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小小的代价？

瑞恩的眼睛眯了起来，仰起下巴嗤笑了一声。

按照康纳斯的说法，使用哨兵素就是一场豪赌。

赢了，激活哨兵能力，但却并非永久有效，也许过上几年就要重新注射，而下次注射是否还能赌赢还是未知数；

输了，横死当场，也不过就是当下就爆体而亡，和变成异变者后被有关部门击杀的区别。

听见瑞恩不屑的哼笑，康纳斯的目光一凛，似是不满她竟对自己满意的作品表现出这种态度，问她：“你笑什么？”

“你的哨兵素和塔的基因实验有什么区别？既然效果都一样不稳定。”

“当然有区别！”康纳斯怪叫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脚，“塔的基因筛选有多繁琐你根本就不知道！”

他几乎是用吼的：“像你这样的成年人，在出生后做过什么、去过哪里、吃的是哪里的粮食喝的是哪里的水、用过什么药、房子装修用的是什么样的材料，全都要细细追踪记录，才能用塔的方式进行基因编码！我的不需要！我的哨兵素要简单得多！高效得多！塔只能对未出生的婴儿下手，我却能给人们一个选择的机会！选择注射药剂的，都是自愿承担风险的人！”

他的情绪似乎很不稳定，瑞恩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使用过哨兵素，不能确定这样容易过激的反应是否是因为哨兵素、或是这一屋子的药剂影响了他的大脑。

她只好放弃与他争论这个问题：“好，就算你说得对，你怎么能确定哨兵素2.0比1.0更好呢？三年前你已经小范围试验过1.0了，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我当然能确定——这还要多亏了你带来的向导。哨兵素2.0能够稳定异化，降低异变率。哨兵素1.0起效率为20%，还有2%的人会变成你说的那种……‘异变者’，对吧？剩下78%的人会立刻爆体而亡。

“但是2.0不一样。”

“根据电脑预测，哨兵素2.0的有效率至少有50%！那个向导的血液里有一种特殊的成分，我在其他人类体内从未找到过。他是特别的，你明白吗？只要一点血，他就能再造半个哨兵！”

康纳斯脸上的表情近乎癫狂。他张开左臂，以神的姿态俯视整间实验室。

“从向导的血肉中诞生的哨兵，将会是完美的哨兵！他简直是新时代的亚当！”

瑞恩的视线在他和那一小管哨兵素2.0之间来回游移，手里的铲子仍没松懈半分，像是在思考该不该把这棵苹果树从这位疯了的上帝手中挖走。

但没等她考虑出结果，实验室中突然响起“叮咚”一声。

“啊~！”康纳斯伸出一根手指来，迈着小碎步走到身后的一个巨大的黑色柜子前，像是即将展示什么宝贝似的，对瑞恩做着“请上前来看”的手势。

瑞恩警惕地没有挪动。

“来嘛！”康纳斯锲而不舍地劝道，“你不是好奇哨兵素2.0的效果吗？正好，电脑分析的数据也只是估算，效果到底好不好，还得小白鼠说了算。”

可那柜子大得连人都装得下，里面怎么可能是什么小白鼠？

但瑞恩不动，康纳斯就不动。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终究是瑞恩妥协地往前走了两步，视线刚刚好能看清柜子的全部。

康纳斯笑了起来，动作浮夸、如同一位魔术师展示魔术道具那样，打开了柜子上的锁。

“吃”的一声，一股寒气喷涌而出。

待到白雾散去，瑞恩看见，那硕大的柜子其实是一个冰柜，蓝色的光中，静静地躺着五个人。

四个大人，和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其中三个大人穿着医护服，剩下那个女人穿着病号服。

瑞恩顿时想到了什么，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们是……”

康纳斯兴奋地看着她的神情，打了个响指：“Bingo！是威廉·墨菲的妻子，和他们刚出生的女儿，还有一位医生和两个助产士。多么整齐！”

瑞恩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难怪当时在长老会医院里，墨菲在产房被杀，她和特查拉却怎么都找不到医生护士和他的妻女……

原来那时康纳斯就已经在盯着他们了，而她竟然毫不知情！

大概是瑞恩震惊的表情终于满足了康纳斯的骄傲，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婴儿取了出来。

瑞恩看不出他们五个人是否还活着，但被取出冰柜的一瞬间，婴儿娇嫩的皮肤上瞬间出现了一层冰霜。

康纳斯的动作很粗鲁，拎着婴儿的两条腿把她放在实验台上，动作一点也不轻柔，婴儿却没有半点反应。

八成已经死了。

瑞恩眼眸颤颤地盯着婴儿被冻得发紫的小小身体，眉头紧锁。

康纳斯却没再关注瑞恩的反应，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婴儿身上，满意地检查一番后，取来一只针剂作势就要往婴儿身上扎去。

“你要做什么？！”瑞恩的手先她的大脑一步，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康纳斯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颇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她。

“我告诉过你的，新的哨兵素需要做人体实验。你不会觉得这刚合成的药剂可以直接往你的身体里注射吧？”

“……”瑞恩咬着下唇，垂眸看着婴儿稚嫩的肢体，突然反应过来，“你说这是人体实验？她还活着？！”

“当然了，”康纳斯这下更不理解她在想什么了，“她要是死了，还能测试出什么来？”

瑞恩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婴儿活着，说明其他人也都活着，她是该感到欣慰的，毕竟墨菲虽然与这事有关，但这些人是无辜的。

她是杀过很多人，但无辜的人不该死。

但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理由来阻止康纳斯。

僵持片刻，瑞恩艰涩开口。

“……她还是个孩子。”

康纳斯挑眉：“所以呢？”

“你不觉得这样做太残忍了吗？她才刚出生，她是无辜的。你的哨兵素不是百分百安全，她有一半的几率会死。”

“是啊，这正是实验的意义不是么？”康纳斯越发觉得看不懂她，身子后仰，凝眉看她，“你也是出生之前就被塔做过实验的孩子，我也是，躺在那间屋子里的向导也是。我们都曾有可能变成怪物，所以呢？”

“……这太残忍了。”

“残忍？”康纳斯气急反笑，“你的意思是，就算哨兵素2.0完全有效，你也不会用了？”

瑞恩看着他，没有回答。

康纳斯一哂：“你瞧？如果你最终使用了哨兵素，那么之前那些异变者、这个孩子，还有你这一路上害死的人，都是你的铺路石，你杀死了他们两次。你不残忍么？你吃过的所有药剂都是经过动物和人类实验，被验证有效才上市的，你只是没有看见，但没看见就是没发生过么？你的向导，哦，他不是你的向导，但他和你一路走来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不也把他交给了我么？”

“别再坚守你那可笑的伪善了，我们大家都是怪物。”

在康纳斯的嘲笑声中，瑞恩脸色惨白地离开了实验室。

***

康纳斯的实验室外，是终于停止轰鸣的机器。他的新哨兵素刚研究出来，还没有批量生产。

瑞恩没有走远，失魂落魄地一直往前走，很快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她脸上都是冷汗，背靠着墙缓缓地蹲下身去，才觉得翻腾的胃稍微好受了些。

康纳斯说得没错。

她的确是个怪物。

她所谓的原则，不伤小孩，不杀无辜，看上去多么伟大多么善良，实则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谎言。

在塔里的时候，她杀死过近百个目标，不管是近距离刺杀还是远距离击杀，她从未失手过。

她也不敢肯定，自己杀的人是否真的都十恶不赦。

如果塔只是政府用来生产、培养哨兵和向导的地方，她怎么能证明，她所执行的塔交付的任务，都是出于正义，而不是为了用隐蔽手段除掉竞争对手？

这道理她不知道吗？她一直都知道。

但她尽量不让自己去细想。

可现在康纳斯的话让她不得不想。

她在装什么好人呢？从她把特查拉交给康纳斯的那一刻起，她就把自己仅剩不多的良心一起交出去了。

更何况如果她像她想象的那么仁慈，她刚才就该不顾一切地阻止康纳斯，而不是懦弱的落荒而逃。

她强迫自己去思考，如果哨兵素2.0在那婴儿的身上起了作用，在其他人的身上起了作用……

她会给自己注射吗？

***

半小时后，瑞恩打开实验室的门，走了进去。

康纳斯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回来，无比兴奋地指着实验台上有了动作的婴儿喊她：“瞧！你瞧见了吗？她没有‘咔——嘣’！按照之前78%的爆体率，加上她这么小的身子，能撑到现在……半个小时！说明哨兵素2.0的确降低了爆体率！”

康纳斯兴奋地走来走去，自言自语。

“没错，没错！一定是他的血起了作用！他真的能让哨兵素稳定下来！不愧是最好的向导……”

他猛地停下了脚步，手忙脚乱地在实验台上翻找着什么。

“我的抽血针呢？在哪儿？！该死！我还需要血，他的血，很多血！我马上就可以重启那些机器，只要有足够的血，我就能制造出足够测试用的哨兵素！瑞恩，快来帮我找！”

写完这章已经不认识2.0这俩数字了L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