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看穿所谓的表面功夫就能分清一个人靠近的真实目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桑昚心中并没有答案，或者更准确的说她压根就不在意答案，与回复相比她此刻更加关注于裴青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心境问出的这个问题。

如果是以前她也许还能猜出个大概，但现在她和他之间毕竟还隔着一个五年之差。

五年前她和裴青还是大三，那时候的他早就靠《少侠志》在画界打响了名气，而她也不赖，在队里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正在为奔赴如德克萨斯州的集训而努力拼搏着。

她依稀记得她出国那天裴青相送时送了她一颗金色小星星摆件，他说她是未来的冉冉之星，定能奔赴美好的前程，可没想到命运捉弄，她和他如今都落魄了……

四年前她膝盖的旧伤复发不得不退队，她只身回国养伤除了桑家人外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直至半年前她决定留在清芙村后，众人才知道她的真正离队。而在这五年里，她和裴青因为时差和距离以及各自工作的繁忙程度，线上沟通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到了最后两年的时候，一年也就能联系个两三次。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或许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再加上他现在的经历，她更加拿不准他的想法。想到这，桑昚握紧蛋糕的手不由一紧，连带骨节也微微泛起白色。

桑昚顿了顿，还是直接问道：“什么意思？”

可还等到他的回复，一阵清脆的提示音便被无限放大在狭窄的车内，她接通了视频通话，只见孙煜推了推眼镜急切问道：“小桑，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啊……挺好的啊。”

她压低声音又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裴青。

此刻的裴青已经自觉转过头，车内灯光昏暗即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依稀能够察觉出周围渐渐凝聚的低气压。

“那就好，别牵连你和……”

“那不能，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几乎是同时，就在孙煜就要发出p音节的同时她洪亮的声音如约响起。或许是她的声音太大，又或许是太过于突兀，身旁默不作声的裴青在她那尴尬的憨笑两声过后也慢慢转过头来。

桑昚快速挪开视线，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画面中央的孙煜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下午才见裴青戴了眼镜的模样，她越瞧眼前的孙煜就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直至目光下移到他下眼睑的一道明显淤青时，她才忽地回过神来。

“你脸怎么了？”

孙煜迅速捂住淤青，语气中多了几分遮掩的意味：“啊，就是昨晚不小心磕了一下。”

桑昚显然察觉出孙煜的不对劲，继续追问道：“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没有，难道是回去的路上？”

她见孙煜不带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这才稍微放宽了心。雨夜路滑，不小心磕碰也是常有的事，可毕竟孙煜是被她四爷给强行拉来的，她又关切加了一句：“严不严重，擦药膏了吗？”

只是她这一问，身旁的裴青似乎有了反应，她转过头的同时她擎着手机的手就不自主的向左一倾斜，恰好将他的半截上衣也收进视频画面中。

孙煜瞳孔猛然一缩：“不……不严重，我自己抹点药膏就行了，那个小桑，我导师找我还有事，我先挂了！”他几乎是吊着一口气飞速说完，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挂断视频。

桑昚一头雾水收起手机。

“被劈腿后还能继续关怀，你这前任人还挺好的。”

裴青冷不丁一句阴阳怪气，桑昚这才想起来她和孙煜现在的尴尬处境，但眼下他们已经公布了分手，应该也没有必要再去说破之前的事吧。

桑昚越想越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直接应了下来：“只是分手又不是死别，没必要那么绝情吧。”

说完她忙又快速岔开话题：“对了，你刚刚还没回答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什么分不分得清，什么眼中有没有你的人，到底什么意思啊？”

裴青才因她转了话题而变得稍微缓和的脸，下一秒就因为她的后半句而变得愈发凝重起来，但转念一想她的过往情史，紧皱的眉头就又渐渐舒展开。

他略显无奈吸了口凉气，缓缓开了口：“我的意思是说，像孙煜所表露的那些行为并不是真的喜欢你。”

很显然这并不是桑昚想要的答案。

“这个问题你昨晚已经说过了，没必要再重复一遍，我理解有限，你直接说重点。”

裴青没再绕弯子：“我不希望你再被辜负。”

不再被辜负？

她到底什么时候真被辜负了啊？

这都哪跟哪啊。

桑昚有些哭笑不得，但一对上裴青那双无比认真又真诚的眼眸时，唇角那抹笑意便悄然消散。

桑昚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所以你今天的拆棚、埔院、烧烤以及现在的忍让都是为了告诉我这些表面讨好，只要肯花点心思随随便便一个人也能在短时间内都做出来？你这么用心良苦难道是在教我辨别什么是表面喜欢？”

“……”

桑昚见他欲言又止更加笃定她的猜想。

怪不得从昨晚开始他就喜欢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合着这些弯弯绕绕是明里暗里想拯救她啊！

也是，站在裴青的立场上，她是一个刚被渣男劈腿却还能笑着询问伤势的不折不扣恋爱脑，别说是裴青了，就连她自己现在想想也觉得她的乌龙举措实在是无药可救。

也难怪他一听见孙煜的声音就一脸愠色，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就是他这表达方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别别扭扭，令人费解，她不好好一顿寻思还真发现不了。

桑昚豁然开朗语调也跟着欢快起来：“怪不得你今天搞了个眼镜，合着就是在那点我呗，我跟你说实话，我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欢孙煜。”

裴青一时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但他的眉梢还是在她发出最后一个音节时还是微微上挑了一下。

他低头微咳了两下，很快又恢复了一脸正色：“这就你和我，没必要逞强。”

“不是，我和孙煜之间其实都是……抱歉，我先接个电话。”她转过身，又压低了声音：“喂，净植姐，怎么了？”

“微信我传了你些题，有时间还是帮他测一下，要是很严重的话还是得进行药物治疗。”

“好。”

桑昚打开聊天软件，密密麻麻的文档果然占据了满满的对话框，这么多题她上哪去套他的话，而且就凭他的脑回路和说话量没个十年八载是行不通的。

不等桑昚心底一阵哀嚎，只听裴青一脸期待问道：“其实你们之间怎么了？”

桑昚抬起头，宛如抓住稻草般抓住裴青的胳膊哀嚎道：“你说的没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默默逞强罢了，其实我的内心真的真的很喜欢孙煜，我知道这么说一定会很没有自尊，但喜欢一个人就是控制不了的，裴青，你说我是不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啊？”

她说完不忘疯狂眨眼，像模像样挤出半滴晶莹的泪珠。

“不至于无可救药。”

“那我这种想法是不是自作轻贱啊。”

“先背叛的人是他，付出感情者无罪，顶多算是遇人不淑。”

她一问他一答，但裴青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后退了一寸。桑昚见势大咧咧伸出胳膊直接按到他身后的安全带上，这套一动作下来，他倒像是被她直接锁在怀中。

裴青的脸唰一下就变得滚烫起来。

桑昚继续用着她毕生最黏黏糊糊的声音喊道：“所以当你最好的异性朋友遇到了这么大的感情危机，你是否愿意常来小院……”

“我愿意。”裴青没有半分犹豫。

“嗯？我还没说完呢，你不考虑听听后面吗？”

“我愿意，你说的我都愿意。”

*

裴青脸上的滚烫似乎已经成功转移到桑昚脸上，她实在是顾不上她是以一种怎么样的狼狈姿态逃下车的，她只知道她现在辗转反侧良久，那抹余晕同耳畔的那声愿意像是烙印般，牢牢在她脑海间做了记号。

直到在数到第三千二百二八只羊时，桑昚的双眼还是瞪得像铜铃一样，她腾一下就坐起身，快步跑到院中。

到底是他病了，还是她也病了？

引他来院做题的方式有千万种，亏她能想出来这么个土鳖方法！

小院繁星点点，月光如水铺在地面，偶有微风一拂就将蔷薇香气送到她面前，花香混着点点特属于凌晨的凉意，将她的思绪徐徐拍开。

“他可能就是出于对发小的关怀才会这么毫不犹豫就答应的，对，他以前不也都是这种态度嘛，那么青涩的年纪都没擦出什么火花，怎么可能现在就噼里啪啦屋顶着火啊……”

“一定是我今晚太闲才能想这么多，果然这人啊就不能闲着，不然真容易长出来恋爱脑，明个我就去园里多待会，顺便再看几个杀妻视频……”

桑昚一面念叨着，一面就开解了自己，她抓起手机正准备回屋好好睡上一觉时，那个上一条信息停留在春节时期问好的对话框突然就弹了出来。

桑昚呼吸一滞，手抖一点开，只见“小玫瑰”三个字就赫然显示在屏幕的最上方，而下面就是他传来的最新消息。

【晚安，明天见。】

【小剧场派送】

裴青得意飘过：我是老婆的小玫瑰，只等着老婆将我采撷~

屋内，桑昚扶着酸疼的腰，骂咧咧道：你少在外面装乖，你就是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