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张明霁顿了顿，而后微微扬了扬下颌，示意她问。
许星灵吞了口唾沫，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启唇：“你......”
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在车里响起，环绕在整个封闭的车内。
许星灵的话被自己咽了回去。
那边张明霁已经接通了电话，连接蓝牙的通话声在车里响起，让每个人都清晰可闻。
“喂，忙完了吗？”
对面是一个醇厚柔和的女声，听不出年龄，但无论是说话的内容和语气，都能看出应该是和他关系比较亲近的人。
“嗯。”车刚好停下了等红灯，张明霁揉了揉眉头，语气淡淡的，“吃过了？”
电话里的人似乎笑了笑：“吃了，今天是我亲自下厨做的。”
“嗯，挺好的。”
她说完后，两人陷入了沉默的氛围之中。
坐在旁边的许星灵下意识地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你这周末回家吧？”女人又开口时，语气多了几分暗示般的肯定，也夹了一丝期盼。
灯已经变绿了，张明霁一边开车一边道：“不回应该，这周挺忙。”
他说完这句话后，那边陷入了良久的安静之中。
久到许星灵都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
“怎么又不回家？”她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带着明显的不悦了，连说话的声调都尖锐了不少，“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是不是？”
她说一句话，语气也更加咄咄逼人一分：“那个小子周末都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你是不是要看着他把你爸哄得高高兴兴，不给你留一分家产你才高兴？啊？”
张明霁的沉默换来的是她更加尖锐又失控的控诉：“说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以为当初他把你送进娱乐圈是为了你好啊，他还不是怕你跟他争家产！我到底为什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啊！”
她还在喋喋不休的讲着，此刻张明霁却是面无表情，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但他不断摩梭着方向盘边沿的动作还是透露了他烦躁和不耐的情绪。
“挂了。”
张明霁克制着自己的语气，淡声道。
哪想他话音刚落，那边像是被转换音调的乐器，语气哀求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这周回来吗？”
她再次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张明霁沉吟了两秒，道：“再说吧。”
“好，行，那我就让阿姨准备你爱吃的了。”她似乎又变得喜悦了起来。
“嗯。”张明霁挂断了电话。
车内被静默包裹着。
直到经过下一个红绿灯时，张明霁沉声道：“我妈。她精神有些问题。”
尽管她从刚才语无伦次又情绪波折极大的对话中已经猜出来了，但还是惊异了一瞬间。
随即问道：“去医院看过吗？”
“去过一两次，她就不愿意再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再说别人家的故事，语气淡的让人瞧不出任何情绪。
“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我十四岁。”张明霁轻声道，“我爸把我们接回他家的时候。”
尽管他从头到尾的语气都很平淡，但许星灵还是从短短的一句话中捕捉到了某些信息，她转头，微微撇眉，定定地看着他。
张明霁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随意地笑了一下：“我爸是二婚，我是他们亲生的。或者换个说法，”他顿了顿，“我是我爸私生子。”
话音落下后，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许星灵看着他若无其事开着车的模样，在一开始的震惊后，只剩下一股难言的低沉情绪。
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她迫切地想要开口安慰，对方说完后却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模样，以至于她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许星灵认真道：“很多事情并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我们注定从出生开始就有很多掌握不了的东西。所以，与人交往，不问过去，但求将来。”
张明霁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顿，他突然轻笑了一下：“将来？我的将来吗？还是，我和你的将来？”
许星灵安静了下来，并不答话，不知不觉中，她揣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已经沁出了一手心的汗。
“你刚刚想问什么问题？”张明霁又问，他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副端庄的模样。
不知是因为刚刚的插曲还是额间沁出的细汗，许星灵此刻已经冷静了不少，刚才一时冲动想要脱口而出的话也被她咽了回去。
张明霁耐心地等了一分多钟。
“回答我，阿星。”
“我就是想问，”许星灵极迅速地接话，“你车载香水是什么牌子的？挺好闻的。”
张明霁笑出了声，大概率是被她气的。
“到了。”车子停在了她家的小区门口。
“好。”许星灵解开安全带，“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上去了。”
她拉着门把手推门，车门却纹丝不动。
于是她又试着拉了一次，还是打不开。
“张老师，门……”她转头。
“我锁了。”张明霁道。
“车载香水是tgs的。”张明霁冷不丁道。
对上许星灵有些奇怪的目光，他继续漫不经心道：“我回答完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许星灵只好又靠了回去，安静地听他讲话。
周遭弥漫着车载的淡香，平日原本有平心静神的作用，此刻却像是细细火苗的干柴，弥漫环绕着，夹杂着淡得几乎闻不太到的薄荷香味，轻而易举就能点燃拉扯纠缠着的情绪。
攥着的手已经满是汗了，她伸手，在座位旁边的放台上抽了一张卫生纸，低头擦着手上的汗，面上波澜不惊，心跳却是如暴雨点地。
她听到张明霁微哑的声音：“当初为什么要提分开？”
蓦然听到这个问题，许星灵的心跳几乎骤停，但她努力克制自己，没有停下不紧不慢的擦汗动作，而是坦然一笑：“你之前问过了，我也答过了。”
“腻了？”张明霁反问，“我这样对你说，你会信吗？”
“有什么不信的？”许星灵擦完了汗，把纸巾工整地折叠了起来，抬头直视他几乎能把人灼透的目光，“张明霁，你又不是非我不可。”
她这句话说得又轻又淡，在密闭安静的车内空间里，却像初春的飞絮，在各处拂过，带着一阵细微的，吹入人心的风。
她说完这句话后，张明霁很久没有接话，许星灵移开视线，看着挡风玻璃外的天空，几颗零散的星星点缀着被月光照成霜色的天空。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刚刚不说了吗，我们但求将来。”许星灵双手的指尖靠拢，诚挚而认真地笑道，“张老师，你是明珠，前程大好，朝将来看吧。”
张明霁淡淡笑了一声，垂眸道：“算了。”
“啪嗒”一声，是车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他轻声道：“回家吧。”
“好。”许星灵点了点头，打开了侧身的车门，“再见。”
“嗯。”
关上车门后，许星灵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车远去后，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而后才松开了捏着卫生纸捏得泛白的手，缓缓转身，往小区里走去。
路灯是昏黄色，把她的影子拉长又缩小成一团，她踩着黑乎乎的影子，想着它知不知道自己不是真实的许星灵，只是一个被她动作支配着的阴影而已。
适才的对话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她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种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可笑感。
不问过去，但求将来。
但被拘于回忆里的，好像一直都是她。
“张明霁，我们分开吧。”
她用尽所有力气说出这句话时，自己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好在是晚上，周围的灯光也很暗，身旁的人并没有察觉到她一时间有些失控的情绪。
张明霁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他转身，从并肩的姿势变成面向她：“什么？”
“我说，”许星灵也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学着他转身看向对方，“我们分手。”
“原因？”
原因吗？
大概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知不觉中把他和那个盲眼少年重合，恍惚间，她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是许星灵还是阿遇了。
第一个正式角色的后劲太大了，她在反复看了几十遍剧后，才终于后知后觉，自己大概是入戏太深了。
她是许星灵还是阿遇呢？她喜欢的是张明霁还是盲眼少年呢？
她大概率是许星灵，而她喜欢的也是张明霁。
那他呢？
他为什么会跟自己在一起？会在杀青的前一天突然跟自己表白？
他喜欢的是星灵还是阿遇呢？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许星灵一边内耗着，一边又觉得自己过于矫情。
想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除了糟自己的心，没有任何作用了。
就在她准备放下自己的胡思乱想时，一张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将这份平静打破。
那天是她和张明霁在一起的第四个月。
学校论坛上，一张照片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照片上有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男生，他的对面是一个穿着粉色毛衣的女生，两人靠的很近，几乎再前进一点便能碰上彼此的唇。
照片是晚上拍的，背景是女生宿舍楼后的香樟小道，尽管有些模糊，但张明霁的脸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许星灵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发这张照片的帖子，标题为“惊！堂大校草兼娱乐圈新秀和女友举止亲密！”
照片拍的很巧妙，只能看到张明霁的脸，而作为她对面的许星灵，却是仅仅只拍到了背影。
照片一出，很快就从论坛传到了各大平台，那时候已经有些名气的张明霁也有了不少粉丝基础。
他和“神秘女友”的照片话题自然也掀起了不小的讨论度。
有质疑的，也有脱粉的。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的感受到，他们这段感情所要面对的万难。
他有粉丝，他有事业，他有前程。
她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