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瑰见状眉头一颦有意阻止，可私下里也就算了，众目睽睽之下让华书因栾大一言就不敢上马，岂非陷华书于胆小怕事的传言？且如此也过于抬高栾大了，便未作阻止。

只凑到华书身前，轻声道：“务必谨慎，小心再小心。”

华书点头，握住马鞍翻身而上，与刘彻相视一笑，并驾飞出。

见两人出发，栾大自嘲一笑：“长公主也不信臣言。”

刘瑰不动声色：“乐通侯多虑了，只是陛下有令，也不好让临尘公主推脱。”

刘彻尚武，自己的骑射水平自然也不差，如今虽上了年岁，但凭借不输踢雪乌骓的骏马，一骑绝尘依然是老当益壮。

两人疾驰入林，马蹄在林路中有规律地敲击，呼啸的风声伴着清脆的马蹄声，两人你追我赶好不畅快。

华书骑射由刘彻启蒙，对刘彻孺慕之情很深，自是愿意让他高兴，便没有尽全力，此时落后刘彻一个身位。

刘彻疾驰中哈哈大笑：“阿书可莫要让着朕啊。”

华书正欲回应，阿黄却不知为何陡然受惊，马蹄高高跃起，眼看要朝着刘彻马匹袭击而去，华书大惊失色，连忙拉紧缰绳，制止阿黄。

然而不知何故，平素温和的阿黄，此时却好似发了疯，怎么都不肯安静下来，华书见制止不了正欲跃下，却见刘彻惊呼一声策马回身。

方一靠近，刘彻的马便被阿黄影响也开始惊惶乱摆，眼见刘彻控制不及就要被掀翻下马，华书大惊，一咬牙跃下马背护住刘彻，在地上滚了两圈刚要起身，就见被她护着的刘彻猛然瞪大了双眼，她来不及回身，下意识地把刘彻往前一推。

“阿书！”

伴随着刘彻怒急的吼声，马蹄落在华书背上，于剧痛中，她清晰地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此事说来长，实则不过发生在刹那之间，身后被甩开一截的护卫匆匆赶来，正好见到华书被马蹄踩在脚下，一口热血吐在了刘彻的龙袍角上。

伴随着刘彻的怒吼声，整个上林苑陷入了一片慌乱。

看着眼前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刘瑰止不住地浑身发冷，此时她自责不已，她恨自己因为厌恶栾大而没有阻止华书骑马，若她坚决不让，华书一定不会违逆。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拦着她，我应该拦着她的。”

眼见刘瑰心潮翻涌险些脱力，栾大急忙伸手扶住她，在她耳边轻语：“唉，我早便劝过的。但是殿下也不必过于忧心，公主乃是天之骄女，此番也能逢凶化吉。”

刘瑰眸中泛上光彩伸手握住他的衣襟：“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栾大将人护在怀里：“一定会的。”

栾大行为僭越，但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殿中，倒是无人注意到。

半晌，太医令终于从殿内出来。

“启禀陛下，公主伤势颇重，肩胛骨断裂，仆已做固定，公主年纪尚小，养骨不难，却还有内伤，虽服了生脉丹护住心脉，但仍需观察，若明早可醒来，想来性命无虞。”

刘瑰扑向前去：“那今晚岂不是险之又险？”

太医令躬身道：“正是，今夜必要小心看护，决不能让公主发起高热。”

刘彻脸色铁青，当时华书把他护在身下，察觉不对却没有自己躲避，而是先将他一把推开，才致自身重伤。

华书小小年纪为护他而受重伤，刘彻心疼之余对华书更添愧疚之心。

“把那马给朕牵来！”

安谙刚从殿内出来，就听见刘彻语气不善，恐要迁怒阿黄，也顾不得冒犯天威，快跑几步跪在刘彻身前：“陛下不可！那马是公主心爱，性格素来极为温顺，此时公主未醒，若处决了它，只怕会惹公主伤心呀。”

阿黄是华书从武威带回来的唯一活物，她时不时还要给阿黄梳梳毛，在华书心中地位犹胜阿雪，若就这么处决了，华书醒来可如何交代？

刘彻闻言并未发火，反而沉思良久，问道：“你说那马性格极为温顺？”

见安谙点头称是，刘彻双目精光闪烁一拍桌案：“查！”

身为帝王，他谨慎之心最甚，此刻心绪翻涌已经联想到了有人意图刺杀，当真怒不可遏。

霍光此时护卫在刘彻身侧，华书受伤他早担忧不已，却又不敢过于外露，听见刘彻吩咐，忙亲自前去将阿黄牵了上来左右检查，尤其察看马具上有无尖锐之物，然而一圈下来却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霍光皱着眉摇头回禀。

众人见状反而松了口气，意外总比有人刻意谋害强。

刘彻见毫无所获，不耐烦地挥挥手命人将马牵下去，却见一个小女郎冲出拦住。

“等等！”

雁守真此次也随着秋猕队伍前来游玩，她与华书虽无甚交情，但因着兄长玉璧一事对华书颇为关注，听人说她受伤便也跟了过来在外头守着。

双亲在时，外姊阿莫曾在她家住过一年，她跟着学了点巫医皮毛，这马牵着从她面前走过时她便觉似有不妥，此时见众人未发现不对，就要牵下去，忍不住站了出来。

她凑在那马头前安抚地摸了两下，那马也果真如安谙所说温顺极了，感受到她的善意便也亲昵地蹭蹭她。

霍光见她举止怪异意欲阻止，但刘彻大手一挥命他退下：“这是谁家女郎？”

天威在上，雁守真终于反应过来，尴尬地松开抱着阿黄的手，行礼道：“臣女是归义侯雁守疆之妹雁守真，参见陛下。”

刘彻听闻是雁守疆之妹，脸色也和缓许多：“起来说话，你方才叫住，可是发现了不对？”

雁守真见刘彻没有怪罪，连忙点头：“陛下，这马儿不舒服，好似生病了。”

田洺昭在旁没来得及阻止雁守真，此时不禁扶额，众人也忍不住对着雁守真嗤笑起来。

南越遗民，果然粗鄙。

倒是刘彻温声问道：“是生了什么病呢？”

雁守真站起身又抚着阿黄，抬眸天真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它很难受哩，要不请医侍给他看看？”

刘彻接话，众人不敢再笑，太医令见刘彻应允走上前去，在马身上摸索一番，又在马头上一阵闻嗅，随后大惊失色，转身向着刘彻跪叩道：“陛下，这马怕是中毒了！”

刘彻此时怒极反而不露声色，不紧不慢往后一靠：“继续说。”

太医令：“这马口鼻处有毒芹粉末的味道。毒芹形似芹菜，但有剧毒，又名毒人参，误食则痉挛不止，重者可致身亡！这毒芹粉末应是被提前撒在马头上，随着风被马吸入进去，毒一发作马匹痉挛痛苦，发狂在所难免。”

刘彻面色冰寒并不说话，太子刘据连忙追问道：“那这马为何现下还好好的？”

太医令回道：“这粉末吸入不多，并不致死，毒性散开逐渐消去，马便会自愈，若非这位女郎发现不对，只怕过上半日，便什么痕迹都不会有了。”

刘据此时也禁不住脸色阴沉起来：“把陛下的马也牵过来检查！”

太医令再次检查一番，却摇头道：“这匹马没有中毒迹象，万物皆有灵，想来应是感受到这匹黄骠马的痛苦，才致发狂。”

刘据稍稍松口气看向刘彻：“如此说来倒不是刺杀父皇，而是冲着阿书去的？”

刘据此话一出，公孙敬声、卫不疑等人脸色大变，一齐看向韩曾。

韩曾被几人盯着，立时反应过来自己曾说过什么话，惊恐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大喊：“不是我！”

公孙敬声虽下意识看向韩曾，但很快反应过来他没这个胆子敢在陛下面前耍花样，应不是他，但是没想到这个蠢货心态如此之差，竟然不打自招，怒从心头起，一脚踹在韩曾身上：“蠢货！”

卫不疑摇摇头，心下暗叹：现下不是你也得是你了。

随后出列道：“陛下，韩曾昨日因私口出恶言，意欲对临尘公主施以教训，言谈之间也曾提及公主的马匹，当时被我等喝止，他也认错，我等便未作上报，只是不知是否后来有所行动。此言句句属实，在场之人皆可为证，望陛下明察。”

公孙敬声几人连忙出列跪叩在地。

陈琢站在卫不疑身侧，闻言怒极，把对华书的一腔忧心全数化作怒火，一脚一脚踢在韩曾身上。

韩曾仓皇之间想要躲避，被霍光一把摁下。

刘彻阴沉着脸也不责怪陈琢，一挥手示意刘据处理。

刘据眼见下跪的几人均与自己有关联，难堪不已，若刘彻颁下处罚，他还能以按道侯攻打匈奴为由请旨宽恕，可如今刘彻要他处理，便是打定主意要他重罚了，叹口气下发处置：

“韩曾意欲谋害公主，罪不可赦，拉下去择日问斩！”

韩曾哪里肯认，泪涕横流，高呼着冤枉就被堵住嘴拉了下去。

“公孙敬声，御下不严，致使公主受伤，更带累陛下，着罚十丈，罚俸一年，降职一级！”

公孙敬声亦是难堪，却也只能领罚。

“其余四人，察觉韩曾有谋害公主的意图，却未上报，着罚俸一年。”

卫不疑等人领罚叩谢圣恩。

“雁氏女郎，发现此案线索有功，赐钱十万，绢百匹。”

雁守真没想到还能得了赏赐，心中不由得意，窃喜地跪下叩谢圣恩。

赏惩完毕，刘据回头躬身看向刘彻，刘彻还算满意地点头，随后看向还跪在下首的雁守真，见她娇俏可爱，心下更是满意：“你父兄皆是朕之肱骨，你也不错，胆大心细，没有让公主蒙受不白之冤，除了这些奖赏，允你改日进宫向你姨母请安吧。”

雁守真惊喜抬头：“多谢陛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赏赐啦。”

刘彻挥手命众人退下，随后对着太医令严词道：“务必保公主安危！”

来了！心疼阿书！

单纯阿真再次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