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昚逐字逐句认真数了遍，一共八百六十六个字，不是从网上复制粘贴的内容，而是认认真真真的把她做的每一道菜都翻着花的夸了个遍。

桑昚瞪大眼睛飞速敲下一段文字：【裴老师，你是真的勇啊，牛批.GIF】

裴青秒回。

【答应的就一定做到。】

桑昚盯着屏幕几分钟不禁笑出了声。

【看出来了，我们裴老师信誉嘎嘎高，真棒！】

裴青再次秒回：【明早要不要一起晨跑？】

【好啊，不过可能得晚一会，我早上得先去趟果园。】

【好，我等你。】

*

第二天一大早桑昚就去了果园等她忙完已经近七点钟，裴青就站在园口像块僵硬的石狮，直到听到园内响起熟悉的声音时才迅速走远几米。

“小桑谢谢你的粽子和鸡蛋啊。”

“跟我你们还客气什么，对了，吃不完的记得冷冻起来啊，这天存不住……”

她又嘱咐了一句快步出了果园，只见裴青走了过来。

“哎，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行，那正好我们就绕着这条路跑，正好能绕整个村子。”

“好。”

此时已经快进入到樱桃季的尾声，小路上几乎没有几个村民，两人并排而行，只有彼此传出的均匀呼吸声。

“你这身体素质现在是越来越好了啊。”

桑昚率先打破了沉寂，其实在她的印象中，初中时期初窜了个头的裴青还属于清瘦那一挂，等到高中时，不知怎么就迷上了一切球类运动，对于一个最大爱好就是拿着画笔的人来说，桑昚很难想通他的突然转变。

“就是突然觉得光瘦可能也不好看。”

“没想到那时候你还这么在乎自己的外在形象啊，也是，你看你们学校那个篮球队长他多健康啊，小麦肌肤，一身的腱子肉，一看就能一拳打到八个。有一次我去找你的时候还撞见他了，呦，那股二头肌，真得认真训练好几年才能有呢……”

桑昚在旁啧啧夸赞着，裴青的眉头就不自主地皱到一处。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然后将身上的黑色短袖默默卷到肩轴处，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你很热吗？要不要休息一下？”桑昚故意问道。

裴青放下衣袖：“没。”

桑昚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提了速，而身旁的裴青也快步跟上了上来，再次并排的两人在小路上留下一片哒哒的脚步声……

“快来人啊！”

突如一声急促的喊叫打破了宁静。

“好像有人喊，在南面，是四婆家！”

桑昚听清声音的来源疯狂朝村南侧跑去，一入四婆家大院果然碰见手足无措的三婶，三婶吓得慌了神，脸色惨白声音抖动：“小桑，你来得正好，你四婆她晕倒了。”

“晕倒！多久的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刚刚想来借……几个桶用，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人倒在地上……”许是惊吓三婶说话断断续续，桑昚没等她说完迅速冲进屋。

四婆平常心脏不太好，突然晕倒多半跟心肌梗塞有关，桑昚在队里曾接受过一些急救训练迅速将人平铺在地做起心肺复苏。

一下两下三下……

她的额头布满汗珠，嘴唇也泛起白色。

裴青气喘吁吁跑来，同样大汗淋漓：“120已经进村了，马上就来了。”

桑昚略松了口气，可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歇半点，因为长时间的按压她手臂已经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让我替一会吧。”

“我没事还能坚持，你去看一下三婶吧，我看她被吓得不轻。”

桑昚的声音出奇的冷静，裴青没有耽搁片刻快速出了院，不过一会儿医生护士围满了小院，桑昚腾出位置，揉了揉发胀胳膊快速阐述基本情况：“患者今年八十岁，心脏一直不是很好，今早突然晕厥，时间大概在二十分钟前……”

“好，谁是家属？”

“我。”

桑昚快步跟着上了救护车，身后的裴青也开了口。

“我也去。”

狭窄的救护车内全是仪器传来的冰冷声响，桑昚坐在一角不禁手握双拳面色凝重，直到手背传来一阵温热，她才缓缓抬起头来。

只见他的大掌就紧紧包裹着她的双手，即使此刻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桑昚还是觉得有了一丝宽慰。

抢救室灯光亮起，空寂的走廊上只有沉默的他和她，时间一分一秒飞速流转，而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他们在默默祈祷，祈祷一个和善的老人会遇到一个奇迹……

朱净植姗姗来迟，她的脚几乎是打着颤儿扑到桑昚面前：“小桑，我奶奶怎么样了？”

桑昚忙将哭成泪人的朱净植扶起，劝慰道：“还在里面抢救，净植姐，你也别太着急，四婆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平安度险。”

朱净植泪如雨下，满脸歉意，哽咽道：“都是我太粗心大意，今早奶奶就跟我说她有些不舒服，我让她去医院她却说是老毛病躺一会就好，恰巧今天学校今天突有会议催我催得急，我这才去了，可要是我再警觉一下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小桑，都是我不好，奶奶看我、疼我这么大，可到了我却把她一人撇在家里……我……”

朱净植泣不成声，桑昚鼻尖也跟着一阵发酸，她想要再安慰几声，但话到嘴边也哽咽在喉。

“这不是你的错。”

一直默不作声的裴青缓缓开了口，他将手中的帕纸递到桑昚掌心。

桑昚平复了下心情，一边替朱净植擦泪，一边将人扶到长椅上：“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你要是也哭出个好歹你让四爷回来怎么办？”

朱净植一想到还有爷爷这才努力止住了泪，可因为长久的哭泣，她的嗓子已经彻底沙哑，她紧紧握住桑昚的手，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小桑，你说奶奶会没事的，对吗？”

桑昚也不确定，但还是郑重点了点头。

彼时抢救室的大门已经敞开，桑昚扶着朱净植快速围了过去：“医生，情况怎么样？”

“还好发现的及时，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她还有其他多项基础病，情况还是不太乐观，家属先去办理入院手续吧。”

“好。”

裴青跟着下楼办理手续，桑昚则跟朱净植先进了病房。

或许是医生的一声暂时脱险奏了效，又或许是真切望到了病床上平静的四婆，再或许是一连多个专家主任轮番来看，朱净植这才抹干净眼泪，恢复了几分精神。

此时办完一切手续的裴青也上了楼：“怎么样？”

桑昚答道：“刚刚几个专家来看了一下，情况还算是平稳，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醒过来。”

裴青点了点头，也跟着松了口气：“行，那句好。”

“小桑，今天多亏了你和裴青帮助，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们也帮忙忙活了这么久，快回去歇着吧。还有裴青你一会把单据发给我，这些钱不能让你垫付。”

“没事，你先专心好好照顾四婆，等四婆出院再说。”

朱净植情绪彻底稳定了下来，四婆的其他儿女也纷纷赶来，桑昚和裴青见势便出了病房。

走廊内一如既往地空荡，刺鼻的消毒水味仍在她的脸上多添了几分愁绪。

裴青在旁，担忧问道：“还在担心四婆？放心她会没事的。”

可裴青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作用，桑昚抬起头还是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仅是担心四婆，打我回村后就没少见像今天这种情况，四婆是幸运的还好有三婶去串门发现了异样，可其他老人常年一人久居，真出了事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桑昚说罢无奈低下头。

清芙村曾是她童年的乐园，但这片乐园也多属于大多数人的年轻记忆，随着年岁的增长，以及各种生存压力，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都走出了村子，独剩下一群孤寡老人固执守着一片乡土。

长年在外打拼的年轻人各有各的难处，而这群日益衰老的老人越来越离不开人，尽管近几年也有部分社区人员前来帮忙，但他人终究是还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料，所产生的效果也终究是有限的。

她知道她不该去埋怨这种现况，或者说不该去忤逆这种时代推进的浪潮，但村中病死家中数日都无人知晓的惨案频频发生，她痛心疾首，却又因为自己力量的渺小而有些手足无措……

裴青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突然就有些顿悟过来她为什么要执意留在清芙村，即使是受伤，即使是退役，她依旧可以凭借多年出色的经验随便找个俱乐部当个事少钱少的轻松教练。

可她并没有。

一个没有做过什么农活的年轻人却愿意回归到这片土地上，不仅仅是为了杨姥姥和桑姥爷，还有更多像他们那样的老人……

裴青望向桑昚的眼神中不知不觉就多了一份坚定，那份坚定似乎让他在无数个夜不能寐的夜晚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他要留下来。

和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