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范喊了李桑宝一个单字“宝”。

喊得顺嘴又自然。

李桑宝大惊失色，“你喊我什么？”

被怀里的女人弄得身形一颤，尹范稳住手部动作，绷着五官，不动声色。

“喊都喊了。”

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李桑宝在尹范的怀抱里，下意识动了动。

手本就有些酸了，尹范咬牙把身体绷得更紧。

李桑宝毫无察觉，心里又尴又慌。

这个仓库离主要片场有点距离，但仍有不少片场的工作人员会在附近。

大家拿着手机拍照，不是因为第一眼认出尹范，而是因为俊男美女公主抱，过于赏心悦目。

人一多，总有人把尹范认出来。

李桑宝急着跳到地面，拉着尹范快跑。

小徐也在找李桑宝，三人撞见，一起往人少的地方躲。

闪进李田的房车，李桑宝这才回到现实一样，终于提出了个理智质问。

“尹先生……尹范老师，我只是睡着了，不是被人喂药了。”

按捺住胸中不满，尹范怒视室内一圈，回转到李桑宝脸上的目光恢复关切的温柔。

“是谁把你关进去的？为什么不报警？”

李桑宝抿着唇，当下，说自己是因为“傻”进去的，她真说不出口。

小徐解围道：“现在的问题是，比起报警，眼前要处理的事更紧迫。尹范老师抱着你被看见了，看见了不说，还拍了那么多照片，对外要怎么解释？”

李田站出来处理了这件事。

他主动跟导演以及其他人交代原因。

“尹范是我请来的演技指导，李桑宝是我经纪人。我后面有戏，是一个英雄救美的片子，要从一个火场救出女主角，我让他们两个帮我试戏。仅此而已。”

这些理由很牵强，但说出来也意味着李田的潜台词：大家不要议论这件事了。

剧组的工作人员给李田面子，便不再当面议论。

不料，这照片却传到了秦清清那里。

秦清清快要气死了。

她将过往所谓“猥亵”她的视频里，截了张较为清晰的图，又用后期处理将照片调到了最高的高分辨率。

李桑宝收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也是一愣。

除了对图片内容的奇怪，她更奇怪的是秦清清为什么突然给她发了这张截图？

经过这么几次接触，秦清清在李桑宝眼里又疯又癫，她懒得搭理。

秦清清那边踩到闭门坑，心里越发不爽，花了大价钱买了水军。

让网络上的营销团队解释说这是在试戏，免费为这件事做了舆情公关。

这么做，不是秦清清善心大发，也不是为了尹范。

而是她受不了李桑宝一个素人因为这事受到了关注，热度上涨。

没两天，相关消息也就被其他的消息取代了。

倒是有一个剧组的工作人员，特意为了这个事情找到李桑宝。

工作人员声称自己是剧组美术，叫卢晚吟。

三十多岁的女生大高个，比李桑宝还高出小半个头，李桑宝猜测她之前肯定打过篮球或者排球。

卢晚吟脸上未施粉黛，皮肤有些暗沉，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清透舒服。

李桑宝天然地觉得卢晚吟漂亮能量高，减少了警觉。

卢晚吟问她绯闻的真假。

为了和李田统一口径，李桑宝只能说是在试戏。

因为在说谎，说话的时候，李桑宝脸面绷着，嘴角不自然，目光还不敢和对方正视。

卢晚吟不知道看没看出来，却表现得很高兴。

“你即兴发挥的？”

定着双瞳，李桑宝郑重点头：“当然，我是有内心戏的，不是单纯摆样子。”

卢晚吟看起来愈发满意，赞许颔首。

李桑宝感到莫名其妙，为了圆谎不由说得更多。

“真的，我当时就想我就是在演一个梦，在火海里被一个英雄救出来，这个梦一定会影响这个女孩一辈子。”

谨防越说越错，李桑宝找了借口要逃。

卢晚吟又拉住她，从手机里翻出一个PDF文档。

文档的名字叫《由梦初醒》。

李桑宝不解，看她。

“这是我写的剧本，你昨天那个样子，很像我的女主角，我希望你来帮我演出，可以吗？”

惊讶到睫毛上下频扇，李桑宝连连摇头。

“李桑宝女女士，你别看我不修边幅的，我曾经在first电影节上得过导演奖。这个片子的资金我也拉到了，就差一个女主角。”

“为什么找我？我不会演戏，我不是科班出身的，我只是帮帮我的艺人搭一下戏而已。”“我反而喜欢找非科班出身，我喜欢白纸。”

因为惊讶和不自信，李桑宝嘴里的话越发含糊，吞吞吐吐。

“那……我长得也不好看。”

“不用太好看。”

“为什么？”

“难道只有美丽女生的故事才配拿出来讲吗？”

李桑宝抿着嘴，又吞了口口水，“我真的不行。我从没想过要当一个演员，我真的不敢想。”

两人交谈到这里，卢晚吟一贯气定神闲的墨阳，她深处两只手拉着李桑宝的手腕捏了捏，嫣然一笑。

“如果你觉得自己普通，那就真的只能普通了。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能性，你就真的没有可能性了。”

李桑宝的心突然静止，她被这些话牵扯，灵魂也为之吸引。

“普通不普通，不是别人定义的，是你自己。”

似乎拿捏住了李桑宝肯定会答应，卢晚吟以这句话为结束，毫不拖沓地，挥手离开。

李桑宝震在原地好半天，被曲鑫的助理小田叽叽喳喳的声音拉回现实。

曲鑫代表自己的经纪人崔亮向李桑宝道歉。

李桑宝说这没什么。

曲鑫转而谈到尹范，她说：“姐，尹范这种话少的男人一点都不可爱，一点情绪价值都不能给，不适合你。”

这样diss了尹范，李桑宝多少有些不开心。

表面上她还是笑笑。

曲鑫却越讲越热闹。

一不小心说出崔亮喜欢他们秦总，说李桑宝肯定是得罪了秦清清，才导致崔亮这样做。

李桑宝一想，她确实得罪了秦清清，而且她不只是得罪，她是要对付秦清清。

曲鑫被小田的咳嗽提醒，觉察自己今天话太多了，连忙起身打岔着要去倒水。

小徐从外面买来新进的乌龙茶，要送给曲鑫，小田委婉拒绝。

趁两人拉扯，李桑宝离开了那里。

从秦清清那里找证据的事情进展到这儿，有点无以为继，不知道从哪下手。

李桑宝想起王广美，她记得他们说王广美后来加入了秦清清那边。

不管传闻是真是假，她用手机拨打了王广美之前告诉她的手机号码。

可能号码已经变更，成了别人的了，对方一声吼，让李桑宝有些厌厌的，转而去打微信。

王广美却接了。

而且她的积极性远远超过李桑宝的预期，这让李桑宝有了戒心。

她旁敲侧击道：“王广美，你最近在哪里高就？就没有高就吗？”

“我现在是一个自由工作者，玩一下，工作一下。”

“你现在主要在哪个圈子工作？”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一下。”

王广美一声狂笑冲到李桑宝耳朵深处。

她在电话那端说：“我以前的所有曾经接触过的老板、演员，都有可能成为我的合作对象。这样说你懂了？”

李桑宝长长的停顿，她明白王广美的精明程度在她之上。

她又琢磨着怎么打听。

王广美却先问她：“你现在在干嘛？”

“我现在是经纪人。”

“经纪人？你弟的经纪人？以前我们关系这么好，你怎么没说你有个弟弟是演员？”

李桑宝一愣，头皮一凉，心里纳闷：王广美是怎么知道的？

王广美在电话里笑道：“外人可能不知道，消息灵通的狗仔还是知道的。是你妈妈跟你爸离婚之后，在广州那边再婚老公那边的儿子，所以跟你并没有血缘关系，对吧？”

自家的隐私被对方轻易说出来，李桑宝背心一阵燥，喉咙一哽，她僵着唇角回复：“这也算不上什么偷鸡摸狗、道德沦丧的坏事儿，你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的。”

王广美笑得更加肆意，“如果我消息网不扎实，要怎么为别人比如你这样的提供服务呢？”

李桑宝心一横，吸了口气，直截了当道：“是这样的，你要多少钱我给你，我需要弄到秦清清的证据。”

“什么证据？”

“去年她说的指控尹范猥亵的证据。”

王广美没有笑，却用非常不经意的语调说：“那个吗？她有一个移动硬盘，大部分重要内容就放在里面。秦清清这个人不相信云端，觉得会被黑客盗走。她有好几个移动硬盘，不过都放在一起。”

“你为什么一下子就告诉我了？”

“哎哟，你现在是李田的经纪人，我很看好李田的。”

“等他出名了，我们俩还不是合作关系，我现在收你的钱没有必要，卖一个人情给你，以后你还不是要回报我。”

蜜里藏针的话语，软绵绵地刺在李桑宝心坎上。

她继续问：“你跟秦清清，现在还有联系吗？”

“以前有联系，不然我怎么知道她有移动硬盘。不过现在没有了，她这个人很抠的，没劲，我没必要和维护和低质客户的关系，你说对吧？”

权当八卦，李桑宝随便听听，她是一点不相信王广美的。

王广美却继续说：“她私生活也不检点，什么时候爆雷了，还要我去帮她收拾。何必呢？

“他生活不检点。”

李桑宝抓住关键词，又问了一遍，王广美却不再说了。

笑了一声，王广美转而又说：“如果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把硬盘拿出来，我开个价，你先打给我定金？”

“可以，多少钱？”

“先打个10万当定金，另外40万你后面再给我，怕你一时拿不出来。”

李桑宝挂了电话，咬牙从自己的账户里转出了10万给王广美。

到了下午和王广美约定的时间，李桑宝扯了个理由出了门。

王广美约她去一个不再使用的零食批售仓库厂区。

前店后仓的市场，迁址后，人去货空，连遮阳棚也被带走。

头顶太阳很大，李桑宝没带任何遮□□品，眼睛眯得睁不开。

王广美脚下骑着一个小滑轮，慢慢溜了过来，笑着对她打招呼。

“位置找的挺准的，跟我走，我这里有熟人。”

李桑宝随意点头示意，王广美笑笑，背过身去给她领路，脚依然在滑板上往前滑。

李桑宝快步往后跟着，一个转弯，王广美却加速溜不见了。

一看那坡是向下的，李桑宝心想王广美估计是受坡的斜率影响，所以加快了速度。

她没放在心上，提腿就跑起来。

厂区很大，李桑宝跟着有些累，脚步渐慢。

王广美回头，头往上一抬，招呼跟上。

李桑宝只好继续。

又一个拐弯，那王广美却不见了，她脚下的滑轮车停在在一间玻璃门门面的外头。

李桑宝推门进去，叫道：“王广美，是这里吗？”

里面很暗，只开了一盏小灯。

“王广美？”

看不见人，却听见王广美的声音答应：“进来。”

里面还有间屋子，李桑宝壮着胆进去，脚下似乎有只老鼠唰唰唰的往她膝盖上爬，想顺着大腿往上爬。

若不是李桑宝即时抖开，那老鼠可能会爬上她的脸。

李桑宝心想，怪不得这个零食工厂倒闭了。

回神再一看，王广美离得很远，看见那老鼠笑笑：“没事，这点老鼠蜘蛛、蟑螂什么的也有。”

李桑宝吓得脖子直缩，打了个寒颤。

前面的办公室小门近在眼前，李桑宝往前走，临到走近时王广美就把里面门关了，露出真面目。

“李桑宝，你真可爱，你老是相信我，我骗你都骗上瘾了。”

李桑宝去摇那门，拉不开，转向往门外冲。

那门上，却响起了上链条锁门的哐当声音。

一双脚刹时间，一晃而过。

李桑宝认出那是崔亮的黑色皮鞋。

她双手紧拍大门，崔亮什么话也没说，两眼瞪直，嘴角上翘，活像恐怖片里的坏人。

李桑宝吓得往后退缩。

大门一锁，屋子里黑了不少，只留下一点点的光亮。

那老鼠又在地上、天上到处乱窜。

李桑宝屏住呼吸，四肢一点点地、不敢发出声音地，往那老鼠的反方向躲。

谁知，那老鼠倒挂在墙上，一动不动，又突然行动。

李桑宝被迫躲那老鼠，那老鼠却突然发力，像飞一样地朝这边冲过来。

李桑宝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她在地上拼命地闪躲调教，不是不想报警，是太害怕了没时间。

精力全无的时候，李桑宝靠在墙角，喘着气拿出手机报警，警察问这里大概是哪里，她也说不清楚。

警察说：“那你等着，我们马上来找你。”

挂了电话，那老鼠又朝她冲来。

李桑宝身体疲软到如扶不起的软泥，她连害怕的精力都拿不出来了。

这时，大门被人拉开。

一大片光亮进来。

那是李桑宝见过最圣洁最充满英雄主义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