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顾掌门已经到议事厅了。”青衣小门童快步进来传话，于掌门起身理了理衣衫，朝鹿绾道:“应该在书架上，你自己找找。”
“是衍月仙门的顾掌门来了吗？”鹿绾问。
于掌门点了点头，“长明很快会过来帮忙整理卷宗，你可以向他询问。”
鹿绾自小便听过说衍月仙门的掌门顾衍之，青芜师尊、已经飞升的凌华派前掌门祁羡都是他的同门。当年老祖将祁羡定为掌门继承人后，顾衍之离开凌华派创立了衍月仙门。
而师尊曾经的好友临月尊者，与他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她本应该是他的掌门夫人，只可惜红颜薄命。
临月死后第十年，顾衍之才另取了长凝山纳兰溪，也就是顾长明的母亲。顾掌门同纳兰夫人相敬如宾。
凌华派与衍月仙门同宗同源，相隔不远。鹿绾年幼时也曾见过这位顾掌门，仙风道骨，像是话本里的翩翩公子，眉目温润柔和。
即便她与顾长明打闹时不小心两人一齐掉进水里，顾长明因不会游水呛到了，顾衍之也未曾对她发怒，反而温柔地询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鹿绾很长时间都想不明白，顾长明拥有这样一个温润如玉又事业有成的好父亲，他为什么整天臭着一张脸，说话还那么难听。
内室两侧的窗户都敞开着，桌上精致的香炉中燃着掌门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木桃香，香气淡雅宜人，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清甜，长时间坐在里面看卷宗也不会觉得困倦。
鹿绾翻阅着三寸厚的古籍，本应明亮的光线被一个墨青色的身影遮住了，她头也没抬，指尖又翻动一页，“往边上点，挡到我看书了。”
来人默不作声换了个位置站着，鹿绾抬头看去，顾长明紧紧抿着唇，神色一片冷然，“是你啊，顾掌门来凌华派了，你不去陪陪你父亲么？”
“你在看什么，平日里你不可会这般好学。”鹿绾瞪他一眼，“你可曾听说过拿元丹炼药？我猜你一定不知道。”
顾长明伸手拿过她正在看的古籍，坐到对面的位置上，眉尾轻挑，“很不巧，我偏偏知道。”
鹿绾蓦地抬头，“真的？快同我讲讲！”
“这是一种邪药，魇魄丹。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各大宗门明令禁止了，有关炼制该药的书籍早已被销毁。”鹿绾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销毁了？那我看过的又是什么？”
“你看的是古籍吧，然而古籍上记载的并不详细。魇魄丹，顾名思义，它能诱导人生出心魔，同时，服用者通过获取心魔的力量，修为可在短时间内大增。”
“可是修真者不都排斥心魔吗？一旦被心魔所控，便飞升无望了。”
顾长明认可地点点头，继续道，“你可知道衍月仙门的扶桑树？”
鹿绾托腮思索一番，“师尊同我讲过，玄景大陆一半左右的灵气都来源于扶桑神树，不知为何，近年来灵气日益衰微，已经很久无人飞升了。”
“那是因为妖族偷走了扶桑树所结的神果，神树日渐枯萎。”
“什么！”这种事情的严重性极高，鹿绾惊叫出声。
顾长明抬手掩住她的嘴，“此事不可外传，母亲曾经试图通过长凝山的仙法使扶桑树枯木逢春，然效果甚微。若是被妖族知晓，恐怕会趁机挑起事端。”
鹿绾扒开他的手，问:“那扶桑神树与魇魄丹之间又有何牵连？”
“你试想，假如村庄里本有两个泉眼，全村人都靠泉眼流出的泉水生活，若是其中一个泉眼枯竭了，水源不足，村民会怎么做？”
“寻找新的水源。”
顾长明满意地点点头，“同理，灵气不足，修为难以提升，修行者便可能通过歪门邪道来获取力量。而万毒门就曾经使用过这样的方法。”
“我去告知师尊。”顾长明一把拉住她，“不必，青芜尊者见多识广，想必知道的不比我少。父亲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商议此事。”
“咚——咚——咚——”悠长浑厚的钟声响起，连敲三下，这是全门派弟子集合的讯息。
鹿绾和顾长明一起赶过去，大殿前已是人头攒动。左侧青色服饰的，是凌华派弟子；右侧蓝色服饰的，是衍月仙门弟子。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鹿绾拉入了凌华派弟子的阵地，她偏过头去，眼角微微扬起，“师弟，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黎厌将鹿绾的手握得更紧，看向顾长明时，眼中水波凝皱，云淡风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愠色，“顾师兄，衍月仙门的位置在对面，别走错了。”
顾长明扫视一眼他们贴合的手掌，少女并未回握，只是被紧紧禁锢着不得抽离，他意味不明道:“衍月仙门与凌华派一脉相承，走哪边都不算错的。”
掌门的两只秃毛仙鹤一左一右立在大殿前的两座石狮子头上，颇具气势。大殿之上，两派的掌门长老们都到齐了。台下的弟子们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小声议论着。说实话，鹿绾也没见过。
“出什么事了？如此兴师动众？”
“你居然不知道吗？各宗门弟子频繁失踪，听说是妖族所为。”
于掌门身着鹤纹紫衣站在大殿中央，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弟子，或许是此番掌门身居高台的缘故，鹿绾觉得今天的掌门看起来十分威严。
“诸位弟子，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有一要事宣布。”于掌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大殿。
他拂袖一挥，两只仙鹤展翅飞旋起来，牌匾正对面隐隐出现一副巨大的画卷，鹿绾踮起脚跟瞧去，画卷上似乎是整个玄景大陆的地图，某些区域内画着零零散散的红圈，多则七八个，少则三两个。
“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近日妖魔猖獗，仙门弟子频频失踪，我派青芜尊者曾救回一位被人剖取元丹的千机宫弟子，此事十有八九是妖族所为。”
“大家所看到的这些红圈，便是妖魔出没的地点。经过两派长老的商议，我们决定从两派之中挑选精英弟子，通过抽签分组下山历练，同时，秘密查探妖族真正的目的。”
“名单上的弟子留下，到林长老这边抽签。”
外门弟子神色庆幸，放大音量问:“掌门，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于掌门捋了捋胡子，摇摇头道:“宗门历练是我派的传统，其他弟子当然也要历练，只不过危险程度相较之下要低一些，到莫长老这边抽签。”
鹿绾在名单上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人名，师弟黎厌，衍月仙门顾长明，师姐季舒灵，甚至还有关系户薛含景……是不是有些许水分在里面？
“师姐，你抽到的是什么？”鹿绾拿起竹签一看，“是月亮。”
黎厌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很巧，我也是。”他将手里的竹签递过来，嗯，刻着一模一样的月亮。
“少爷，您慢点，您的腿才刚好！”薛含景举起手里的竹签朝鹿绾扬了扬，挤到鹿绾面前，“小师姐，快给我看看你的是什么？”
他偏过头一看，眼底都泛起光来，兴高采烈道:“我也是！”竹签翻转过来，俨然刻着的是太阳，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不可能啊！我看到的时候分明是月亮！”
薛含景转过头去四处找寻着什么，一旁的侍从也变得畏畏缩缩的，“少爷，您在找什么？”
“刚才让你帮我拿着，我去整理发型，你是不是把我的竹签调换了？”
侍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哪敢呀！您递给我的时候就是这个刻着太阳的竹签啊！”
鹿绾想制止这番闹剧，将薛含景的侍从扶起，“薛小少爷，会不会是你一开始就看错了呢？”
“可是……”薛含景紧紧握住竹签，一脸落寞。
“我去的地方可能会比较危险，其实薛小少爷与我同组反倒不好。”
“少爷，我再带您去找其他弟子？”薛含景没别的办法，只好答应。
黎厌拉了拉鹿绾的衣袖，“师姐，似乎只有我们是同一组的，回疏云峰吧。”他的声音仿若清泉流动，眼底眉梢都闪烁着笑意。
“好。”鹿绾迎面又撞上两个熟悉的面孔。
南宫萱抢过她手里的竹签，撇撇嘴道:“真倒霉！居然是你！”
“没礼貌的臭丫头！”鹿绾抱臂将头别向另一侧，烦闷地点着手指。
顾长明将竹签递归她，睨了南宫萱一眼，南宫萱竟破天荒地没有和她对骂，“鹿悠悠，很幸运又一起历练了。”
“又？”黎厌轻扯了下嘴角，声音也冷了下来。
“我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凌华派与衍月仙门也常有往来，我曾经同她时常一起历练，有什么问题吗？”顾长明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黎厌，目光又落在鹿绾身上。
鹿绾没注意到脸上酝酿着的洌意，对顾长明今天反常的表现感到莫名其妙，“你可拉倒吧，我这么多年就同你历练过一次，还有，不是顾某人说，谁同我分到一组谁倒霉吗？”
“我不是……”
鹿绾打断他，“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各回各家，明早再出发。”
南宫萱临走前，给她留了一句，“和本公主分到一组，是你的福气。”
鹿绾斜眼冷笑，“啊对对对，服气！”她一回到疏云峰，便径直走入寝殿，像个八爪鱼一样平躺在床上，感叹道:“啊，果然还是躺在床上最舒服。”
夜里，不知从何时下起了小雨，渐渐地，伴随着电闪雷鸣，雨势渐大，接连不断的雨滴落在琉璃瓦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房门扣响，传来师弟的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师姐，今夜雷声嘶吼，难以入睡，可否宿在师姐这里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