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凉凉的微风拂过,晨露挂在树叶上,偶尔三两点吹溅在人面上。
不会觉得讨厌,反而舒爽,独属早晨的味道。
街道上,商铺刚刚开门,还没有聚集太多人,几乎听不见人说话的声音,只有铺子里传出一些物件碰撞,还有揉面,搬蒸笼的声音。
偶尔有马车由近及远碾过路面的声响,宋尘月小心地走在一边。
她今日早早便起了,特意梳了一个整齐的发髻,换上了素雅的罗裙。握着莲衣的书箱,朝着那家平日很多人排着队买的糕点铺走去。
所幸现在没人在门前,不枉她那么早起来。还有几十步才到门前,就已闻到了桂花糕的香气。
刚出炉的糕点在木盘里热气腾腾,伙计热情招呼着她:“姑娘早啊!”
宋尘月也朝他一笑礼貌问好:“晨安。烦请您给我称两斤桂花糕,一斤包一份。”
想过自己会到得太早,她是今天第一个到书院的学生。此刻的教室显得格外大而空旷,她掏出书简,就着晨光细细翻看。
宋尘月靠着窗,专注地的读着,晨光透过薄雾,铺在她的书上,她的身上,她的面庞上。
钟博言踏入教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教室大而深,满目皆是暗色,唯有一人身着白衣立在其中,长长的发垂在一侧,因认真而微微蹙着眉。
怕惊动了这一幕,他就直愣愣的站在了门口,思索着他何时有了这样的同窗,他竟不知。
宋尘月又翻了一页,忽然感觉到视线范围内好像有个人,她抬起头,看到有人站在门口。
钟博言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你来很早,吃过早饭了吗?”
宋尘月摇了摇头。
他便走上前去,把手中的食盒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我是刚来书院的,母亲让我把这个带来与同窗分享,正好给你吧。”
男子的示好宋尘月不是没有见过,但如此铺垫的还是不多见。她提起食盒,要还给他。
他往后退了两步,不接她递过来的食盒。
“我只是想和同窗处好关系,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这就要伤我的心吗?”
他颇为委屈的撅起嘴,一副伤心极了的模样。
宋尘月不想京城的男子都是这般,伸在半空中的手又伸了回来,哪里见过这场面的她尴尬抿嘴:“谢谢,那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她努力憋出了这一句。
钟博言立刻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凉了。”
宋尘月看了眼食盒,又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食盒。
“你要一直站在这里吗。”
“你打开拿出来开始吃一口我就回我的桌前。”他语气好像在哄小孩一般。
宋尘月手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放了,赶快打开了食盒,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红豆粥和糯米糕。
她拿勺子赶紧喝了一口,这人也果真回他自己的桌前了。
她松了一口气,但这粥真是挺好喝的,很快一口便接一口喝完了。她回头看他,他对着空气做了个吃糯米糕的动作,示意她快吃。
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转回来把糯米糕也吃了,果然也是很好吃的。
宋尘月回过头来又恢复到面无表情,她思考刚刚脸红的反应是否刻意了些。
她刚刚看他时用余光扫过了他的衣着,面料不错,剪裁尚可,腰间挂着的玉佩成色好。这一身便几乎可抵普通百姓的年俸。
此人无事献殷勤……且对她一个陌生人搭话如此自然随意,想来是熟能生巧。
若是有意与自己交朋友,他先示好送来热粥点心,她必以真心待之。若是见色起意,如孩童在集市上见到新鲜玩具一般,追逐占有为乐,那她也一样。
她收好面前的食盒,期待他打破她对异性的成见,成为前者。
散学后,在众目睽睽下,她把食盒交还于钟,道了声谢说明自己还有其他事,便急匆匆去找莲衣了。
莲衣解开仔细包好的手帕,看到了桂花糕。在尘月期待的眼神中,她捏起一块放入口中,连连点头。
“甚是美味,你也快吃!”
宋尘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有一包,这一包她打算带回去和春杪一起。
琴院里外是一片湖,风景甚好,两个小女孩便齐齐坐在廊上,一人一句聊得不亦乐乎,最后到了不得不分别之时,莲衣还在遗憾没能为尘月弹奏一曲。
“下次来书院时再来找你。”
宋尘月要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出城,这次便不得绕路了,哪怕远远便看见了那个还颇为醒目的英俊侍卫。
低头畏畏缩缩的反而更引人注目,宋尘月选择尽量自然的经过。
就像屋漏偏逢连夜雨,走近了才发现,这儿还有一个‘老熟人’。
那日趁春杪不注意,从他们屋子里偷走钱袋的男子,此刻正被绑在一旁,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而看见她后,茄子复活了,生机勃勃。
本来和别的侍卫打个照面就出去了,在那贼人的躁动之下,还是把魏凌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比上次看上去要好多了,上次见你时你太瘦了。”魏凌大大方方的打了招呼。
那贼人听见此话,更断定自己果然是猜对了,这两人果然是那种关系。朝魏凌讨好道:“官爷,你们认识啊,早说啊,我和这姑娘也是熟人,上回这姑娘粗心大意弄丢了钱袋,还是我帮她找回来的呢。”
他又朝着宋尘月说道:“是吧,姑娘,你说你们俩小姑娘一起住在城外多不安全啊,以后有大哥和大哥的兄弟们在,咱们官爷一声令下,保护你们俩我义不容辞。”
他状似自然,但在兄弟们几个字那里,他刻意加重了咬字,又压低着眼瞟着宋尘月。
她也不傻,自然读懂了这里面的威胁。
若是她此刻不帮他说上几句好话,她的兄弟们必不会放过她们俩。这种恶人,做了坏事拍拍屁股就走了,而她租来的那间草庐又不能长脚也走掉,真被盯上了属实麻烦。
宋尘月掐了自己一把,同时挪动步子,让魏凌正好挡在自己和那贼人中间,让那人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却并不能看见她的人。
本身就水盈盈的眼睛,此刻更是波光流转,微颤着抬起眼皮。脸上是委屈的表情,声音却尽量正常平淡地:
“是的,上次多亏了这位大哥,要不是他替我看管,我的钱袋真就没了。”
一边还十分轻微地朝魏凌摇着头。
好在魏凌如他长相看上去一般机灵,很快就反应过来。
“所以你这手艺是偷男不偷女?一码归一码,我们已报给衙差,提你的人一会儿就到。”
宋尘月担心自己借着姨母那顶马车的面子真能大到让他放人,听到魏凌这样说,状似遗憾的离开了。
回家后立即和春杪分享今日见闻:
“今日有两个好消息,一是上回来家里偷走钱袋的那人,今日在城门口又是偷钱袋,被抓个正着,肯定要下狱了。”
春杪拍手直呼太好了。
“二是给你带了桂花糕!”
这下春杪开心得蹦了起来。
第二日天下着小雨,两人都闲在家里,挤在屋檐下的一张竹编躺椅上,一壶热茶,一碟桂花糕,一人手上举着一册书。偶尔两人玩闹起来,旧竹椅马上传出要离世的声响,又把两人吓得停下来。
春杪看困了靠着尘月就睡了过去,尘月这才敢露出忧愁的神色。
现在,书两人都在堵。但自从两人都忙着读书后,偶尔的采草药去卖,已经无法供上两人的衣食,手头上现有的银钱,只够堪堪支撑月余。
现在眼前有两个地方,书院或是学堂…
书院的话一般会有一些抄写文书、或进藏书阁整理书册的活计。
争羡学堂帮她付了书院的费用,而她恰好知道,那些曾帮助过你的人会更愿意再帮你一次。
又是一日清晨,宋尘月踏着凉爽的秋风,一早就来琴院等卫莲衣出现。
“莲衣,你也是争羡学堂来的吗?”一见到人,她直接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猜想。
“对,怎么了?”
“散学后我来琴院找你。”
来书院的第一日,莲衣出手替她解围,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她也会做,但为什么偏偏是莲衣。
除非是莲衣早就在等着她来。
因为莲衣的衣着,和她一样普通,但和书院里极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在一个书院里的极少数遇困时,这时如果出现了一个路见不平的人,更可能是这个书院里到处都是的商贾家公子小姐,不会这么恰好又出现了一个这个书院里的极少数。
书院学费应是不少,家境多为殷实。正如此刻又站在她面前的钟博言一般,他除了玉佩还是那块玉佩,浑身衣物又换了一套,同样的贵。
他又拎着食盒。
这次宋尘月开始认真看他。
浓眉大眼,鼻子小了些,嘴唇略厚了些,可以说是普通人当中好看的。
看得出他今天等了她好一会儿,不知道以前这份执着是给谁的?
今日是南瓜小米粥配上蜜瓜酪。
果真如他所说,是母亲让他带来的,想必是做给他的。
这应很爱孩子的母亲。如若没有女主人叮嘱着,大户的火房也难有这样的出品,小米粥是配着黑米煮的,软烂中又有些糯糯的嚼头,蜜瓜酪更不用说,费时费力。
好像又尝到了有母亲的滋味,但她知道这滋味是她偷来的。
最近日子并不宽裕,早饭就当她借的,她会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