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时在半山腰找到江瓷，山风过于凛冽，她在原地蹦了蹦。

他多带一条厚围巾，递给江瓷，还有在路上买的暖手暖身子的姜茶。

江瓷没想到山上这么冷，不然得把暖宝宝拿上。比起身体健康，矜持显得微不足道。她没跟鹭时客气，当即把围巾抖开，包住脑袋，围了个严实。

“我收回对你的偏见，你其实挺体贴的。”江瓷喝了口姜茶，拧上瓶盖，捂在手心，“你说的单身，不会是骗人的吧。”

鹭时笑笑，和她并肩，慢慢沿着山道往上走：“其实是我弟弟提醒的。”

鹭时没撒谎，鹭岩瞧见他出门，问了一嘴去哪。知道他要去鹜明山，便好心提醒山上挺冷的，该怎么做自己琢磨。

江瓷惊奇：“你还有弟弟？亲的吗？”

“亲的，比我小九岁。”

“真好。”江瓷下结论。

“也没那么好，操心。”

“男孩子嘛。”

“明天回去，还去工作室吗？”鹭时问。

“不去，放假了。”江瓷往后看了眼被郁树挡住一半的夜景，又回过头，“回去之后和朋友吃顿饭，然后和父母采购年货，就过年了。你呢？父母家人都在这边吗？”

鹭时步伐微不可查一顿，又跟上江瓷：“嗯。”

江瓷“唔”一声，她看见了不远处有卖棉花糖的小推车。摊主是一对母女，孩子还挺小，就蹲在一旁玩会发光的陀螺，走近了这才看见，还有一个小桌子摆放售卖的玩具。

她看了会，指着陀螺问鹭时：“你弟弟喜欢吗？”

“……他已经21了。”早过了玩这些的年纪。

“好吧。”

两人继续往上走，在一处分岔路口停下。

江瓷左右各看一眼，斜过眼问鹭时：“往哪边走？”

鹭时一时犯难，分岔路口没有立有标识。而且现在的婺明山与儿时的，已相去甚远。

江瓷眯了眯眼，拉下遮住鼻子的围巾，打趣：“我们两个到底谁是外地人？”

“大概小学之后，就没再爬过这座山了。要不是今天借了你的光，我还真不知道现在变了样。”鹭时双手抄兜，任由山风拂乱短发。

“看来你并不喜欢游山玩水。”江瓷说着，侧身，朝左手边的小道望去，还是选择了往右走。

鹭时自然跟上，“确实不太喜欢。”

江瓷不理解，但选择尊重。她喜欢游山玩水，只不过上班时那可怜巴巴的年假，根本玩不尽兴。遑论现在自己创业，更是没时间。

不过……

她突然停下脚步，鹭时越过她走了两步，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委屈你了，大晚上出来陪我一趟。”江瓷说。

“江瓷，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瓷笑笑没再回答。

走过拐角，行至尽头，才发现是环形山路。左右分岔道根本不影响通行，纠结了个寂寞。栈道的标示牌清晰出现在前方，提示爬山的游客大约还有一百米的距离。

走至山顶栈道，江瓷感觉有点失望，主要因为人太多，观景平熙熙攘攘，一眼望过去全是人人人。

看来来得不是时候。

本来还想让鹭时帮忙拍照，瞧这阵仗，她选择放弃。只打开夜景模式，挑了处人少的位置，俯拍下几张山脚的夜景。

没有过多停留，两人返程往山下走。江瓷怕没地方停车，选择打车前来。这回真得麻烦鹭时送她回酒店。

两人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大多时候，也还是保持安静。江瓷倒是觉得这相处状态挺舒服，不用没话找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明天要不要一起吃早餐？这边有家茶餐厅的虾饺很好吃。”临下车前，鹭时问。

江瓷拒绝：“没什么想法，我打算睡到自然醒，然后就回荔城。”

意料之中的回答，江瓷似乎很随性，不会为勉强的事情而妥协。

“这回真晚安了。这山一爬，回去腿得疼三天。”江瓷锤两下腿，推开车门下车。

“江瓷。”

“怎么了？”

鹭时下车，打开后备箱，江瓷瞪大眼：“这是……”

满满当当的土特产，轮到她受之有愧。

“正好快过年了，算是那一套杯子的回礼。”鹭时说。

江瓷送的乔迁之礼，正是一套杯子。以汝窑经典四釉色为灵感，将四季之景融入其中。春晴、夏盛、秋暖、冬寒。指腹轻轻抚之，如玉如绢，如肤如脂。

江瓷没推脱下来，鹭时直接帮她搬上车。以至于第二天她到家，周小琴和江卓伟围着那一堆土特产啧啧称奇。

好在晚上要和宣文文、安明月碰面，能消耗些，不然这些放到正月十五都吃不完。

江瓷抵达宣文文小区门口，正好碰见安明月从一辆黑色SUV副驾下来。

黑车掉头离开，江瓷随意往窗外一瞥，驾驶座上的司机，并不是徐亦禾那张脸。她轻点油门，在安明月身旁停车，降下车窗，吹了声口哨：“打车过来的？”

安明月拉开车门上车，“没，刚好碰上之前的客户了，他说顺路。”

江瓷：“客户？”

“就你和文文过来的那晚，卡卡车祸了，我把咖啡重新送到他们公司，后来他给了一个蛋糕。”

江瓷挑了下眉，记起来了。她倒好车，和安明月一起下车，问道：“然然呢，怎么没带过来？”说着，她又打开后备箱。

“徐亦禾带她去游乐园了，我今天去店里轧账。”安明月指指后备箱的土特产，她也就带了些自己做的手工饼干，“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有一半是你的，一会儿回家别忘了拿。”江瓷说。

安明月：“啊？”

“走吧，先上楼。”

“嗯。”

安明月按响门铃，宣文文戴着条歪歪扭扭的围裙，在门口迎接她们：“哟，来就来嘛，这么客气？”

江瓷放下土特产：“够吗？不够我再从家里搬点过来。”

“干嘛，搞批发啊？”宣文文纳闷。

“鹭时给的。”江瓷随口道。

“谁？”宣文文和安明月一齐扭头。

“鹭时啊。”江瓷熟门熟路去洗手，一屁股坐在餐桌前，自己盛一碗砂锅里的鸡汤。

宣文文和安明月对视一眼，她也顾不上摘围裙，拉椅子凑近，坐在江瓷身旁：“你俩……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也没有，你信吗？”江瓷捧着碗，吹散雾气，“就是昨天在婺溪碰上了。”

“然后？”宣文文追问。

加入椰子一起熬制的鸡汤很鲜甜清爽。江瓷夹一筷子椰子，咔呲咬着，含糊道：“没了。”

宣文文简直想翻白眼，安明月笑着去厨房端剩下的菜。

“我跟他真的一清二白，要有什么我还能瞒着你们不成？”江瓷说，“我可以发誓。”

“你就是打征信也没用，在我这里你已经信用受损了。”宣文文哼哼。

“这么严重？”江瓷乐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宣文文抽走她筷子。

“大姐，我是真的饿。”江瓷说，“下午才从婺溪回来，回了趟家我就过你这来了。”

“真是因为有事去婺溪啊？”宣文文问。

“废话。”

江瓷和俩人聊起工作室发生的事情。同为创业者的安明月倒是能理解，总会有些猝不及防的状况，打得人措手不及。

江瓷抱肘背靠椅背，表情不算明朗。哪怕再乐观，也难免会露出疲惫和不安的时候。

除了椰子鸡汤，一旁还有个多功能料理锅，咕哝煮着寿喜锅底料。安明月一片一片牛肉铺进锅里，建议道：“瓶儿，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直播。”

说起直播，江瓷还真考虑过，但她并不想出镜。

“不用出镜啊。你可以拉坯的时候直播，和观众互动互动几句。我看别的大主播直播，都是这套路。”宣文文说。

“大主播有粉丝基础。”江瓷瞄她一眼，自黑，“我怀疑我直播的时候，都不够十个人看。”

“别这么挫自己士气嘛。你想啊，收获果实之前，是不是得先种下种子？”

“谁不是从零开始，从无到有。0到1可比1到10困难多了，要勇敢迈出第一步。”宣文文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满脸认真，“你也希望工作室越来越好吧？打造个人ip不正是你的梦想吗？”

“再说了。”宣文文突然贼笑，“你要是怕没人看，我和明月买粉去给你撑腰。”

安明月：“哎，我看行。”

牛肉火候正好，江瓷失笑，敲她们碗边，示意快吃。

-

大年三十如约而至，一年一转眼就到了头。再一转眼，又是新春伊始。预示蓬勃向上的新势头。

江瓷在家陪父母待了几天，走亲访友。初四那天，她早早就出门，前往工作室，为复工营业做准备，还给员工们准备了开工红包。

没想到，有一个人比她更早。

“程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半夜到的，飞机延误了，就没跟你说。”程薇拿着小喷壶，在给接待台上的绿植盆栽浇水。

“你其实可以晚点回来，多陪陪叔叔。”江瓷的声音从工作间传来。

“他现在看见我和我妈就嫌烦，说成天管着他。”程薇道。她父亲已经平安出院，平时只需要多注意休息和调整重油重盐的饮食习惯。

程薇往工作间走，掀开布帘，靠在门边。江瓷挑完准备上釉的作品，回过头：“叔叔现在身体还好吧？”

“他现在好着呢，生龙活虎的。这不，仗着身体好一点，就把我赶出来了。”程薇无奈道。

江瓷乐了两声，把自己年前去婺溪的事情说了一遍。关于运营公司的问题以及研学旅行。

程薇听完沉默片刻，没表态：“突然办研学旅行，会不会太草率了。”

“学姐工作室的研学旅行我不是转发过给你嘛，她那边可以牵线，我是想着能给工作室拉点流量，提升名气。”

以非遗文化研学之旅，感受传统艺术的魅力和韵味。参观非遗艺术物博物馆，联动美院的大师授课，最后在陶泥厂亲手体验陶艺制作技艺的各个环节。

程薇抿着唇，点点头。

突然，工作间外传来动静。

“请问，有人吗？”

一道挺年轻的男声。

一老一少站在拱门处，年轻的男生江瓷没见过，老的她却见过。

是那天在婺溪的慈稹寺，鹭时伴身侧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