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车笛此起彼伏，她一边往陈慧离开的方向奔去，一边张望着试图看到她的身影。

红色礼服和精致的妆造惹来不少人侧目，此刻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认出来了。

高跟鞋走快了容易崴脚，但她这次却走得难得的稳。

走过十字路口，她的脚步也愈来愈快，

她想说不定只是陈慧的手机掉到了事故现场呢。哪怕真的是她，说不定她只是擦破了点皮留了点鼻血呢。

最后她停在了一家甜饼店门口的马路上，前面包围着的噪杂人群和停在马路边的车宣告着这里发生了大事。

远远的，她看见马路中间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接下来每接近一步，她都感觉自己踩在针尖上，刺得发疼。

直到在距离事故现场两三米的位置上，她看到了地上一个熟悉的红蝴蝶小发夹。

小发夹上还沾着血，红色变成了染过之后的近似黑色的颜色。

那一刻她腿软得差点跌落下去。

人群中的唏嘘极具穿透力地钻入她的耳朵。

“哎，看着这么年轻。”

“我亲眼看着飞了好几米远，估计是不行了。”

许星灵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熟悉的脸。

那张脸此刻已经不成样子了，原本干净清秀的脸上满是伤口和血迹，她半虚着眼，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着。

她的手里还捏着一个小纸盒子，是那家甜品店的包装盒。四周，是散落了一地的栗子饼。

“小慧！”她几乎是脱力般跪坐下去，眼泪夺框而出，一时间连声音都颤抖不止，“小慧，小慧，你撑住，我给你打120。”

她抖着手打开手机，输号码时甚至还输错了一次，电话拨通后，许星灵带着哭腔说了这里的情况和地址，那边答应马上派救护车过来。

陈慧的眼睛似乎睁大了一些，她的眼眶和痛苦都是血红一片。

许星灵一边哭一边轻轻抓住了她的手，使劲摇头道：“没事的小慧，没事的。”

她也不知道她是对不知道是否还有意识的陈慧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等救护车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有路人提醒道：“这姑娘鞋都撞掉了。”说着有人替她把鞋捡了起来，递给了许星灵。

她愣愣地接过粘满血的鞋子，发现陈慧今天穿的正是今年她生日的时候自己送她的那双运动鞋。

小时候她常听老人说，出车祸的人如果鞋掉了，那这个人多半是活不了的。

想到这里，她拿着鞋子扑到了陈慧脚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脚要往里穿。

她是个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濒临绝望的时候，总会希望会有神佛保佑。

陈慧的脚软绵绵的，即便是被血液包裹着，此刻在寒冬中也冰冷无比。

她小心又笨拙地要把鞋给她穿上，但是陈慧的脚仿佛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任凭许星灵如何努力，都无法完全将那双运动鞋套进她的脚掌。每一分力气都像是在与无形的命运抗衡，而命运却无情地嘲笑着她的徒劳。

“小慧，你乖，你把鞋穿上好不好。”许星灵的声音里满是哀求，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陈慧冰冷的脚上和那双血染的运动鞋上。

这时候有人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她这鞋小了，你给她穿根本蹬不上去。”

经她一说，许星灵也注意到，鞋子的尺寸对她来说似乎是有些小的。自己穿倒是可以勉强穿进去，但不符合尺寸总归会挤得难受。

难怪她一直套不进去。

陈慧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大概是因为这是她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周围的沉寂，医护人员终于赶到了现场。他们迅速而专业地对陈慧进行了初步的检查，并小心翼翼地将她抬上担架。

在救护车的轰鸣声中，许星灵被带离了那个充满恐惧与绝望的地方。她坐在救护车的后座上，目光紧紧盯着陈慧苍白的脸庞，心中默默祈祷着。

她的脑袋里闪过无数东西，此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躺在那里，生死未卜。

“小慧，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不是说想和我去看一次海边的日出吗，我们还没有去呢。还有，赵古霆的演唱会票我也帮你买到了，还是内场第一排，你还没有去看过呢......”

许星灵看着紧闭着双眼躺在救护车担架上的她，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

急救室外，许星灵红着眼睛，安静地听着医院仪器的“滴答”声。

夏可阳也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

不一会儿，陈慧的母亲和继父带着她同母异父的弟弟赶来了。

他们焦急着张望了半响，最后问：“撞人的司机呢？跑了？”

还未得到回答，继父就咬牙切齿道：“肯定是不想担责给钱，开车跑了！”

许星灵感到内心一阵冰冷。

听说自己的女儿出车祸赶来医院，第一反应却是去找肇事司机，生怕对方跑了不给赔偿。

许星灵没有余力也不想搭理他们，一旁的夏可阳轻声道：“他被警察带走做笔录了。”

两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那个被夫妻两个人牵着的小男孩小跑到了许星灵面前，他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像是刚哭过，七、八岁的小孩正是童言无忌的时候，他仰头，带着哭腔问：“星星姐，我姐姐她死了吗？”

许星灵心下一疼，她努力克制住了眼泪，微微俯身，轻声道：“不会的。你姐姐会好好活着的。”

“真的吗？”小男孩举了举手里小小的一块蛋糕，“那可以让姐姐出来吗？我想把蛋糕给她。”

“姐姐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出来。”许星灵摸了摸他的头。

“好！”小男孩重重点了点头，举起蛋糕用手戳了戳，“她答应我晚上回来看我的，还说要给我买栗子饼！”

脑海中闪过马路上散落的栗子饼，许星灵鼻尖一酸，深吸一口气，捂住了脸。

就这样又过了度日如年的几个小时。

急症室的门被推开，许星灵猛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他正要问医生怎么样了，后者却摇了摇头。

“抱歉。”

这话一出，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

许星灵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但是病人受到的撞击力度实在太大了，送来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节哀吧。”

一时间仿佛晴天霹雳，许星灵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双腿发软，在她跌坐下去的前一秒，手臂被人扶住了，与此同时，她闻到了熟悉的且令人安心的薄荷香味。

张明霁知道消息后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许星灵崩溃得近乎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步子加快，在她跌坐下去之前接住了她。

许星灵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有些缓慢地转了过来。

她眼睛腥红，里面布满了红血丝和泪，咬着牙眼泪不住地下掉，嘴唇也在止不住地颤抖。

“张明霁。”许星灵低低地喊了声音，声音绝望而又破碎，“她是不是走了？”

张明霁没有说话，只是抱住了她。后者抓住了他的手，将整张脸埋进了张明霁的肩上，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大颗大颗掉下，不时边沾湿了他的襟口。

许星灵的抽泣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凄凉而无助。

张明霁紧紧则抱住她，他深知此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余易林也来了，他在听闻噩耗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呆住了，嘴里不断念叨着：“早上还是好好的呢，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直到盖着白布的床从急救室里推出来，余易林才像是蓦然反应过来一般，靠着墙壁的身体滑到了地上，整个人抱着头开始哭起来。

陈慧的离开像是一个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将现场的每个人都炸得体无完肤。

除了她最亲的人。

她继父看到陈慧被推走了，这才大梦初醒般跑到许星灵面前，央求道：“星灵啊，小慧这姑娘跟了你好几年，这一下子被撞死了，你得为她做主啊！”

许星灵抓着张明霁的手臂紧了紧，在她开口之前，张明霁先行冷冷道：“她能做什么主？”

“她不是明星吗，有钱有人脉，到时候请个好律师总可以吧。”继父理所应当道，“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得让他赔钱才行！我和她妈商量了一下，至少得拿五......”

“滚。”许星灵哑着声音，用尽全力说出了这个字。

“你......”他要发作，但正好对上张明霁又冷又沉的视线，最后只是悻悻道，“不帮算了，我们家小慧白对你那么好了。”

“你他妈信不信老子在这儿揍你一顿？”

余易林红着眼睛起身，指着他狠声道。

继父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知道自己无论是武是理都占不到上风，只能抓起小男孩，对陈慧母亲道：“走，咱们回了。我们自己去找人，我不相信还没人管了！”

陈慧母亲泪眼婆娑的，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对自己亲身女儿的死亡完全无动于衷的样子。但她似乎不敢违背男人的话，踌躇地看了陈慧被推走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最后只能垂着脑袋走了过去。

倒是小男孩，一把挣脱爸爸的手，一屁股坐到长椅上，摇头道：“我不走！我等姐姐！”

“你姐死了！”他伸手去强硬地拉他。

“没有！我姐姐没有死！你骗人！”小男人一边尝试挣脱，一边反驳般大喊着。

他喊着喊着就大哭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姐姐，我要姐姐。姐姐才没有死！”

最终，他被硬生生地扯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医院的长廊中。

气氛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许星灵肿着眼睛，撑着张明霁的手臂坐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好一会儿，然后颤声道：“我替她准备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