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缇刚伸出去的筷子突然停住,她扭头一看,七八个江湖打扮的男人走进客栈,在空桌子前随意坐下。
那领头的男人站起来,催促道:
“小二,怎么还不来!”
小二听到连忙跑了过来,点头哈腰道:“来嘞,客官要三斤牛肉是吧。”
“还要酒,再来三坛上好的高粱酒。”
小二满脸堆笑:“好嘞。”
“好菜也给我上,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都拿出来。”领头的道。
小二满口答应,生怕惹怒了这个看上去粗野的男人,立马就跑去传菜。
周围,许多客人也纷纷看向草莽那边,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时不时露出嫌弃的表情。这些江湖打扮的人一向不讲规矩,普通百姓碰到了也都敬而远之。
这些人的到来就像在池塘里扔了块石头,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和淤泥。
阿笛小声嘟囔道:“这些个江湖人什么来头?”
张缇摇摇头,沈晏均若有所思看着前方。
周长倾拣起一筷子菜,放到阿笛那堆成小山形状的饭上,笑道:“不关咱们的事,由他们去吧。”他哈哈笑两声。
“吃啊,你们怎么都不吃啊,等会菜都凉了。”
闻言,张缇和沈晏均也动了筷。
——
但就在此时,客栈外面隐隐听到沉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男声高声喊道:“停!”
一大队人马的声音骤然停下,整齐划一。
没过一会,一大腹便便的老爷走进客栈大堂,身边跟了个“把鼻孔当眼睛”的小厮。
这边,张缇夹菜的动作一顿,她抬头,看向对面的沈晏均。沈晏均此时也恰好看向她,二人目光相交,也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怎么在这里遇见了那老爷和难缠的小厮?
阿笛转头,皱眉道:“又是他们。”他继续扒拉了两口饭,满脸不屑和厌恶。
而周长倾用筷子拄着碗里的饭,许久都没动一筷子。
张缇疑惑问:“周兄弟不吃?”
周长倾像是猛然从思考中惊醒,他尴尬笑笑:“哦,这菜太好吃了,我在细细品味。”
张缇笑笑,没有追问。
周长倾却背后冒出一阵冷汗,他咬紧牙关,像是在挣扎。
不远处,李准服侍在老爷身边,低头为老爷倒茶,他奉承道:老爷,咱们到的是芜州府最大最有名的客栈了,过了今晚咱马上就能进城啦。”
老爷黑豆似的眼睛眯起,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哎,在外面跑了这么许久,总算是要回来了。不过这趟门出得值啊,这次给干爹花了大价钱过寿,干爹日后肯定能罩着我们。”
李准奉承道:“那是自然,老爷的贺礼那位很是受用呢。”
不一会,小二便来这边问:“这位客官要些什么。”
李准站直身子,对小二道:“你们这都有些什么啊?”
小二有礼回答,“咱是芜州最大的客栈,吃食也都是一些芜州特产,要不小的给您报个菜名?”
“行吧,报吧。”李准道。
“好嘞,咱这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小二流利报了一串。
李准直皱眉,“诶停停停。”
“说的都是些什么。”他嫌弃道,“把你们这最招牌的二十道菜端上来就行了。”
小二被打断也愣了一下,但他反应快,立马赔笑,“好,那客官请坐,咱立马给您上菜。”
周遭,有客人时不时看一眼李准和那老爷的方向,皆是被他们这目中无人的作派吓到。
今日,先是进来几个粗俗的草莽,后来又来了个“金尊玉贵”的老爷,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了。
有客人摇摇头,还是赶紧吃完,赶紧回房间吧。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亮起,瞬间将整个大堂照得惨白,随后,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
大堂里一阵轻微的骚动,“刷啦啦”大雨就随着闪电和雷声到来。
嘈杂的大厅里,雨声和人声混合在一起,更加惹得人心烦气躁。
没过多久,小二笑着端着两盘前菜来了。
“这边上菜了客官,翡翠白菜和冷切牛肉。”
小二放下手中的菜刚欲转身,李准却突然出声严厉道:
“等等!”
小二立马站好,鞠躬道:“大爷有什么吩咐?”
李准颐指气使,“我们老爷不爱吃白菜。”他睨了小二一眼,“把这白菜端下去吧。”
“诶,好好好,这就给您换一道。”
小二麻利地端下了翡翠白菜,逃也似的下去了。碰上这两个活阎王算他倒霉,今日只求能将二位伺候好,不然唯一的饭碗就要不保了。
周遭食客有的偷偷瞧了李准那边,皆是摇摇头。
——
张缇这边,阿笛忍不住说道:“这两个人还是那副死德行,看见就烦。”他用力夹去了碗里的肥肉,气鼓鼓地将肉塞进嘴里。
许是阿笛刚刚声音大了些,周长倾低声提醒他:“嘘,小声点。”
阿笛不屑瞥了眼周长倾,不知道他在犯什么病。之前他明明也对那老爷恨得牙痒痒,骂的话不比他少,现在怎么像缩头乌龟一样。”
——
不一会儿,那边小二就又端着两盘菜急匆匆赶来。
“客官,这是咱们店里的玉龙丸子和高汤猪肚,您看看合不合口味。”
此时他正要将两盘菜端上桌,离那桌子之余一丈距离。
可谁知
“哎呦!”小二惊呼,他腿上一痛,竟然向前摔去!
“哗啦啦”手里两盘菜全洒,一半泼到了李准的裤腿上,盘子粉碎。
全大堂中人都往那边看去,小二抱着腿在地上直叫唤,起也起不来。
一片鸦雀无声,只有小二的痛苦哀嚎,和屋外不停歇的大雨声。
李准拍案而起,“大胆!你敢泼老子!你个狗奴才怎么办事的!”
此时老板也匆匆赶到,一个劲赔礼道歉,还踹了小二几脚。
李准恶狠狠:“你们这个店是不是不把我家老爷放在眼里,你们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我们老爷来你这是看得起你们,你们就这么招待的?”
老板弯腰道歉:“这个小二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办事不爽利,您大人又大量...”
食客在底下也议论纷纷。
“哼”李准偏过头去,去询问老爷的意见。
那老爷两只小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挑起一笑,“莫要惶恐,莫要惶恐,多大点事,我就不追究了。”
老板满眼感激,“谢老爷...”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老爷随意道:“赔些许银两就可。”他哼笑,“店家也不用如此害怕,毕竟我一向通情达理。”
老板还残存一丝希望,他犹犹豫豫问:“敢问需要赔偿多少?”
老爷比了个一,“不多不多,一百两足矣。”
一百两?老板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吃惊重复道:“一,一百两?”
“没错,一百两即可。”老爷笑眯眯道。
老板背后冒出一阵冷汗,他这个店一年也挣不到一百两啊。而这个老爷看上去和蔼可亲,没想到也是个吃人的,一开口就要一百两。
老板手足无措,“我,我这,这...”他跪下磕头道:“老爷您能通融一下否?一百两实在是强人所难...”
李准哼一声,“弄脏了大爷的裤子还想就这么算了,我家老爷让你赔些钱是看得起你。”
而这边,“噌”一声,阿笛的剑被他抽出半截。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个老爷如此仗势欺人。
张缇和沈晏均,周长倾也纷纷放下碗筷,这个大堂里气氛微妙,凝滞的空气里带着几分肃杀。
原本被几百根蜡烛照得温暖通明的大堂,此时像鬼气森森的阎罗殿。食客们叮叮当当的碗筷声也停歇,皆是瞧向矛盾的中心。
老板跪拜,李准凶恶,老爷笑眯眯。
忽然一身雷声轰鸣,阿笛刚抽出的剑被噌一下按入剑鞘。
只见周长倾面无表情,再不像以往般插科打诨,他严肃道:“别惹事。”
阿笛几乎本能反驳:“我没...”
然而就在此时,只听齐刷刷的金属声响起,有粗犷的男声大吼:“全都不许动!”
大堂里传来人的惊叫声,众人的骚动和不安伴着嘈杂雨声,在夏雨夜显得格外心惊。
张缇欲转头去看,却被周长倾一下攥住手臂,力气之大。
周长倾语气里带着哀求,“张兄,求你,别管这件事。”
阿笛也终于发现了周长倾的表现不对劲,他有些怒气,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周长倾也抓住阿笛的胳膊,他将头埋下,已经是完全没有办法,“对不起诸位,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掺和这件事了,求你们放过我吧。”
那边
草莽用刀抵着老爷的脖子,大声喊道:“不许动!”
李准也被另一个人拿下,其余几个草莽用长刀对着周围的食客,一时间无人敢上前。
大堂里人心惶惶。
客栈老板瑟缩在地上不敢动弹,但此时他不说话谁敢说话,在心里下了一万个决心之后,他颤颤巍巍道:“这几位壮士...是想干什么?”
那草莽没理他,而是看向了被自己挟持的老爷,他道:“郭县令,没什么想说的吗?”
县令?这个老爷竟然是个县令,众人都觉得惊讶,但没人敢出声。
草莽继续道:“郭县令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今日我们就来好好和你清算一下!”
《报菜名》也叫《菜单子》,也有人称之《满汉全席》,是一段贯口相声作品。20世纪20年代由相声演员李德钖所编。摘自百度百科,文中为引用。
第50章 齐聚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