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阁的王老板叼着烟斗，语调傲慢，“天宝阁向来以诚信为本，绝不可能以假货拍卖，你不是来砸场子的，还能是什么？”
“耽搁了拍卖进程，没让你赔灵石已经够客气的了。”
鹿绾不紧不慢道:“所谓七星莲草，形状与普通的莲花相似，然莲叶有碧色光泽。最为特别的一点，是它的花叶，叶片边缘呈锯齿状，而老板这拍品，叶片边缘分明是平滑的。”
王老板顿了顿，嘴里的烟斗差点滑下去，急忙抬手扶住，眼睛逡巡一圈朝蓄势待发的打手微微点头，“这小姑娘花容月貌，没成想竟是个张口说瞎话的骗子。”
“给我把她拖出去！”他向前招了招手，四个壮汉一齐拥过来。
“慢着！”红衣女子倚着扶手慢悠悠从楼梯上下来，前边的小丫鬟扶着她的手，后边的抬着她落地的裙衫，这做派这架势不用看也知道是南宫萱。
鹿绾与她相见两厌已经不是一两年了，至于原因得从南宫萱入门那日说起。
南宫萱被测出风灵根，资质算是同届弟子中的佼佼者。只是为人太过张扬，嚣张跋扈，还未正式拜入凌华派就开始横行霸道。
考核结束她得了第一，竟点名要与季舒灵师姐比试，师姐伤势未好她侥幸取胜，非但没有就此作罢，又自信心爆棚与鹿绾比试，若是乖巧的师弟师妹，鹿绾放点水也没什么。
只是这皇室来的小公主目中无人，欺负病患，鹿绾当然不惯着她，最后以南宫萱落败告终。碍于鹿绾在凌华派首席弟子的地位，只敢暗戳戳针对她。
鹿绾也没想到，南宫萱竟然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小东家，您怎么下来了？”王老板前去巴结南宫萱，“我让人再给您泡一壶西湖龙井送过去？”
南宫萱目不斜视，径直朝鹿绾过来，“哟，这不是我那凌华派的小师姐鹿绾吗？”她手持一把金丝团扇半掩着面，声音刻意放大，让所有人都听了去。
“小东家?”鹿绾抱臂笑道。
“是啊，虞国的产业就是这般大，云闲镇三成的店铺都是虞国的，这天宝楼啊，恰巧是父皇送给我生辰礼物呢。”鹿绾瞧她这模样，若是长了尾巴，都得翘到天上去了。
“鹿绾师姐说天宝阁卖假货，既然师姐这般博学多识，那你便亲自取出来瞧瞧，到底是真是假吧？”南宫萱直直地盯着她的指尖，那急切的眼神仿佛在说:“快啊，快去拿啊！”
傻子才会听她的话，南宫萱一天不搞事情就心痒痒，定是又设了什么陷阱等她落套呢。
她抬脚后退一步，摇摇头道:“不必了，即便是再往后些，我也能看得清的。”
“那你如何证明它是假的？七星莲草十年没出现过了，谁知道它的叶片是什么样的呢？”南宫萱示意侍卫把它取出来，展示了一圈。
“没错！七星莲草就是这样的。”
“这小丫头不懂装懂！”
“我都等不及了，还不开始拍卖吗？”
鹿绾确信这就是假的，可为什么周围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出来？像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因为他们都是南宫萱请来的演员？
“怎么样，鹿师姐，你的资历见识可比不上这么多修士吧？”南宫萱摆弄着头发，得意笑道。
“关我屁事，你们爱信就信，我不看便是了，反正我又不拍，花钱买假货的人也不是我。”
“啾啾啾！”幻灵鸢不知何时从外面飞了进来，张口叼起七星莲草吞了下去。
人群沸腾起来，“怎么有鸟飞进来！”
“这拍品都没了还怎么拍卖啊？”
“这是谁家的灵宠！竟然把镇店之宝给吃了！赔钱啊！”王老板惊叫起来，骂骂咧咧道。
南宫萱低笑着瞟了鹿绾一眼，“师姐，你不会不敢承认吧？”
“师妹，我们走吧。”季舒灵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凝眉冲她摇头。
鹿绾停下脚步，毅然决然开口:“它是我的鸢。”
“师妹！”鹿绾知道师姐是为她考虑，只是这么多人看着，她逃不了，也不能逃。
王老板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缓缓吐了口烟，“古语有云‘子不教父之过’，主人自当为灵宠的所作所为负责，既然姑娘的灵宠吞了我的宝贝，那就得由姑娘来赔偿。”
鹿绾死盯着那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金多多，生无可恋，“赔偿可以，只是它既然是假货，那就只能按假货的价值赔偿，你休想讹我半颗灵石。”
王老板摊了摊手，笑道:“如今这灵草进了这只肥鸡的肚子里，我说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
“我今天还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您是贴了几层面具啊，脸皮这么厚？”
“你！”王老板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灌了一杯茶，旁边的小厮给他顺气。
“鹿师姐还真是口齿伶俐，可事到如今，你知道你要赔多少钱吗？七星莲草千金难求，价值连城，少说你也得赔一百万灵石呢。”
南宫萱摇着团扇慢悠悠地走到鹿绾身前，上下打量着她此刻的表情，“不过，看你这般倒霉，师妹我都有些心疼你了呢，要不我帮帮师姐？”
“你会这么好心？”鹿绾狐疑地半眯着眼睛瞧她。
南宫萱身边的侍从拔出挂在腰侧泛着寒光的佩剑，厉声道：“休得对公主殿下不敬！”
“这里不是虞国，退下！”
“是，公主。”
南宫萱转而对鹿绾笑着说：“看在我们是同门弟子的份上，我可以帮师姐免除赔偿，前提是，你当我手下的仆从半年听我差遣，我还会给师姐发月俸，师姐意下如何？”
她扬了扬手，身旁的侍卫拿出契书递给鹿绾，鹿绾随意扫了一眼内容，指尖微松，契书不急不缓地飘落。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想好了，若是没有我的帮忙，你便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赔钱，二是亲自去寻一株七星莲草回来！”南宫萱死盯着她道。
鹿绾并不在意，一字一句开口：“服侍你？绝无可能。”
“鹿绾！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南宫萱捏紧袖摆，咬牙切齿骂道。
鹿绾无视她的反应，接着又问，“你们天宝阁知道七星莲草在哪？”
“自然知道。”王老板挺着肥肚，拖长声音道。
“那我选亲自去寻七星莲草。”她转向王老板，递出手来，“七星莲草的位置，给我吧？”
“你真要去？回不来可别怪我，不是我逼你的。”王老板从袖摆里掏出一张卷好的信纸递过去，又上下扫了她几眼。
“你卖假货，这位置不会也是假的吧？”
王老板瞟了瞟周围的人，小声道:“这纸上的内容比真金还真，只不过没人敢去罢了。”
“要是敢骗我，回来就砸了你家的招牌！”鹿绾接过信笺大步离开。
“鹿绾！”南宫萱气得原地跺脚，咬牙切齿：“你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季舒灵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她连忙追上鹿绾，劝解她：“师妹，南宫师妹难得这般大方，你当真不考虑一下吗？”
“师姐知晓你与她之间有些误会，她的要求似乎也不算过分，也许……也许你还可以趁此机会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
鹿绾第一次对她面露愠色，“季师姐，莫要再说了！你知我是何心性，那日比武台，我不会为了灵石陪她演名惊艳四座的好戏，如今，更不可能为了灵石当供她驱使任她羞辱的仆从！”
“师姐无事便先回去吧，我带着金多多去寻药了。”
季舒灵望着鹿绾远去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短暂的追逐便让她有些心悸，她扶靠在巷角，捂着胸口深深吸了口气。她好像确实是……恨极了。
终于有机会寻齐药材了，鹿绾不由得有些兴奋，她重复念着纸上写的地址:“断月崖底。”
“来来来，小姑娘快到这里来。”一位白胡子老修士朝她招招手，看上去慈面善目仙风道骨的，倒也不像是坏人。
鹿绾走过去恭敬地向他作揖，道:“前辈，有何指教？”
“小姑娘，我听你念叨着断月崖底，你不会是要去寻七星莲草吧？”老仙长捋着胡子，缓缓询问。
“是的，老前辈。敢问仙长可知，七星莲草为何价格如此高昂？”
那人面色凝重，道:“小仙友有所不知，这七星莲草可不好取啊。且不说断月崖山势险峻，崖边瘴气异常，竟会使修真者法力尽失，如寻常人一般。”
“听起来似乎也不算太难，让幻灵鸢飞下去摘即可，实在不行，在崖边栓根绳爬下去摘。”
“小友看来是资历尚浅呐，若真如这般简单，七星莲草也不会千金难求咯！”
老前辈叹了口气继续解释:“这断月崖最恐怖之处，不是瘴气，而是崖下封印着上古妖魔的寂渊之境。”
“这寂渊之境难道会吃人不成？”鹿绾眨巴着眼睛问，她听说过寂渊之境，被神仙设下了封印，却想不明白人们为何如此忌惮它。
只要封印还在，里面的妖魔即使再凶残，也不可能逃出去，那便无足挂齿，毕竟谁也不会蠢到自己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