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姜，姜总，”一直缩在一旁，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楚小汐讷讷出声，在姜沁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地才把接下来的话说全：“我……我，对不起。”

这道歉来得没头没尾，不过姜沁还是清楚她在说gne的事。

其实一开始，姜沁是怨她的。

毕竟她和傅霆霄关系匪浅，迁怒也是人之常情。

可现在看她自责的态度，还有虽然细微，但一直在瑟瑟发颤的瘦削肩膀，姜沁又不忍心责怪她了。

归根结底，罪魁祸首也不是她。

她叹了口气：“楚小姐，这件事和你无关，不用和我道歉。”

肉眼可见的，楚小汐周身的颤抖停了下来，看向姜沁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但姜沁也没忘了自己此行的最终目的，抿了口茶，见楚小汐状态稍好一些，便话音一转，继续道：

“只是，傅先生现在已经自身难保，而且他做了那么多令你、令我都难以接受的事，你确定还要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吗？”

姜沁好言相劝，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满眼都是真诚与信赖。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姜沁继续真诚道：“毕竟我们谁也不能确定，傅先生能够像他保证的那样，永远宠你爱你，给你依靠。楚小姐，我们都知道，男人的话有些时候，不能太当真，不是吗？”

“但姜氏，我能够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可以永远给你发展的平台和机会。”

如果楚小汐见过姜沁在谈判桌上的样子，就会知道她现在在演。

用绝对信赖的表情、看似真诚的举动，率先表现自己的诚意。

同时在话里话外，以对方为中心，自己一切举措的出发点都是在为对方的利益考虑。

让对方一步步放下戒心，再趁热打铁，给傅霆霄上点眼药。

反正他前科累累，随便提醒一下就能让楚小汐回忆出一堆不太美好的过去。

不过这番话术还得随人而变。姜沁从先前的文案中，大致推测出了楚小汐的性格。

虽然前期依附于傅霆霄而活，看上去有点像菟丝花。但她绝对不是会把筹码全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

而且，从文案前后两段的变化来看，比起飘渺的不知何时能实现的保证，她更相信拿在手里的、实际的东西。

所以最后一句相当于定心丸，能够让楚小汐彻底放下心里的顾虑。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就算楚小汐和傅霆霄再情比金坚牢不可破，姜沁也得给她撬出一条缝来。

更何况，楚小汐内心不一定就不会对傅霆霄没意见。

没人愿意被当成物品，更别说她还是女主。

李有福在一旁看破不说破，自顾自地给茶杯里续水，静看好戏。

楚小汐显然被她说动了，乌黑的睫毛盖住眼睑，轻轻颤动着。细长的手指紧紧扣着膝盖，关节有些发青，似乎在心里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姜沁也不催她，只是目光沉静地、平和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在狩猎的时候，她一向很有耐心。

千万不能因为一时心急把猎物吓跑。

楚小汐此时心里很纠结。

刚刚李有福已经把书给了她，她也大致知道傅霆霄做过的事。

的确是不可原谅，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些人的死活，和她有关吗？她需要在意吗？

换句话说，他们的生命，和她能够享受到的生活有关系吗？

只要傅霆霄对她好，只要傅霆霄能继续爱她，如他承诺的那样，保证她优渥的生活，保证她的光鲜和体面，她就能够替那些人原谅傅霆霄。

听起来，她多大度，不是么。

至少书里的楚小汐，就是这么做的。她替所有人，原谅了傅霆霄的过去。

圣母一样，圣洁又美好。

只不过，

楚小汐转念一想。

只不过，书里的傅霆霄，并没有像现在这般狼狈。

一直到最后，都是那么的光鲜亮丽，高高在上。

被追捕？怎么可能。

毕竟是男主。

可现在，现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楚小汐不相信：就算是男主光环，也不能抵抗一切。

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眼前的这个人——

楚小汐抬眼看向姿态疏落的姜沁。

如果不是她，傅霆霄依旧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自己在经历一些磨难之后，依然能够和傅霆霄幸福快乐地he……吗？

她不确定。

正如她一直都不相信，傅霆霄对她的感情一样。

从小在缺爱的环境里长大的楚小汐，对周围所有人对她的好，都保持着六分接受四分怀疑的态度，永远为自己保留退路。

在母亲的影响下，她尤其不相信男人。

而像姜沁这样，把利弊条件摆在明面上的，的的确确能够握在手里的东西，对她来说，才是最佳保险，最好选择。

“姜总，”楚小汐想定之后，抬起头，在姜沁看向她的时候，嗓音不由自主地停顿一下。

然后鼓起勇气，把自己的诚意表达清楚：“我知道傅霆霄在哪。”

姜沁看着她眼里倒映的自己的样子，忽然勾起唇，满意地笑了。

-

有了楚小汐提供的消息，警方抓捕实施得很顺利。不到48小时的时间，傅霆霄就被押送回江城。

不得不说傅霆霄的势力的确庞大，有傅氏做靠山，加上孟菁用厉氏的资源支持，要出国真的很容易。

要不是楚小汐在他的鞋底放了精确定位，联系出海口的警方检查围堵，还真险些让他跑了。

围观了楚小汐定位到傅霆霄，并冷静地汇报给警方的全过程，姜沁站在一旁挑挑眉。

这姑娘，手腕比她想象中还要狠，怪不得能一直被孟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留在傅霆霄身边。

傅霆霄被带下车的时候，他双手被牢牢后扣，垂着头，看上去有些颓丧。

忽然，他似有所感，朝姜沁的方向看过来。

姜沁冷冷地看着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要不是傅霆霄，林放现在不会还待在icu里生死未卜。

对上姜沁冷沉的视线，傅霆霄眼里划过一抹狠戾，浑身肌肉紧绷，发出危险的信号。

“老实点！”

押送他的两名警员紧紧扣住他的手臂，两条黑眉狠狠皱了一下。

像是不甘心一般，他又一次偏头，朝着姜沁的方向看过来。

然后瞳孔陡然放大——

他看到了缩在姜沁身后的楚小汐。

能混到这步的傅霆霄也不是傻子，原本他还疑惑自己已经替换了好几道身份，为什么还会这么快就被发现。

原来是她。

不过须臾，他深深看了一眼楚小汐，似乎想要把她的样貌彻底记住。

然后又重新垂下了头。

还好是她。

傅霆霄自嘲地想着。

落在自己女人的手里，也不亏。

楚小汐一直观察着傅霆霄的神色，见他低下头，表情失落又沮丧，不知为何，自己的胸口也像被针扎一样，刺痛开始细细密密地蔓延至全身。

她忽然鼓起勇气，挣开了姜沁的手，快步跑到了傅霆霄的跟前。

“楚小姐！”姜沁伸手，没有拉住她，指尖恰好滑过了她被风扬起的白色裙摆。

只留在风里一缕浅淡的清香。

楚小汐堪堪停在了距离傅霆霄两步远的位置，想再近一步，却被两边的警员拦下。

她有些过意不去，讷讷开口：“霆霄……”

“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

“小汐，”傅霆霄抬起头，头发有些凌乱，却掩不住眉眼间溢满的深情，“我爱你。”

楚小汐再也没能忍住，不顾警员的阻拦，拨开两人的手，上前紧紧拥住了傅霆霄。

头靠在他宽阔的肩上，烈日当空，照在她清丽的面庞之上，泪如雨下。

“我也爱……”

“噗呲——”一声，楚小汐即将脱口而出的爱语卡在了喉咙里，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忽然终止了下落，她的瞳孔瞪得老大，眼里写满不可置信。

又是接二连三的锐物没入皮肉的声响，楚小汐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身子软软地瘫在傅霆霄身上，开始不受控制往下坠。

周围迅速反应过来不对劲的警员快速上前，把傅霆霄别在袖子里的长针收缴。

傅霆霄没有任何反抗与挣扎，只是死死盯着脊柱被钉入数根长针，身形已经开始向下滑落的楚小汐，眼眶通红，表情偏执又癫狂：“小汐，我太爱你了，我不能忍受把你让给其他人，所以，你就陪我一起，去死吧！！”

楚小汐瞪大眼睛，已经开始出气多进气少：“你个……疯子……”

“我是疯了，从你选择背叛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疯了，楚小汐，你只能是我的，做鬼也是！”

傅霆霄一直在胡言乱语地说着些什么，为避免再次节外生枝，很快便被警员带走，拒绝一切探视。

在楚小汐倒下的第一时间，姜沁就拨打了救护车。

她实在是没意料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傅霆霄比她想象中还疯。

救护车刚好到场，一堆医护人员前来，七手八脚地将楚小汐扛上担架。

救护车门关上的一瞬间，楚小汐却强撑着脊柱坏死的风险，坐起来，朝姜沁招了招手。

很快，像是无力支撑一般，又迅速垂落下去。

姜沁走到她身边，静静地等她开口说话。

楚小汐咧着嘴，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姜总……这是报应吧……我以为我能替别人原谅他，却没想过，他这种人，就不值得被原谅……”

姜沁把她的手塞回了担架上，什么也没说。

她努力瞪大快要盖住的眼皮：“姜总，我……如果我能活着，希望你能帮我查一查那些人，我现在不能再求他们原谅了，只是想要补偿一下他们……我……”

“好。我答应你。先别说话，你会活的好好的。”

“谢谢你，姜总。”

救护车的门缓缓合上，姜沁目送车辆远去，眼里是历尽风浪后的无悲无喜。

她最近实在是经历太多事了。

多到她想要彻底躺下，什么都不管，只想睡觉。

她转过身，正往家的方向走。

正迎上了朝她走来的李有福。

还是昨天那身玄色长袍，不见一点褶皱。

但是他的神情却分外凝重，看向姜沁的眼神里也有了几分担忧。

“李医师。”姜沁点个头问好，便错身准备离开。

“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楚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