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按照约定好的，我放学后马不停蹄赶往梅玖奶奶经营的咖啡馆，作为新入职的员工不能在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就迟到。
周一~周五工作时间为晚18:00—21:00。
周六~周日工作时间为早10:30—21:00。
平常日子已经和外婆打好招呼谎称晚自习，周末恰好与快餐店的工作时间完美错开。梅玖的奶奶真是美丽又善良的女士，连带着梅玖的形象在心中有所提升。
工作日的第一天，晚间客人很少，趁机向奶奶请教餐品制作的方法。尤其是昨天梅玖制作的咖啡，莫名的好喝。
游走在吧台和客人们中间，脚下木地板发出的咯吱声，如同美妙的音符奏响乐章。
收拾橱窗前座位时，传来敲击玻璃的声音，顺势看过去。三中的校服映入眼帘，少女带着厚厚的眼镜，浅浅微笑。
此刻我回想起，眼前的女孩名为秋飒，以及她昨天定下在这里见面的约定。很遗憾这件事完全被抛掷在脑后，说到底人很难把不感兴趣的事情放在心上。
秋飒推开门走进来，习惯性的坐在昨天见面的位置上。互道晚上好之后，我收拾好餐具返回吧台。
“当时，努力工作的同时别忘记照顾朋友同样非常重要。”
奶奶捧着书，轻柔的嘱咐。
我点头，回想奶奶传授的技巧，调制好洛神花果茶。
“没记错你喜欢这个吧。”
将茶放在秋飒面前。
“谢谢。”
秋飒脸一红，害羞的低下头。没有夏如果在身旁，秋飒看起来格外小女生。
店员和导演，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个身份，在这家店与我微妙的连接。
昨天梅玖制作的咖啡一定有问题，不然我怎么会头脑发热答应拍电影，还大言不惭的申请导演的职位。
我坐在对面椅子，秋飒默默地端起茶杯品尝，眼神游离到窗外。
并不熟悉的男女凑在一处，面面相觑，目光交汇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像极了多年后好心同事介绍我相亲的经历。万幸两次坐在对面的女孩都非常可爱。
“小说、漫画以及影视剧中塑造丑小鸭变成天鹅的女性角色，常常采用摘下眼镜惊觉对方美貌的容颜。其实现实生活中眼镜在视力上辅助外，也是隐性的装饰品。在我看来女孩子戴上眼镜反而会更漂亮，所以完全理解不了文学作品中背离实际的美化。”
“你在夸奖我？”
诚恳的点头予以肯定。戴上眼镜的秋飒，文艺少女的魅力呈直线上升。细想她不戴眼镜时，略显凶恶的目光，该不会是因为看不清楚吧。
“我有中度近视，50米以外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所以上学的时候通常会戴眼镜，平常出去玩因为有果果在身边，总是会忘记戴眼镜出来。”
“因为夏同学在所以会忘记……”
无法参透其中关联性。
“看不清的地方，果果会告诉我，她是我的人形识别设备。”
秋飒得意的推了推眼镜。
“这么厚的镜片，看不出来只是中度近视。”
“我单纯的喜欢这种风格。厚重感，很踏实。”
秋飒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纵然见过不少可爱的女孩子，眼前这个仍然格外不同，她身上既有被文学滋润的文雅气质，又蕴含洒脱果决。两者相融意外和谐。
聊天的同时不时张望店内是否有客人需要服务。
“梅玖还没到啊。”
秋飒从书包中取出厚厚一摞打印纸。仔细看被装订过的打印纸，各自封面写着不同的名字。我原以为三中作为国家级重点高中学业压力重，平日携带课本很多，原来是秋飒刻意为我们打印了她写的剧本，甚至十分贴心的一式三份。文学系少女最棒了。
“校庆的工作圆满落幕，她今天在逐级跟老师汇报工作。”
回想起来，梅玖在最后一堂课前的课间休息时，理所当然的出现在我座位前，自顾自吐槽找校领导汇报工作的麻烦事，最后双掌合十说着麻烦我先走，她会尽快赶过去。
科技发达的现今，发微信不能说清楚？非要面对面交流。我确实存在被先送走的风险，梅玖走后班上掀起诧异的声浪，响彻二年级楼层。
“那果果呢，你们不是同班吗？她应该放学了才对。”
随意拿起一份剧本阅读，面对秋飒的疑问，按照往常说话习惯随口回答。
“夏同学和她心爱的男朋友去约会了，看来她没对你这位最好的朋友打招呼。”
糟糕，忘记了她非常非常在意夏如果，近乎达到执着的程度。秋飒脸上的喜悦一扫而空，颓然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的盯着我手中的剧本。
“她还是执迷不悟的喜欢那个男人。”
秋飒完全坐起身，双手托腮，试图用肢体动作转化心情。仍难掩意志低沉下幽怨的音调。
干涉个人选择不好。最要好的朋友可以被允许做到这一步吗，同为夏如果重要的朋友，我不如秋飒勇敢。
我什么时候认为自己是夏如果重要的朋友？……这种危险的想法要尽早根绝。
“喂，冬当时你该不会真的没发觉吧，其实你和我在3年前见过的。”
咦。这样吗？秋飒说的3年前，对于我而言大概是15年前，努力回想仍然没找到秋飒的身影。说漂亮话糊弄，一旦被识破后果不堪设想，少女的可怕一面，我深有体会。
“是彼此正式介绍的认识吗？要是那样我真是罪该万死。”
认错与找下台阶并行，免得等下死像太过难看。
“你初二的时候参加过市级的话剧表演赛。”
“所以你是哪位来着？”
“……《青梅》的编剧。”
秋飒咬牙说出最后的提示，缓缓举起茶杯努力保持矜持，压抑愤怒。
《青梅》？噢……我记起来了，故事背景为民国时代下抗日学生的悲壮爱情故事，那年话剧比赛第二名。
“哦，我有印象了。颁奖的时候你哭得稀里哗啦，我还递给你纸巾擦眼泪呢。”
总算想起来，认为终于脱离危险，沾沾自喜地笑着。秋飒脸色更加铁青。
“别让我回想起失败的记忆。输掉比赛完全是因为你们用计策，区级比赛各晋级队伍的表演我均留意过，你们的演出和决赛时完全不一样。”
原来不是喜悦的泪水啊，这下解释了为什么现场只有她止不住地哭泣。
“现场出现了突发情况，稍稍做了调整。”
“瞧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你们区级比赛的故事还在趋于原始剧本，到决赛突然大幅改编，一定早有预谋。”
秋飒猛然间起身双手扶在桌子两端，前倾的身体压迫性十足，我背紧紧贴在在椅子上，后面是墙壁再无可退。
“看不出来，冬同学的女人缘好的难以置信。”
梅玖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冷峻的目光以及似笑非笑的嘴角，果然最可怕的人还得是她。
提起坠在地上的书包，梅玖用砸的方式摔在我怀中，根据力度分析梅玖在生气，罕见的大动肝火。
立刻腾出座位让给梅玖。
一男两女坐在桌前，经典的修罗场名场面。唯一的遗憾，我和这两位不同风格的美女并非亲密关系。
“我去给你拿杯水。”
汗毛倒竖坐立不安的我刚想借机脱身，梅玖轻轻挑眉，双手叉腰横档在身前。老老实实坐到靠窗的位置，留出秋飒对面的椅子给梅玖。
“我还是不相信完全不同的两个故事会毫无准备，没有计划的行为。”
秋飒埋怨过后，双手环抱在胸前。我才发现原来今天的不同之处不只是眼镜。
话说她到底积攒了多少怨念在其中，假如强烈的执念可以显形，秋飒同学对于当年话剧比赛的芥蒂可以化作妖魔兴风作浪了。
“《朱莉小姐》那么经典的话剧剧本谁会轻易改，我们也不想改，当天原本饰演男仆让的同学腹泻不止，连站立都费劲更别说表演了。没办法只好临时商量，在开演前5分钟指导老师泄气的决定由我们自由发挥。”
“苗老师没有泄气哟，她知道你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梅玖纠正我对苗老师的看法。在她心中苗老师非常特别，不容半点瑕疵。滤镜真是好东西，什么时候也请戴上同款滤镜看看我，好不好。
“你是说当天决赛的剧本是你们两个现场改的，彩排也没有词都没对过。”
“没时间了嘛，原定的男演员无法上场，替补的一年级紧张到话都说不利索。而且这部剧我最开始就很抵触，见到梅学姐之后你也有所体会吧，这样气场强大的人，哪里像是最后会被逼死的大小姐。”
“你在批评我演技不好？当时你怎么不说？再说大小姐的角色所处阶级立场更高，需要盛气凌人的气焰。”
梅玖口中说出我的名字，虽然是无意识的，还是令我为之一振。可惜，没胆量用对夏如果开玩笑的方式戏弄梅玖。
“我明白咱们戏剧社人少，能利用的道具经费更少，可选择的剧目余地小，但朱莉小姐并不适合你。”
此刻梅玖还未意识到她身上最大的魅力，在于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的坚韧不拔的女性力量。朱莉这一角色最终命运被逼迫到自杀，反而违背梅玖给人带来的信念感。
“所以你就把剧本改成了由你扮演朱利少爷，梅玖女扮男装饰演男仆让。在阶级矛盾寓意上添加了同性矛盾讽刺。”
“梅学姐身材高挑扮成男装特别帅气，她台词能力又很强，对方的词也烂熟于心，。”
“你不是也把我的台词记得一清二楚。”
梅玖久违的笑容，大大缓解身上的压力。此刻不必过分猜测她话中的深意。
“真是怪物……”
“才能上而言她确实当之无愧。”
“你们两个都是怪物啊。”
秋飒挺直的脊背松弛下来，颓废的靠在椅背。心中的执念，应该烟消云散了。
“那么秋飒同学为什么会在意三年前的话剧演出？”
我赶忙正式向梅玖介绍了《青梅》的编剧秋飒同学。
“那个原创剧目是秋飒同学写的啊，好厉害。”
“对吧。十四岁能写出完善自洽的剧本，故事青涩而甜蜜的男女主感情和悲壮的时代交相辉映。”
“你们两个这样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而且到头来还是输给你们。好啦好啦，赶紧看看我带来的剧本。”
秋飒涨红了脸，推过桌上摆放的剧本。
……
……
“感觉怎么样？”
半小时后，秋飒战战兢兢地问询，我与梅玖相互对视，彼此交换信息，有了确定的答案。
“很好……”
同时也很不好。
秋飒紧绷的神情松弛下来。我接过梅玖的话，继续说。
“故事架构非常出色，每一幕描写也非常细腻。只不过……”
“不过什么？”
秋飒没有意识到她的作品很难拍摄，创作过程中一味追求天马行空的想象，忘却剧本的首要条件应该让每一句话具备可操作性。稍稍修改我手中的剧本可以成为不错的小说。
“场景过于宏大，咱们可能暂时不具备拍摄条件。”
“这样啊……”
“不愧是能写出《青梅》的编剧，你的这些剧本我都超级想要参演。现在有没有校园题材的剧本？”
梅玖非常擅长安慰鼓励身边的人。当然仅限于工作筹备阶段，她一旦陷入工作当中，会再次化身偏执狂。
秋飒连忙翻找桌面，无果后又拿起书本。
“我回去整理校园类的剧本，明天拿过来。”
明天也要吗？我还想安安稳稳打工呢。
~
咖啡馆结束营业后，奶奶提出要去步行街附近的小酒馆喝两杯，拜托我送梅玖回家。
时间已经21:30，让梅玖这样的姑娘只身回家，多多少少有些放心不下，各种意义上她比夏如果更危险。即便奶奶不嘱托我也会默默跟在梅玖身后护送。这绝不是尾随的变态行为。
“你对秋同学伸缩自如的上围丝毫不感到好奇？”
护送梅玖回家的路上，她背手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
额，先声明一点我绝不能算是好色之徒，只是经由梅玖的提醒才想起秋飒异样之处，初次见面她双臂挡在胸前并没有非常显著，今天身穿校服依旧不显山不露水，这些与昨天的伟岸全然不同。
“梅学姐比我还在意，难道在你灵魂深处藏着一颗喜好女色的心。”
“我怕你不好意思回味。没关系，冬同学正处在对女性身材着迷的年龄，我不会鄙视你的。”
梅玖背在身后的双手用力拉伸，挺起不逊于秋飒的胸膛呈现在眼前。
两位少女各具特色的身材，联想之下，脸红的发烫。
“秋同学本质上不像表现出来的潇洒不羁，骨子里她仍然是会在乎别人看法的小女生，否则不会刻意掩藏近乎夸张的身材。梅学姐想告诉我的其实是这些，麻烦下次直截了当说出来。我最近很忙，怕有一段时间不能陪你猜谜。”
“我真正要表达，你具备鲜有的观察力。作为导演，简直太令我安心了。”
被无条件信任。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压力和喜悦相等。要是她能找来正常时间线上的人来帮忙，能轻松不少。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再次追问。
“梅学姐对电影的构想真的没有大致想法？”
“你昨天问过的吧。答案已经说啦，没有。”
那上次她怎么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完成拍摄，依靠冲动吗，有点意外，又非常梅玖。
“……因为有你在。”
“额……什么。”
梅玖小声嘀咕，声音似有若无。面对我的追问，梅玖罕见的闹起别扭。
“因为有你在，所以我完全没在考虑电影的事，也一点也想不进去。”
糟了。梅玖成了苗老师的翻版。
“汪汪汪。”
迎面冲来一只小狗，下意识挡在梅玖身前。不出所料小狗扑在我腿上，拼命的想要触碰到身后的梅玖。要不是我拦在前面，肯定会吓到她。
“……你拦着我家的狗狗，小心它咬你哟。”
“你家的？”
这只狗未免太过难看，与梅玖完全不相配。
“捡来的流浪狗，因为血统不纯正被丢在街上。另外它叫做东莓。”
首先可以肯定梅玖的爱心，其次可以肯定她严重缺乏起名天赋。
等一等。
“冬梅？！”
“因为我喜欢吃丹东产的草莓，所以取了其中两个字，不能叫丹草吧。”
原来是东方的东和莓果的莓，吓死我了。
“冬同学，有时候你会让我把可爱和笨划上等号。”
话锋转变太突然了，前一秒还在夸奖。
“额……”
“想说什么已经来不了，要不你去我家坐坐？”
不要，打死也不。
女孩子的家，更进一步女孩子的房间，短期时间内不会再踏足。
“梅学姐再见。”
“喂，我说你啊。”
“怎么了？”
“情感不好好表达出来，付诸的情绪会被浪费掉哟。”
夜色下梅玖双手叉腰的身姿，刷新我所见过最美的她。而且我知道，这是只属于我的一刻。
“喂，今天想说而来不及说的，好好考虑清楚。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尽管你说不能陪我猜谜，但是能陪我回家呢。”
我很荣幸。
这四个字直到独自回家的路上，才缓缓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