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守疆放下书简，接过阿莫手中的碗，一股辛辣之味袭来，顿时觉得饿了：“哟，这就是华景送来的羊？手艺不错啊。”
阿莫满脸期待介绍道：“郎君快尝尝，这西域香料珍贵，我还头一次见人这样大把大把地往汤里撒呢，初初入口觉得味辛，但甚是痛快。”
雁守疆刚要尝尝，就听到外头华书的声音响起：“将军，孟疏请见。”
阿莫听见华书声音立时急了，抢过羊汤就要藏，雁守疆却没反应过来：“进来。”
华书刚一进帐内，就跟端着碗的阿莫撞个正着。
“......”
“阿莫姑娘在这用饭呢？正好我给雁将军带了些，足有一鼎，你若还不够，可以再加些。”
阿莫那个悔恨啊，早知道她要来送，自己何必巴巴地送上门被她嘲笑一番？
雁守疆也不知发生了些什么，就见阿莫端着那碗给自己的汤大口喝了起来，华书殷殷勤勤地给他盛了一碗新的。
阿莫早吃饱了，此时如何吃得下，但要是浪费了少不得被华书说嘴，硬逼着自己一口气喝完了这碗羊肉汤，一抹嘴对着华书怒目而视。
华书自然不知阿莫想法，以为她还在为刚刚怼她的事生气，也不理她，送完汤很快就起身告辞了，独留阿莫在那吃撑了运气。
“他怎的这么讨人厌啊！”
雁守疆：“你今日才跟季尉说觉得他不讨厌了。”
“......”
华书与阿莫一战，对自身不足之处也更加明晰，再看营中众人苦训，越发明白先前自傲是何等浅薄可笑。
但如今见了军营中事，识了军营中人，她更加不可能轻易放过如此良机。
而要提升自身战力，自然就盯上了神勇无双的安荣。
安荣本是华景的人，受命陪同华书是为了保护，也是为了看管，如何肯私底下教她学什么拳脚功夫？
但华书是何许人也？手中刚巧捏着他一条软肋。
“本来呢，安排了你随阿兄公干，仲迢留在家中支应，如今你们二人都来了边郡，必是要回去一个的，按理说，如今已寻到了我，让仲迢直接回去就是，但是我预备跟阿兄说说，不日安排你回长安。”
安荣顿时眼睛一亮：“当真？”
华书了然一笑：“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安荣笑意收敛，迟疑道：“你是说，让我瞒着郎君教你习武？不行不行，我是郎君护卫，自当忠于郎君。”
华书打断他：“错了错了，你是华家家将，我也姓华，我还是公主比他职位高，你如何忠于他而不忠于我？”
“......”
华书补充道：“你想清楚哦，如今边郡形势，若我不安排你回去，你陪着阿兄少说也要在此待上两年，可有得等了。”
安荣一咬牙：“我自可求郎君让我回去。”
华书不屑一笑：“好啊，那我立刻修书一封，让阿姊给初娆寻一门好亲事，不知道你郎君在我阿姊面前有没有这面子呀？”
安荣瞪大双眼：“公主，你你你你......”
华书双手叉腰，得意笑道：“我如何知晓？你还真以为瞒得过人啊？我还奇了，初娆虽不过大我两岁，但自小跟着阿姊，谁人不知卫长公主身边第一人初娆姑娘，是何等端庄贤淑？好好的怎么瞧上了你这小哭包？”
安荣嘴硬道：“我才不信卫长公主会跟公主一般胡闹。再说了纵然长公主要给初娆说亲，也会问过她意见，她才不会答应呢。”
华书见他居然没有被吓住，还条理清晰，便故作鄙夷接着道：“啧啧啧，你一个儿郎，一点也不为心悦之人努力，竟还要靠着初娆一个女儿家为你担着，可真是好本事。再说了，初娆是长公主近身之人，又生得如此品貌，若阿姊放出风声，愿意求娶的好儿郎不知凡几，说不得那些公卿家的郎君们都要上门，你真觉得初娆不会动心？”
华书这番话实在是杀人诛心。
安荣虽自觉与初娆两心相许，但终归没有放到明面，此时按照华书所说，联想到初娆真嫁了旁人，只觉心都要碎了。
“哎哎哎？你别......别哭啊！我吓唬你的。”眼见安荣被自己气哭，华书立时慌了神，“我错了，我不该胡说，初娆心性坚定，肯定不会背弃你的，我马上修书，让阿姊不要给初娆说亲，这总行了吧？”
见安荣还在那不住地掉金豆子，华书只觉得自己冤死了，真真是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华书干脆往书案上一趴：“呜呜呜呜，我又不是存心的，明明是你不肯帮我，我待你多好啊，自从发现你心悦初娆，我每次找阿姊都带上你，如今不过是希望你回家之前帮我点小忙，你都不乐意，如今你竟还哭上了。”
会哭就有理吗？哭谁不会？
安荣立刻傻了眼，他被华书绕得迷迷瞪瞪，一时觉得自己受了华书的恩，一时觉得华书要挟他不地道，最后只能妥协一半：华书在军中发生的事，他只装作不知，但教她习武一事决计不行。
如此一来，华书至少不用担心在华景面前露馅，勉强也算达成目的。
但是习武这种事，又不是一个人就能练得来的，还是得给自己觅个师傅才是！
而华书要择的‘师傅’，自然不能是平庸之辈，逮着机会就跟季尉打听起来。
“咱们营里高手不少，若单论起来，我呢，擅长矛，秦泰擅重刀，风耀是将军的亲兵出身，身轻如燕，近战功夫甚是了得，还有阿莫，别看是个女儿家，身手也是不凡，这将军嘛，就更是厉害，当初打遍全营无敌手，这才坐稳了将军之位。”
华书暗自思量，符合要求的倒是不少，任择其一都能收获颇丰，若说最厉害的自然是雁守疆，但雁守疆平时最忙，肯定是不乐意的，且她终归是女儿身，平素训练也就罢了，若教授功夫，必得私下相处，她虽不介意，但少不得要被安荣絮叨。
思来想去，满武威郡，也只有一人最合适啊！
于是这几天，可苦了阿莫。
“阿莫姑娘，今日陶伯做了烤全羊，这羊腿肉外焦里嫩，我选了最鲜嫩多汁的几片，夹到烤过的麦饼特别香，这份还放了我家特质的肉酱，旁人都没有哦，姑娘尝尝。”
“阿莫姑娘，最近郡里河开了，我怕天天吃羊肉你也腻了，特意让陶伯一早去市了大鱼，这鱼汤熬得浓白，煮了汤饼，配上葵沮最是美味，姑娘尝尝。”
“阿莫姑娘，我从家中带了一碟子糖饼，入口细嫩香滑，甜而不腻，姑娘尝尝。”
“阿莫姑娘，我家中从南地快马加鞭送了些稀罕的水果，甜美多汁，姑娘尝尝。”
几日下来，阿莫一看到华书就头皮发麻，萦绕在耳边的‘姑娘尝尝’仿佛恶鬼低语。
想躲着走，华书却仿佛鬼魅一般，总能找到她；
想态度恶劣一点把人赶跑，偏偏华书对她的态度和善至极，恶言恶语到了嘴边看着他满脸笑容又说不出口。
“将军你救救我吧，”阿莫跪坐在桌案前，声泪俱下，“那孟疏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日日追着我讨好。”
雁守疆乐了：“这倒奇了，你俩不是不对付吗？”
“就是这才恐怖啊！我与他二人本互相嫌恶，现在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向我示好，什么奇珍都往我这里送，见我不肯收就开始从吃食上下功夫，可见所图不小！”
雁守疆懒得搭理她：“你既知他有所图，要么直接问他，要么等他忍不住自己说出来就是了，有何好惶恐的？”
“我......”
“将军，孟疏请见。”
阿莫一听见‘孟疏’两个字，也顾不上说什么了，连滚带爬缩到了木屏后面。
雁守疆见状失笑摇头，看来阿莫这次是真怕了。
“进来。”
华书一进大帐，眼睛就开始滴溜溜地搜寻，她的眼线明明告诉她阿莫往这边来了。
雁守疆虽乐得看热闹，但凡事也有个限度。
阿莫主动求救，他也不能不管，索性直接问道：“我听说你最近总追着阿莫跑，是何缘故？”
华书嘿嘿一笑，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既如此，我便直言了。”
雁守疆见状一惊，暗道：这小郎君莫不是瞧上阿莫了？
好在华书及时说了下去：“雁将军，我虽在骑射上稍有天赋，但于刀剑武艺，实在不佳，如今，我诚心向学，可否请将军成全？”
雁守疆皱眉，不是在说阿莫，怎么又扯学武上了？
“在下军务事忙，恐无暇于此，孟小郎君，还是另寻高明吧。”
华书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将军误会了，那日我瞧着阿莫姑娘身手极佳，是想请她教我。”
雁守疆怔愣片刻，没想到华书竟是这个想法。
实在是平日里想跟他学点什么功夫的人太多了，一听华书开口，直接就以军务繁重回绝了，根本没往阿莫身上想。
雁守疆沉吟片刻，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孟疏素日行事，虽有些机灵过了头，但其心思澄明，他本也有意交好，正想替阿莫应下，突然木屏后弹来一颗小石子，正正打在了他膝盖上。
不乐意啊。
那只能推了：“阿莫不过大你两三岁，按你们儒家所说男女授受不亲，此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