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话，让莫婷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而视频拍摄者也明显手抖了一下。画面稳定后，拍摄者问道：“你是在哪里见到的乐岛人？”

“哪里啊？”老者抬起了头陷入回忆之中，在镜头的灯光下露出了灰白的眼珠，枯瘦的脸庞使他呆立不动时，就像是一具从地底挖出来的死尸。

诡异的氛围让莫婷略感心惊，但她很快调整了情绪，认真地注意着老者的一言一行。

“在，在废品回收站，不不不，在废品回收站附近的，废物火葬场。”老者回忆起了年轻时的事情，神情麻木地说道：“那时候啊，我才二十岁，我是负责处理北部军区运送过来的废物的废品厂工人。他们送来的废物，有一种就是实验失败的改造人或者变种人。那些人大部分送过来时就死了，但还有极少部分，送来的时候还是活的，但不论死活，都得送进火葬场焚烧。”

镜头又颤抖了几下，莫婷和拍摄者一样，心都揪了起来。

老者啃了口面包，嚼了嚼，歇息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啊，就守在火葬场传送带边上，负责把死人和活人搬上传送带。前面的人烧得太慢了，传送带停下来的时候，我就坐着和还活着的人聊天。他们啊，已经算不上是个人了，有的家伙，甚至只有个还能说话的脑袋。

我说：你们是哪里人啊？

一个脑袋说：乐岛人。

我问：乐岛在哪里啊？

一个半边机械半边脸的家伙说：不知道。

我遇到了一个上半身完整的人，那人长得很漂亮，比女孩子还漂亮，他说他也是乐岛人。我始终无法忘记，那张漂亮的脸消失在火光中的场景。我怀念那张脸，半年了还记忆犹新，有一天，我又在传送带上，看到了那张脸。”

画面猛地抖动了一下，这回抖动的不是镜头，而是因特尔。因特尔捂着胸口说道：“怎么，怎么跟听鬼故事似的，吓死我了！”

“别动！”莫婷按住了因特尔的脑袋。

视频里老者继续说道：“他还活着，我高兴极了，我问他怎么又来了，他很茫然。我问他是不是乐岛人，他点了下头。我问他的名字，他记不起来了，我告诉他我叫戴维.罗德，但他好像是脑子坏掉了，完全记不住。直到掉进火炉里时，他嘴里都在嘟哝着戴蒙，戴蒙......

后来，我发现很多人，反反复复的死亡，反反复复的出现。我会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嗨，乐岛人，又来了啊。”

说到这里，老者停了下来，啃着面包不再言语，当拍摄者准备告别之时，老者突然笑了起来，含糊不清地开了口：“他叫卡门，后来有一次，过来的他脑子没有坏掉，他告诉我他叫卡门，而且他记住了我的名字，他在炉火里，喊了声戴维。”

过了几秒，视频彻底结束。莫婷心情十分沉重和伤感，在这份伤感快要消耗掉异素时，莫婷深吸口气，驱散了消极的情绪，开始专注地分析起来。

因特尔先开了口：“军方改造人和变种人士兵里有大量的乐岛人，乐岛不会是专门为军方培养士兵的地方吧？乐岛人都长得很像吗？孪生兄弟姐妹很多？”

莫婷没有回答，她的脑海中，冒出了一段和伯恩的对话：

“你们能给军方什么？”

“人，贵族能给军方很多很多人，各种各样的人！”

在如今的德尔塔，只有几千万人口的第一联邦，不可能有什么地方，能长年累月的给军方提供大量的预备军人，而且那些人还跟一件不值钱的物品似的，随意地被投入到改造和变种实验之中，又跟一件垃圾似的，随意地被扔进了火葬场。

莫婷想到了一种让她头皮发麻的可能，抬头问道：“因特尔，第一联邦的克隆人技术，发展到什么水平了？”

“克隆人？”因特尔对莫婷突然提及这个感觉到很诧异，说道：“这是一项不被重视的冷门生物技术，发展水平不高，即使是克隆出来的受精卵，都不一定能活过十岁，直接克隆出成熟的人体来更是没有可能。哦！老板你不会以为那些长得一样的乐岛人是克隆人吧？不会的，联邦还没有这么成熟的克隆技术！”

“只是一种猜想，”莫婷有些失落。

很快，跑车到达了凡勃伦宫外，守卫见是莫婷，便直接放行。走进宫殿大厅里时，伯恩已经迎了上来，他满面笑容地握住了莫婷的手，牵着她与大厅内正在商讨要事的贵族大臣们一一见面，然后牵着莫婷坐上了代表着凡勃伦宫最高权力的王座。

伯恩坐在正中央的主座之上，莫婷坐在主座附近同样十分气派的宝座上。

大臣们朝两人微微鞠躬后，纷纷入座，继续商讨政事。

莫婷饶有兴趣地听着，暂且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她想知道第一联邦的皇权到底能覆盖到多大的范围，听了片刻后发现，联邦所有四等及以上城市的农业、基建、教育、民政等等都是皇室来管理，而对内的安防和对外的城防都是由军方接手，麒麟掌管所有公共信息，共享给皇室和军方。皇室会向各个城市的百姓收税，军方也会，皇室还得给军方提供一部分军费。

此外，还有不少游离于皇室和军方之外的非政府组织，毕竟在皇室和军方口碑都不太好的情况下，百姓们会选择第三方投靠。这些非政府组织为了能在第一联邦立足，也得给皇室和军方上交不少的税额。

皇室和军方联合组建立了国会，国会的首领名义上是国王，国会议员大部分都是皇室和军方的人，少部分来自于非政府组织。

总之，整个德尔塔城市和人口虽然不多，但权力结构错综复杂，并且等级森严，歧视链非常严重，比如四等以下的城市，根本没有人会去理会，即使他们下一刻就会被怪物踏平，也没有被摆到台面上商议对策的资格。

莫婷想到了之前7提过的“针对德尔塔濒危城市的援救计划”，当时应该是由加布尔城的市长提交给国会议员的，于是，趁着一轮讨论结束的空隙，她便提了出来：“联邦是否有针对濒危城市的救援计划？”

此话一出，大厅内立马安静了下来，陷入了一阵尴尬至极的沉默之中。大家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尴尬地笑着，把视线投到了伯恩身上。

伯恩笑了笑，说道：“有人提过，不过被国会百分之九十的投票否决了。”

莫婷神色沉了下来，不再言语。

天色慢慢变暗，会议结束后，众大臣纷纷离开了凡勃伦宫。伯恩笑着走向莫婷，准备牵起她的手时，看到了递过来的一份文件。

“去中情局的时候遇到温斯顿大将了，他说只要你签署这份文件，他便会告诉我他所知道的，有关乐岛的信息。”莫婷没有丝毫隐瞒。

伯恩略微有些诧异，但接过文件后只是扫上了一眼后，便让政务助理拿来了笔和印章，签字盖章后递给了助理让他转交给军方。

莫婷没想到伯恩签得这么果断，看向伯恩的眼里流露出不解。

伯恩牵起莫婷的手，拉着她走向餐厅，笑着说道：“莫婷拜托我的事，能答应的我不会有半点犹豫。”

“既然你都不介意温斯顿大将向我透露乐岛的信息了，为什么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呢？”莫婷问道。

“军方知道得不多，军方了解的那些，就算温斯顿大将不说，你也能查得到，只不过可能会费力一些。”伯恩将莫婷小巧又有力的左手握到了双手之间，像是捧着一个宝贝，温热的掌心里由于内心的慌乱溢出了一丝丝的冷汗。

两人靠得非常近了，近得莫婷一抬眼便能看见伯恩眼里的躲闪，她停下了脚步，反握住伯恩的手腕，拉着他停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乐岛在哪里？”

伯恩漂亮的紫色眼眸里闪烁出一丝恐慌，但很快，那恐慌变成了无奈，他扯起嘴角，虽然笑得跟以往差不多的狂傲，但狂傲中，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卑微，他左手捧住了莫婷的脸，大拇指碰了碰她的眼眸，说道：“因为我知道，莫婷的眼里，容不下乐岛。”

莫婷没有说话，伯恩继续说道：“莫婷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同情心泛滥到能关心那些低贱贫民的生死，甚至连站在敌对方的人都能原谅，”他说着，眼里泛起了柔情：“我曾经对这样的你感到惊奇并嗤之以鼻，但现在，好像越来越喜欢，并且深陷其中，所以，你不能去乐岛，我不会让你找到乐岛，否则，我会失去你。”

“所以，乐岛不是什么好地方，是吧，”莫婷心里深深叹息，知道了伯恩想掩盖的地方，一定是能彻底激怒自己的地方。她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打算接纳的男人，看着他近乎完美的面孔，心里感觉到深深的惋惜。

她知道自己和伯恩从来都不是一路人，能走到一起多是因为命运的诸般巧合。她从来不忍心对伯恩下死手，除了顾及伯恩的地位外，还因为伯恩这实在是好看得有些过分的外形。

漂亮的东西，就那么漂漂亮亮地坐在王座之上，不好吗？何必手染血腥与肮脏呢？

“乐岛不能舍弃吗？”莫婷问道。

一直入迷地盯着莫婷，甚至想吻上去的伯恩立刻怔住，眼里染上了一层怒意：“舍弃不了！莫婷知道皇室的地位有多尴尬吧？即使一个多月没有国王继位，第一联邦依旧运转如常！有了麒麟和军方，皇室完全可有可无，军方想取而代之轻而易举，可他们为什么没有取代？因为乐岛，因为只有皇室，能掌握乐岛！！”

伯恩紧紧地握住了莫婷的肩膀，几乎是在乞求：“莫婷，乐岛是皇室几万年来的根基，不能舍弃！你可不可以不要去问，不要去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你留在我身边，我会努力，让这个世界变成你想要的世界，好不好？”

莫婷沉默了几秒，推开伯恩，说道：“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乐岛我是一定要去的！”说罢，转身离开。

“莫婷！”伯恩抓住了莫婷的手腕，猛地扯进了怀里，将她压到了一旁的石柱上。

“莫婷不要走好吗？”他水润的眼里，盈满了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