沫星子乱飞，直往小徐脸上喷。

小徐抹了抹脸，转向李桑宝，用眼神求助。

李桑宝毫无办法，如同击鼓传花一样，也一个眼神递向了尹范。

尹范捏了捏鼻梁，脸上淡然，启唇微笑。

“这样，小徐，帮我拖一个星期，先这样谈。如果对方讨价还价，就三天，最起码给所留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能做什么？”小徐问。

“这个本子，我的戏份不是很重，就先拍我的。”

卢晚吟溜了溜眼珠，视线跟随过来。

“这样一来，档期上可能可以周全，但是我又要多花钱了。”

卢晚吟无可奈何道，“如果先拍你的，我借的房子不能立即到位，又要花钱。一个一线男演员的家里就算不是别墅，也得有模有样，我现在哪里去找！”

尹范脸上纹丝未动，似乎早就想到解决办法。

“去我家不收钱，另外设备我也帮你租，你们只用去人就行了。”

卢晚吟红了脸，有些愧疚，忙笑道，“这样就好，都解决了。”

就这样，几人便去了尹范的家里。

跟着设备还来了两个工作人员，一个负责打光，一个负责做一些杂活，都是尹范出的钱。

这是李桑宝第一次来到尹范的家里，她怯怯的，有一种想进却又不敢进的异常感觉。

她害怕发现这个男人更多不一样的一面，而她悲观地觉得那些不一样的一面一定是差劲的，让人难以接受的。

正在发呆，小徐提醒她：“姐，你这衣服扣子扣歪了。”

李桑宝恍惚了一声，背过身把扣子整理好，听见小徐又说，“还有头发，是不是应该剪一剪？你之前刚剪的时候多漂亮。”

“我已经剪了，找的发型师就是没有曲鑫介绍的那一位好，只能将就。”

在造型上卢晚吟只管剧情需要，也不顾及演员个人的形象需要，小徐瘪嘴摇头。

正式开拍，第一场戏演的是邓丽超和她男友偷偷约会的场景。

在尹范的带动下，加上她自身对剧本理解的扎实，这戏演得颇为顺利。

当天便把相关的戏份拍完了。

唯恐错过了这房子，再补拍就麻烦了，卢晚吟说回去再盘一盘，明天再拍一下。

李桑宝发现了角落里的狗笼子以及其他的用品和宠物食品。

被好奇心驱使，休息期间，她蹲到旁边查看。

一个男人也跟着俯身过来，随之而来的气息实在熟悉。

李桑宝一愣，垂下眼皮，内心空间登时安静，她这几天总在玩味一个问题：他到底是尹范还是小可呢。

“姐姐，你喜欢小狗吗？”

这一声“姐姐”听起来又是别样的感觉。

李桑宝手背上鸡皮疙瘩突起，她吞了口唾沫，视线僵在笼子上，不左也不右。

“这狗待会就送回来吗？”

“我安排去托管所了，顺便做一个美容。”

“还有狗狗托儿所？”

“有的，我找的是豪华服务，包接包送。”

“有钱真是好。”

门铃这时响了。

尹范戴起口罩去接，正好是狗狗回来了。

小白狗在笼子里尚未出来，撞见一屋子的人，以及乱糟糟的场景，它抗拒地汪汪乱叫。

尹范把笼子举高，拿在手中小声安抚：“李桑贝，别吵，知道吗？你妈妈来了，你要给她一个好印象，知道吗？”

这声音极其微弱，没有人能够听清。

李桑宝对于自己的名字却有种莫名的分辨力，她朦胧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像被喊了。

尹范放出这只漂亮的西高地白梗犬。

李桑宝蹲下，两手朝它打开，小狗似乎已经懂得了，所谓“妈妈”指的就是这个女人。

它讨好地躺下，翻扬肚皮，在李桑宝的手掌下左右扭动，快乐撒欢。

“小狗狗，你叫什么名字？”李桑宝一边摸它一边问。

尹范的脸色一正，张着嘴角半天才道：“它叫贝贝，叫它贝贝就好了。”

小狗对这个名字一点都不感冒，反应卡顿，没有熟悉之感，明显像个假名字。

李桑宝扭头问小可：“这是你新起的名字？这个狗你养了多久了？”

“好几个月了。”

“这个名字是你新起的？”

“不，它从一开始就叫贝贝。”

虽未解决疑虑，李桑宝也没再多想，蹙了蹙眉，和小狗打成一片。

人狗互动交好，只是那名字叫得尴尬，小白狗时不时困惑张望。

其他人也被引过来，都和贝贝互动，各种“贝贝”的声音在小狗耳边形成环绕音响。

它仿佛听烦了，突然吼起来：“汪汪汪！”

小可脸一黑，尴尬打圆场，说它可能不习惯陌生人。边说着，他怀抱小白狗，声称要把狗狗带到自己房里跟他“开会”，待会就能好。

这话颇为有趣，引得大家哄笑。

把小白狗从头摸到屁股根，来来回回反复几次。

狗狗被安抚，逐渐安静。

尹范手一摊，小狗跳到地上，又跳到床上。

尹范眼一横，小狗知趣地又跳回地上。

随着尹范的步步趋近，狗狗蜷缩到墙角，两眼委屈地看着目露凶光的主人，不禁嘤嘤地呜咽。

尹范拿着手指轻轻顶它的脑袋：“李桑贝，给我点面子，好吗？我现在通知你，你的大名叫李桑贝，小名贝贝，也是你的名字。别人叫你的时候你要礼貌答应，听明白了吗？”

狗狗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它冲向尹范的脸，伸出舌头舔。

被弄得痒痒黏黏的，尹范往后躲，撞到桌角，磕到了脑袋，发出脆脆的一声响。

李桑宝本来就站在门边，急忙敲门：“怎么了？”

尹范抱起小狗，扭开门，摆出乖乖的笑。

“这次会议非常成功，它知道自己叫贝贝了。”

这番行为很是可爱，李桑宝面露母性，接过贝贝，在它耳边喊：“贝贝。”

本来享受着李桑宝抚摸的小狗，听到“贝贝”两个字应激地伸出舌头，僵住身体。

双目散发着甜美的温柔，李桑宝瞥向尹范。

“我发觉这场会议的效果不太好。”

“不可能，不可能。”

眸光因为心虚飘忽不定，面对心爱的女生，尹范非要嘴硬：“开会对于人来说可能是一件无聊的事，对于狗来说可是有趣的很。”

李桑宝甜笑，心里头想：他应该是小可，尹范不可能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