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S监狱的路上，秦锐突然有点后悔。可望着队长一言不发的背影，他却是一句好话都没有说出来。

吃晚饭的时候，秦锐终于做了自我检讨，承认自己虚伪，一面责怪队长骗人，一面却也不去拆穿。

打心底里他觉得自己也许并不想真的留下岳小佳。他虽然同情这个男孩的遭遇，可就像他讨厌陈晨一样，他同样讨厌看到男孩和他的队长在一起——讨厌队长那一刻的温柔。

“你这就是吃醋了。”小高放下筷子，总结道。

秦锐挠了挠头，苦笑：“那也得有醋可吃才成。他又不喜欢我，我凭什么为他吃醋？”

“秦锐，你就不能对自己有点自信么？”凌莉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她顿了顿，转头看一边细嚼慢咽的医生：“大哥，这种事你比较有经验。你来评评理？”

医生咽下一小口米饭，有些无奈：“我可没这种经验。”

小高笑道：“我哥从小到大都是万人迷，都是人家追他，哪有他追别人的？”

某人抬起头来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小高赶紧道：“啊对，除了雷驰！”

医生在桌子底下安抚了一下旁边的人，说道：“别听开来瞎说，我的意思是，队长比较特殊，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秦锐听了这话更是愕然，道：“医生，你是不是很了解队长？我们之中最早认识队长的就是你吧？”

医生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很多事情我也没办法告诉你。等到队长什么时候愿意跟你说了，就代表他真的接纳你了。”

秦锐望天，暗暗地想，那得是什么时候啊？

“他的意思是，别着急，慢慢来。”许久没有开口的雷驰突然接了一句。

秦锐对上他黑曜一般的眼睛，只觉得那眼神中也有些许暖意。

*

饭后，小高追上凌莉：“吃的好撑，咱俩去活动活动？”

凌莉白了他一眼：“刚吃完饭，你不怕得阑尾炎？”

小高嘿嘿一笑：“我阑尾八岁就切过了，现在肚子上还有道疤呢！”

凌莉并不好奇，只顾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我还有份报告要交给队长。你要是有劲没处使，不如拉上秦锐。”

小高听罢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你说，他俩这事到底能不能成？”

凌莉想起在队长那里吃的闭门羹，面无表情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队长。”

“那……咱俩的事呢？”小高犹豫了半晌，咬着嘴唇终于问道。

凌莉脚步一顿，白皙的脸上转瞬即逝的一红，依旧若无其事地说：“咱俩能有什么事？”

小高自然捕捉到凌莉的异常，却也习惯了她刻意回避问题，无奈道：“我那天听见你和队长谈话了，你为小秦鸣不平，可你这心分明比队长还狠呐！”

凌莉回身瞪向他，神色中带点怒意：“我怎么狠心啦？我不过是要你等等，你就这么不耐烦，如果真答应了你，岂不是要被你嫌死？”

小高怔了一怔，连忙反驳道：“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嫌你？……不过，你究竟要我等什么？”

凌莉半嗔地轻糊了他一巴掌：“我爸都没见过你，你要我怎么答应？你以为我凌家的女婿是这么好当的？”

小高又怔了一会儿，蓦地明白过来，瞬间露出大喜的神色：“等等等！等多久我都愿意！到时候见了岳父，绝对把他老人家哄的开开心心的，不给你丢脸！”

凌莉见他一副猴急的样子，禁不住笑了。

柳眉弯弯，目光流转，令小高忍不住伸手过来，叹道：“你真该多笑笑，特别好看！”

凌莉颊上又现出红晕，拍开他的手：“干嘛呢，别动手动脚的。”却是向他身边倾身过去，被后者一把环住。

两人难得有机会甜蜜，自是好好把握机会。

然而无论小高还是凌莉，他们心里其实都清楚，除非生化危机解除，否则不知何时才能等到那一天。

*

之后不久，S小队收到了“不明来源”的消息，说人已经安置妥当，让他们放心。

同时还有匿名IP通过公用卫星网络发布了岳小佳的近照。照片上，男孩的神色要比他们最初见他时放松许多。

虽说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他们还是松了口气。秦锐禁不住觉得，让男孩跟陈晨走也许并不算是个坏的决定。

又或许，这只是他安慰自己的托词。

队长自然是看不到照片的，却问的很仔细，从男孩的表情，到男孩穿的什么，再到照片的环境。要不是秦锐亲眼见过男孩的“父母”，他几乎要以为这男孩跟队长有什么关系。

然而队长问完就不再说什么，仿佛很快就将此事抛诸脑后，倒是不忘叮嘱小高他们继续去寻找新的丧尸，以便收集新药所需的数据。

雷驰毫无悬念地被队长叫去谈了一次话。淡定如雷驰，出来的时候也同样是灰头土脸的，令众人都为他捏一把汗。

而秦锐终于恢复了巡逻、吃饭、训练三点一线的作息。

他倒是淡定许多，心想反正也问不出什么了，倒不如缓缓，希望队长能回心转意，或是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过是一时冲动。

然而，事实上，两者都还没发生，秦锐就憋不住了。

*

“队长！”门开着，秦锐忘了敲门就冲进办公室。

队长本在忙着什么，听到秦锐的声音“啪”地一合笔记本。

“秦锐，你再这么一惊一乍的，从此以后就别进我办公室！”队长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呃……对不起。”秦锐向后退了两步，又在门框上敲了两下。

队长有点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拉长声音问：“……你有事么？”

秦锐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那个，我看你最近一直很忙，就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情。”

队长挑了挑眉，摘掉耳机，继续拖他的长音：“你今天巡逻过了？”

秦锐应道：“上午就查完了。只有医生的实验室那边没去……”

实验室在医务室再往后的角落里，算是S监狱最偏远的区域之一。也唯有那个区域在紧闭的铁门上挂了生化危险品的标志，秦锐至今都从未见过那扇门开启，更不曾踏足其中。

队长对此不置一词，只嘱咐他：“仔细点。库存出了问题，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锐吐了吐舌头，听见队长又道：“今天的训练呢？”

秦锐道：“自由搏击和50米手|枪速射。这边没有步|枪靶场，雷驰说有机会带我去外面练。”

队长点点头。

秦锐突然想起之前见过队长用枪，忍不住问：“队长，你的枪是怎么练的？上次救齐老大他们回来，晓哲哥跟我说你后来一枪秒一个，简直帅爆了！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没机会摸狙击步|枪，只知道它对精度的要求非常高，而且精髓在于瞄准镜，可是你……”

对队长来说，瞄准镜分明就是摆设。

队长淡笑了一下，说道：“枪摸久了自然有感觉。是，狙击步|枪是精在瞄准镜，可也不全是。你要知道，最早的狙击|枪都是没有瞄准器具的。可它的枪管加工和零件设计本就做了精密处理，操控性也好过一般的步|枪——只要你的手够稳。我失明之后就更喜欢狙击步|枪了。”

队长终于又谈到自己的事情，秦锐的眼睛一亮，问道：“那以前呢？你以前喜欢什么枪？”

“以前没什么偏好，有什么用什么。”

“那是你那时候的枪法好，还是雷驰的枪法好？”

队长像是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道：“这倒不好说。雷驰是狙击手，我那个时候还是近战比较多。单论准不准的话，大概还是雷驰更厉害吧。”

他虽然这样说，可若是雷驰听见也未必会当成表扬。

而队长能有说这种话的底气，可以想见他以前到底是怎样的来头。

秦锐更兴奋了：“近战？那就是像小高哥那样？我听说他以前在的那个0号突击队，每年都要刷掉四批人，只保留星球全军精英中的精英。队长，你以前也是这样？”

队长失笑：“你这是在套我的话？我可没当过什么‘格斗王’。”

这么快就被拆穿，秦锐只好不好意思地承认：“我就是觉得你以前一定很厉害。晓哲哥那天跟我说，他要不是事先见过你的身手，只怕当场就吓疯啦！”

队长听罢突然有点落寞，淡淡道：“现在的确比不得从前了。说来我还得感谢他让所有人都别出声，否则我就真的没办法出手了。”

秦锐本是恭维，却迎来一声叹息，心知自己说错了话，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现在都这么厉害，以前一定更厉害……啊不对，我的意思是……”

秦锐口不择言地解释，队长却忽然捧着肚子笑出声来。

秦锐闭了嘴怔怔看他，队长弯着唇角，站起身凑上来：“别担心，我就算现在这样，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隔着墨镜，秦锐看到队长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睫毛扫在镜片上，竟是出奇的长。

然后秦锐才发觉自己又被鄙视了。他决定以后队长“妄自菲薄”的时候再也不吭声。

“走吧。”队长从办公桌后走出来，越过秦锐。

秦锐愣着神：“去哪？”

队长偏头过来：“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练枪的么？我带你去步|枪靶场。”

*

队长说的“步|枪靶场”实际上是位于S监狱西边附近的一处口袋形的洼地。

这个地方三面都是陡坡，只有一道狭窄的出入口，时常有行尸在这一带游荡，走进去就被困入其中。

“这地方最早是雷驰发现的。后来他们想了个主意，在洼地正中放了台录音机。这样过路的丧尸听见人声就会被吸引进去，一旦进去，要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队长一面解释，一面往弹匣里填子弹。

秦锐伏在陡坡边缘，数了数被困在洼地里的丧尸——十个，刚好弹匣装满也是十发。

队长装上弹匣，把枪递过来，道：“这个型号算是老版改良，前年一线部队才换上，你们学校没有也正常。精度有提升，就是消焰器改的不好，后坐力大了点，当然如果是卧射倒也不在乎这点区别。要不要试试？”

秦锐接过来的时候手抖了一下，小声道：“瞄准镜呢？”

队长就“哦”了一声，道：“出来忘带了。”

秦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除了他的队长，这世上大概也没有第二个人用狙击步|枪还能忘带瞄准镜了。

“我可没你的本事。你就当我来观摩学习吧。”秦锐说着又把枪捅了过去。

说实话，他从没用过狙击步|枪，这么远的距离，的确没信心一发命中。而且一旦枪响，剩下的丧尸会立刻警觉起来，到时候场面一乱他更该慌了。

队长却显得很从容，展开支架，架稳枪身，打开保险，子弹上膛，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然后他在秦锐身边低伏下来，让秦锐不由得想起上一次他们这样肩并肩，明明没过多久，却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你先等等！”秦锐紧张地握住队长的肩头。

队长侧头过来：“怎么了？”

秦锐迅速看了眼下面，描述道：“有三只在正中，目测直线距离150米；2点钟方向两只，大约200米；3点钟方向一只，直线距离不超过80米；10点钟方向，200米和300米各有一只；剩下一只在11点钟100米，还有一只12点钟方向，400米。”

丧尸这么分散，秦锐很好奇队长会如何选择他的首要目标。要知道，第一枪过后，这些描述可就都不准了。

队长笑了笑，根据秦锐的描述做出调整。秦锐注意到他把枪口微微上扬。

“准备好了么？”队长沉声说了一句，嘴角还挂着自信的微笑。

秦锐深吸了口气。

队长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巨响，一群飞鸟被惊得四散而逃。

秦锐也惊了——

队长的第一枪，射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