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利的齿划开皮肤，浅浅往血肉里戳下去，并未撕咬便退开来。

鹿绾不知道他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颈间的刺痛还在持续席卷全身，忽而她感到颈间一阵湿润温热，忍不住开始打颤。

濡湿的舌尖触及血洞，轻扫着卷起颗颗冒出的血珠，顺着喉头滚落，鹿绾清晰地听到了吞咽的声音。

不行，这样下去会血尽而亡！鹿绾狠狠朝他的脚尖踩了下去，他却若无其事地舔舐着，腰间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掐得她忍不住呜咽一声，又死死咬住唇瓣。

或许是饮足了，那人忽而将她松开，唇角还染着血色，他眼中的猩红逐渐散去，薄唇张张合合，“你是……云桑姐姐？”

鹿绾:？

“你把阿昭抛下一千年……阿昭终于等到你了！”

“什么云桑姐姐？”鹿绾抬手指向自己，她摇摇头道：“我不叫云桑啊！”

“你就是云桑姐姐，我不会认错人的。”他眼中竟泛起盈盈泪光，含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情绪，似乎还带着些……幽怨？

“诶诶诶，被咬的人是我，怎么搞得好像是我让你受了委屈一样？”鹿绾将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气氛尴尬起来，她立刻捂住嘴，心想他不会生气杀了自己吧？

谁知那人竟未恼怒，他居然笑了，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是我咬伤了姐姐吗？阿昭不太记得呢，就算是的话，姐姐也会原谅我的，对吗？”

阿昭不知什么时候绕到背后拢住鹿绾，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像只讨好主人的小兽一样小心地蹭蹭。

“姐姐，阿昭真的好想你……”

鹿绾瞬间石化，声音都在发颤:“你……你是妖还是魔？”

闻言，阿昭歪头思索一阵，露出不谙世事般的懵懂表情，“我不知道……我本来是人，但是现在的我是由魔骨所化。”

“你竟然是魔骨？！”鹿绾掏出一张符纸，护在身前，撤步倒退。

“姐姐，你是在怕我吗？”阿昭不急不缓抬脚朝她一步步逼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般，眼眸一眨不眨，生硬地开口。

“你以前不会害怕我的，你说人与魔并没有不同，即使为魔，也可以向阳而生，所以给我取名阿昭……”

阿昭将她逼到石墙边，最终在距离她半步的地方停下。像个犯了错的小孩般低垂着脑袋，置身于阴影之中，他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

“姐姐，不要害怕我，好不好？求你……”

鹿绾想起那修真界史和那日演的戏。传说千年前魔祖大开杀戒，神女将魔骨取出封印在寂渊之境，自此，天下太平，修真界得以修身养息，人间也一片安乐祥和。

如今，这传说中的魔骨竟然化成了人？还正巧出现在她面前？真是什么好事都给她遇上了。

只是，这魔骨好像不似传闻中那样恐怖，如果没有满身的魔气，倒像是个身姿卓绝的少年。

鹿绾正发愣着，全然不知周围魔气翻涌，无故生出的飓风裹挟着沙石横飞，石柱绽开巨大的裂缝，石窟中发出天崩地裂的轰鸣声。而这些源源不断的魔气，正是来自于阿昭。

飞石锋利如刃，划破了她的手臂，血溅开来，不偏不倚溅进石壁间的一处缝隙。

「你要安抚他，才能平息他躁动的魔气」

“谁！谁在说话！”鹿绾瞥见一只支如琉璃般透亮的浅绿色玉笛，幽绿的光忽明忽暗，鹿绾从未见过这样有灵气的物件儿，顺手将它从石壁中取出来。

「我是你手中这只玉笛的器灵，快按照我说的去做，否则就来不及了！」

鹿绾将信将疑，将玉笛别在腰间，踮起脚尖颤颤巍巍地伸手，像安抚小猫小狗那样摸摸阿昭的脑袋，语气也极尽温柔：“姐姐不怕你。”

果真是药到病除，魔气散去，石头也不乱飞了，风平浪静。阿昭缓缓抬起头，半蹲下身子，拉过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

“姐姐说谎了，你的手在抖，你还是在害怕。”鹿绾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

她的手停在空中，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眸子里红光微闪，看不出悲喜，似乎下一刻就能将她活活掐死，她都想好死状了，却听他转了话锋。

“不过姐姐放心，我现在已经学会控制魔骨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嗜血了。”鹿绾脚下一空，被他拦腰抱起，来到一间狭小的暗室。

岩壁上布满血红色诡异的符文，悬挂着几条有她的小腿那样粗的铁链，长长的像蛇一样蜿蜒盘曲。铁链锈迹斑斑，暗红与鲜红的血迹交织，如一朵朵绽放的罂粟花。

“滴嗒、滴嗒——”

鹿绾朝他的手腕看去，果然有几道红痕，有的已经结痂了，有的正不断冒着血，如溪水般沿着手指往下滴。

阿昭与鹿绾对视，他下意识地将手背到身后，明知故问:“姐姐在看什么？”

所以他所谓的控制，就是用铁链拴住自己，通过不断伤害自己来保持清醒吗？他连饮血都不似寻常妖兽那样狠厉，鹿绾忽然有些心疼起眼前的人来，他似乎不是天生邪魔。

还好她带够了装备，恰好可以派上用场。“把手伸过来给我看看。”

阿昭听话地伸出手，血腥气扑鼻而来，伤口很深，白骨若隐若现，鹿绾头皮发麻，皱起眉问:“那边的水干净吗，没毒吧？”

阿昭点点头，乖乖带着她来到潭水边。

“我先帮你清洗一下再处理，你要是疼就喊出来，不用不好意思。”

“这些伤口太丑陋，碍了姐姐的眼。”

“胡说什么，谁的伤口不是狰狞的？”鹿绾专心致志地处理起伤口，从清洗、上药，再到包扎，他都一声不吭。

“还有没有别的伤口？”一圈圈毫无章法的包扎，布条歪七扭八缠得不太好看，鹿绾也不好意思再看。

阿昭抬起手久久注视着手腕上绑好的白布，手指顺着布圈一段段划过，唇角微微上扬，“没有了，谢谢云桑姐姐。”

“我叫鹿绾，不叫云桑。”鹿绾撇撇嘴道。

“也是，千年了……那我叫你鹿绾姐姐，可以吗？”阿昭的视线黏糊糊地落在她身上，睫毛轻颤，像是鸦羽般浓密。

“可以。”鹿绾瞧着他面具下唯一露出的唇瓣，总觉得有些眼熟，下意识抬手去揭他的面具想一探究竟，却被他偏头躲开。

“都叫我姐姐了，连真正的长相都不愿意让我知道？”

他扶正脸上的面具，嗫嚅着：“脸上魔纹密布，不好看。”

“你不给我看，说不定我出去就把你给忘了。”鹿绾悻悻收回手，漫不经心地说。

“姐姐不是已经把我给忘了吗，不过没事，我记得姐姐就好。我会永远记得，即使我变成枯骨，化作飞灰。”

少年的眼中藏着万般柔情，字字句句不像是胡乱说说而已。鹿绾毕竟不是他口中的云桑，自动免疫情话。

“你所说的云桑就是那位封印寂渊之境的神女？”鹿绾结合阿昭的话和自己所学的修真界史推测问道。

“是的。”

“那也就是说，你在这里已经一千年了，你知道离开这里的出口在哪吗？”

霎时，红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鹿绾试图后退，却好似被定在地上，她这才发现手脚都被几道黑雾束缚着。

“姐姐又要把我抛下了吗？”他眼底染上凶狠的血色，抬手摩挲起鹿绾的脸颊，又翻过来用指背缓缓向下擦过。

“阿昭不想再等一千年了，姐姐留下来，留在这里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他托着鹿绾的脸颊，轻轻阖上眼眸，朝她的眉心贴了过去，一个极轻、极短的吻。

鹿绾呼吸停滞了一瞬，灼热顺着眉心像火焰一样窜开。

「出口在灵泉的泉眼处，跳进去就可以出去了。」

器灵的声音再度响起，鹿绾看看腰间的玉笛，又看看眼底满是偏执的阿昭，欲言又止。

「你的血落在了我身上，与我结了灵契，我们可以在灵台之中对话，旁人听不到。」

“我倒是想出去，只是你看我现在动得了吗？”那目光锁定在她身上，鹿绾尽量别开视线。

「那你哄哄他呗，他好像挺听你的话的。」

阿昭见她久久不说话，叹了口气，松开绑住她的黑雾。“是我吓到你了吗？姐姐不要不理我。”

鹿绾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不让他发狂又能逃出去的办法。“阿昭，你知道林间的野兽是怎么喂养幼崽的吗？”

“野兽母亲会离开洞穴外出猎食，再把猎物带回给嗷嗷待哺的幼崽。直到幼崽安全长大，能够独自外出捕猎。”

“姐姐？”阿昭瞧着神色里她满是不解。

“短暂的离开不是永别，同样的，阿昭，姐姐要离开这里不是要抛下你，相反，姐姐是想出去寻找带你离开的办法。”

“姐姐，你没骗阿昭吗？”他的眸子都亮起来，他不是没想过出去找姐姐，只是，他连寂渊之境里这样一小块地方都出不去。

“真的，所以阿昭要乖乖地在这里等着姐姐。”

阿昭抿了抿唇，像是下定极大的决心般，上前环住鹿绾的腰身，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姐姐，我想再相信你一次，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

鹿绾有点心虚，问：“否则什么？”

“若我出去了，姐姐可是会被惩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