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姜沁拧着眉，淡淡开口：“抱歉，他服务挺好的，让他继续吧，方才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您确定让他继续服务吗？”埃里克森看上去鬼气森森，拉扯了一把自己的领结，眯着眼，再次阴沉沉地开口确认。
姜沁矜持地点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埃里克森又打了个手势，与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一起，朝着顾衍川的方向鞠了一躬，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被放开的那个人瘫坐在地上，手心撑着地面，发梢根部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墨绿色的瞳孔里并无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茫然。
“还不过来？”
姜沁开口语气微凉，听不出喜怒。
侍者蓦然回神，连滚带爬地凑到姜沁脚边，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汗湿的手，试图帮她摘下高跟鞋。
余光向对方手心渗出的汗液瞟了一眼，姜沁稍微移开了自己的鞋面，鞋尖抬了抬，错开他的手。
侍者伸出的手微微顿住，重新抬头看向姜沁，墨绿色的眸子里只有惶惑。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手忙脚乱地抽出裤兜里的手帕，仔仔细细擦干净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这次他见到姜沁并没有避开，原本紧绷的身体慢慢、慢慢地放松下去，僵硬的肌肉线条渐渐舒缓，动作开始变得自如起来。
姜沁垂眼看着他一系列的情绪变化，眼底闪过一抹探究。
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林放也以同样的视线，看着侍者。
继而又看向姜沁。
姜沁放松着自己的身体，任由侍者帮她换好拖鞋。
拖鞋套进自己脚底的一瞬间，姜沁明显感觉到面前的人松了口气，动作利索地迅速从地上爬起，然后步履轻快地拿着自己的鞋去保养清洗了。
喝干净了呈到面前的蜂蜜水，放下杯子的时候，姜沁听到顾衍川如山间清泉般清澈的声音传来。
姜沁循声望去，顾衍川是在问其中一个佣人：“夫人醒了么？”
佣人支吾了一瞬，眼神闪躲，没能立即回答。
顾衍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原本稍微缓和一些的气氛，瞬间又变得剑拔弩张。
“别为难安妮了，我在这里。”
熟悉的嗓音从楼梯口传来，潘迟若正提着大大的裙摆，款款下楼。
纯正的黑色及腰长发被发带盘好，华丽的裙子需要用大号的裙撑撑起，看上去奢华但累赘，繁复到需要身后有两名侍女帮她提着，才能勉强正常走路。
和姜沁记忆中，夏天热裤、冬天半身裙，一年到头穿的布料还比不上这身裙子的女孩，简直两个画风。
潘迟若戴着蕾丝半袖手套，顺着宽敞的旋转台阶，姿态娴雅地一步步走下来，明明是普通的会面，却弄得像出席宴会一般隆重。
她最终停在了顾衍川的面前。
“阿川，你回来了。”潘迟若双手并拢，交叠垂在身前，仪态规矩端庄，挑不出一份错处。
看到潘迟若乖巧地站在自己面前，顾衍川脸色如京剧变脸一般，瞬间由阴转晴。
他噙着笑，微微上前一步，故作亲昵地掐了掐她的脸颊，手指在她额前轻轻点了一下，然后又拉起她细腻如玉的手臂：“睡得怎么样，宝贝？”
潘迟若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脸颊泛起了不太正常的红，像是刚醒后不久的样子。
“哦对了，看我把谁带来了？”顾衍川笑着侧开了身子，刚好留出空来，让姜沁和潘迟若对视。
姜沁直直看向潘迟若深褐色的瞳孔，却发现里面深不见底、混沌一片，好像什么都看不清。
潘迟若客气地挂上笑，朝姜沁点头示意，态度和对待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你来了。”
视线转向林放的一瞬间，潘迟若脸上的神情怔忪了片刻。
尽管很快便调整了过来，顾衍川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脸色刹那间的僵硬，眼底瞬间爬上阴鸷。
林放礼貌地伸出右手：“您好，林放。”
“林……放？哦，林先生你好，我是潘迟若。”
“潘女士您好。”
简单地认识之后，潘迟若面色酡红、神情恹恹，并没有和姜沁继续交流的意思，好像她们不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而是才相遇不久的陌生人。
全然没有曾经和自己在一起时，热络熟稔的样子。
太奇怪了。
潘迟若的每个表现，都在姜沁意料之外。
她心头的不安被逐渐放大。
“好了好了，宝贝，先上去休息，晚上的宴会好好准备一番，我很需要你，嗯？”顾衍川一把揽过明显心不在焉的潘迟若，将她往楼上带。
“埃里克森，招待好两位贵客。”
埃里克森应了一声，走上前恭敬地对姜沁和林放道：“两位请随我来。”
姜沁跟着埃里克森走向楼上客房。
埃里克森精准把控着和姜沁的距离，一直在她身前半步左右引路。
长腿一迈，步子很大。却又不失优雅，姿态款款。
说来也奇，姜沁穿着软如云朵的拖鞋，走路无声自是必然。
埃里克森却一身板正的制服皮靴，靴子后跟大约一指高，走起路来竟然也没有任何声响。
就像……
飘在半空走路一样。
姜沁下意识瞥向埃里克森的脚底。
呼。
还好还好，最起码鞋跟是落地的。
或许只是训练有素。
不过。
姜沁打量了一会儿埃里克森的背影。
总觉得他走路的姿态有些熟悉。
……是错觉吗？
-
别墅规模很大，二层的走廊东侧全是留下做客房的空房间，大概有八间左右，两两相对。
姜沁被安排在了走廊最尽头，靠北面的房间里，林放就住在她的隔壁。
姜沁推开房门，房间很大很精致，天鹅绒的床品，半橱的当季均码衣物，风格华丽且花哨，和姜沁平时习惯的衬衫西裤简直有天壤之别。
合上衣柜之后，姜沁又简单打量了一下复古欧式装修风格的房间。
雕花的窗格和大床，被层层轻纱和帷幔笼住，影影绰绰，如梦似幻。正中央的水晶灯洒下润而暖的光线，让姜沁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神经，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毕竟走了一路，姜沁有些疲倦，打算收拾一下自己然后休息。
她钻到浴室里，动作迅速地冲了个澡。
热水驱散了部分疲惫，她随意地扎上浴巾，用毛巾裹住了还在滴水的头发。
想着头发待会儿再吹，姜沁直接把自己砸到柔软蓬松的床芯中央，脑海中全是方才潘迟若故作欣喜的神情。
眼神中只有陌生，甚至还有莫名的……防备。
显然她并不期待自己的到来。
那为什么……
“咚咚咚。”
三下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姜沁烦躁地扯下了自己包着头发的毛巾，深咖色的卷发胡乱地黏在脸上，把脑海中杂七杂八的画面挥走，抬手把头发向后掀起，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进来。”
就这么躺在床上见人属实不太礼貌，姜沁撑着身子站起身，却没想到手掌刚好压住了浴巾的一角，原本就扎得不算紧的毛巾瞬间散了大半。
就在这时，林放直接推开了门，刚好探进半边身子。
“等会儿”几字还没出口，姜沁顶着炸开的同时还在滴水的头发，一手狼狈地抓着堪堪滑到了胸前的浴巾，直接和门口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抱歉。”
林放动作比姜沁反应还快，见到这么个场景，瞬间闭上眼快步后撤，手脚极其利落地关上了门，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了一句：“我什么都没看见。”
姜沁：……
姜沁脑子久违地卡壳。
所以。
额。
所以。
啊啊啊啊！！！
她以后还怎么面对林放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