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纽约到哥伦比亚，特查拉只中途停下几次，短暂地加了油买些吃的就继续上路。

瑞恩提出过几次要和他轮流来开车，但都被特查拉拒绝了，理由是她身上有伤，应该多休息，省得耗费精力撕裂伤口，会拖慢任务进度，让她不得不与他这个可疑的向导再多呆几天。

瑞恩懒得反驳，反正他说得也没毛病。

***

他们是在一家咖啡厅前见到亨利的。

虽然只分开了短短几天，但亨利看见特查拉时还是显得很激动。瑞恩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亨利冲上来给了特查拉一个大大的拥抱，而特查拉面无表情、甚至连身体都微微向后仰去表示抗拒，抿唇憋笑。

“嘿，瑞恩小姐，几天没见，想我了么？”被特查拉推开，亨利冲他身侧的瑞恩熟练地抛了个媚眼。

瑞恩眯眼笑了笑，简单干脆地答：“没有。”

“还是这么直接，我喜欢，”亨利丝毫没有被打击到，乐呵呵地转过去对特查拉道，“嫂子还有十分钟就到，你怎么办？”

瑞恩虽然不想听，但奈何她的听力实在太好，三个人距离又太近，就算她不想偷听，也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嫂子。

特查拉的哨兵，是他的妻子？！

哨兵和向导的关系什么时候发展到这样畸形的状态了！

特查拉不知道瑞恩在想什么，只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他没看她，纠正亨利道：“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已经离……”

“知道知道，”亨利举起双手竖在耳边打断他的话，“但是，不管你是不是我哥，反正嫂子永远是我嫂子。各论各的，互不耽误。”

瑞恩撇过脸去低低地笑了一声。

特查拉也懒得再和他争辩，和亨利低声耳语了几句交待了些事情，便转身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

咖啡厅门前只剩下瑞恩和亨利两个人，他对瑞恩眨了眨眼：“走吧，我们进去边喝边等。”

***

与此同时，纽约的一处阴暗仓库中。

柯尔斯顿被人蒙着眼睛带到仓库角落的一个小黑屋里，按在椅子上捆住了手脚。

“Hello？”他疑惑地打了声招呼。

房间很大，也很空，他的声音在里面嗡嗡回响，却没有人回应。

“可以摘掉头套了吗？我有黑暗恐惧症……Please？”

对面不远处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

下一刻，柯尔斯顿的头套被人拿开，他忙大口呼吸了起来，终于觉得鼻子里没有了那令人作呕的麻袋腐烂的味道。

只是眼前仍是漆黑的，这里似乎没有开灯，只有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亮着电脑屏幕的蓝光。

“嗨，”柯尔斯顿对着电脑桌后那个看不清脸的轮廓打了声招呼，“你是‘红蜘蛛’？”

“我的报酬呢？”红蜘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声音像是戴了变声器，雌雄莫辨。

红蜘蛛是一名黑客，算是初出茅庐，但名声不小。过去三年中曾有很多政府不希望民众知道的秘密，都是被他窃取并公开的。可以说红蜘蛛是美国政府恨之入骨的人物，但柯尔斯顿显然不是来抓人的。

“在我的右边口袋里，你把我放开，我拿给你。”

红蜘蛛还是没有上他的当，更似乎完全不担心他在说谎：“知道了。你想买什么？”

柯尔斯顿不由得好奇：“你就不怕我其实没带任何报酬，只想空手套白狼？”

红蜘蛛似乎抬起头来，从宽大得遮住半张脸的卫衣兜帽后看了过来，第一次回答他的问题：“你不会。和我交易的人，从来没有拖欠报酬成功的先例。”

“为什么？你看上去是个独行侠，而且是个瘦弱的独行侠。”更准确一些，他的身形像个少年。

“任何人，只要上网，都会留下痕迹，尤其是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痕迹。美国政府害怕我，普通人自然也害怕我。因为我可以看到任何东西，不管你想不想被我知道。而且，单单和我交易这件事，就足以让你失去一切，不是么？柯尔斯顿探员。”

柯尔斯顿没有暴露过自己的姓名，但对于红蜘蛛能叫住他名字这件事，他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肯定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言归正传，我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个秘密组织，在我所能接触到的政府资料里，并没有关于这个组织的公开信息。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得到。”

红蜘蛛顿时来了兴趣：“破解政府机密文件？小菜一碟。那个组织叫什么？”

“‘塔’。对外的身份是一个青少年福利院。”

接下来红蜘蛛就不说话了，小黑屋里只能听见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打的声音。

在黑暗中，柯尔斯顿对于时间的感知能力变得很弱。他也不知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坐了多久，直到他感觉到头脑昏沉快要睡过去时，才听到电脑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咦？”。

“找到了？”

红蜘蛛有些迟疑：“‘哨兵’、‘向导’……这是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柯尔斯顿没有听清他的喃喃自语。

“呃，我是说，我确实找到了些东西，但是还没有看太明白……你瞧。”

红蜘蛛把电脑屏幕投屏到了柯尔斯顿正对面的墙壁上。

关于塔的秘密资料密密麻麻呈现在他眼前，柯尔斯顿迅速地阅读着，只觉得大脑快要被巨大的信息量撑破了。直到其中一条最新内部通缉令展现在他面前，发布日期就是今天——

【在逃哨兵：瑞恩·伯曼

性别：女

等级：alpha哨兵

年龄：23岁

叛逃时间：八个月前

叛逃原因：向导素使用过量，失能逆转实验失败，袭击研究员后出逃，具体原因未知。

追逃状态：击伤24号小队共十人，目前仍在逃，改由alpha哨兵组与alpha向导组共同追捕。

追逃期限：十天

危险等级：最高……】

***

咖啡厅，靠窗的一张圆桌。

“亨利叔叔！”

一个略微耳熟的男孩的声音响起，瑞恩猛地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个黑皮肤、约莫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松开一个白发女人的手，朝这边跑来。

“宝贝！快让叔叔抱抱！哎哟又长高了啊，都快和亨利叔叔一样高了！”

亨利蹲下身张开双臂接住朝他飞扑过来的小男孩，起身对男孩身后的白发女子说了几句话，随后抱着男孩走出了咖啡厅。

瑞恩见他要离开，有些尴尬地站了起身，正想把他留下来，好不让自己一个人面对一个陌生人。

然而那白发女子已经向她走了过来，在她对面站定后，友好地露出一个微笑，伸出手来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奥洛罗·门罗。我们见过。”

瑞恩刚伸出手握住女人的手，听见她这样说不由得愣了一下，看着她的脸思索片刻，恍然想起这竟是她去找特查拉那天，在集市遇到的那个女人！

“你是……”

“在安德森的集市，我们见过一面，那时24号哨兵正在追你。”

果然是她。

“是啊，我记得你，你还帮我打掩护来着。”

奥洛罗笑着点了点头。

可这下瑞恩就更糊涂了——

那天在集市，是奥洛罗的孩子把她带出了集市，现在回想一下，那孩子的长相与特查拉起码像了七八分。奥洛罗是特查拉的前妻，那孩子还叫亨利叔叔，想必就是特查拉和奥洛罗的孩子。

她现在已经无暇去想哨兵和向导的关系怎么能好到这种程度，毕竟她是连普通的办公室恋情都不能理解的人，更遑论哨兵向导的复杂关系了。

瑞恩此刻满脑子都是那孩子那天和她分开时说的那句话——

“爸爸去世前，叮嘱我们要帮助叛逃出塔的人。”

特查拉明明就活得好好的，而且就住在离集市八公里之遥的地方，再说看奥洛罗和亨利的相处状态，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过节，她应该不至于骗孩子说他的父亲已经死了。

再结合特查拉不让她对奥洛罗提起他这件事，瑞恩总觉得他们这对前夫妻之间哪里怪怪的。

真想问问啊。但是不行——特查拉不让她问一定有他的理由，为了自己的八卦之心去给别人添麻烦，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当然，也很难说不是特查拉那晚在汽车旅店说的那番话让她心生愧疚，这才忍住了好奇的天性。

虽然瑞恩心里想了很多，但实际上也只不过过去了几秒钟时间。

两人落座后，瑞恩开门见山：“亨利告诉我你曾经也是塔里的哨兵，他应该也和你说过我来这里的目的？”

奥洛罗微笑：“你想问黑暗哨兵的事？”

“对，我正在追查一件事，可能涉及到黑暗哨兵，但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知之甚少，调查后得知你曾经有成为黑暗哨兵的资格，想必你了解的一定比我多。”

“亨利都和我说过了，你不需要解释，”瑞恩刻意模糊特查拉的存在，多少让自己的说辞显得紧张，奥洛罗笑着安抚她，“想要问些什么都可以问。我虽然已经退出塔很多年了，但对之前的事多少还有些印象。”

“好，谢谢。我想知道，上一任黑暗哨兵的确切身份，包括他是男是女，什么时候进入塔，现在的年龄，在塔时的导师是谁，执行过哪些任务，具体的能力和alpha哨兵有什么不同？”

瑞恩的问题有些多，奥洛罗喝了口咖啡，一个个回答起来。

“上一任黑暗哨兵叫什么，我并不确定。你也是alpha哨兵，应该知道塔对于alpha哨兵的身份是实行保密制度的，毕竟那是塔的秘密武器，自然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对于黑暗哨兵就更是如此。”

瑞恩点点头。她其实也不知道她那一年的alpha哨兵都有谁，之所以知道自己是唯一一个新的alpha哨兵，还是她缠着导师问了好几天才得来的回答。

“我只知道，上一任黑暗哨兵是个男性，成为黑暗哨兵和我成为alpha哨兵应该是同年，至少我是在成为alpha哨兵之后的几个月，才听到导师们谈论起塔里出现了一位黑暗哨兵的。我想想，那应该是……2009年左右。”

“2009年……到现在也有14年了。一般人觉醒哨兵能力是在14岁之后，早一些可能在13岁，晚一些甚至要等到成年。就算他13岁觉醒能力后就立刻进入了塔，要完成所有训练并成为alpha哨兵，至少也要三到四年的时间，成为黑暗哨兵应该会花更久一点。那到现在，应该在30到40岁之间。”

瑞恩迅速在便利贴上记下：壮年，男性。

奥洛罗看着她的笔停下，继续道：“他是什么时候进入塔的，我没有准确的年份，但是我听说他的导师很不一般，似乎也只带过那一届学生。”

“他的导师是谁？”瑞恩之所以对这个感兴趣，是因为塔通常都是按照学员的等级水平来分配导师，每个导师都有自己的风格，他们教出来的学生，行事作风、思维逻辑、技能和能力也大都和导师一脉相承。

也就是说，一旦知道了黑暗哨兵的导师，也就能对黑暗哨兵本身的能力和为人窥见一二。

“没记错的话，”奥洛罗顿了一下，“是史蒂夫·罗杰斯。”

瑞恩登时怔住：“那个老冰块？”

奥洛罗听见这个称呼，反应了几秒钟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瑞恩：“你知道他？”

瑞恩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何止是知道？

史蒂夫·罗杰斯，曾当过她一天的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