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队长？”

办公室的门半开着，秦锐没敲门就冲了进去，医生就跟在他身后。

队长在打电话，一副气急败坏地姿态朝他们挥挥手，嘴里在叫：“他小子有没有点良心啊他？混蛋！……”

秦锐和医生面面相觑。

队长依旧对着电话喊：“回去告诉他，我这里是不是福利院，他自己的烂摊子自己去收拾！……别问！我有急事，挂了！”说着“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警报声在办公室里震耳欲聋地响，秦锐看到一盏红色警灯在队长身后的监视屏上不停地闪。只不过监视屏是关着的，显然队长并不需要他。

队长挂掉电话就闷坐在椅中，隔着墨镜也能看出他怒气未消。秦锐没敢开口，用眼神向医生求助。

医生清了清嗓子：“队长？”

“啊？医生啊……”队长似乎才回过神来，想起这房间里另外的人，“小秦呢？”

秦锐连忙上前一步：“在！”

“这警报是怎么回事？”医生皱了皱眉，实在太吵，大家都必须用很大的声音说话。

“不知道，雷驰去修了……”队长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

“总是有什么东西触发了警报吧？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响。”医生将手插在白大褂里，望着那闪烁的红色警灯。

队长点了点头：“十一点钟方向两公里，有东西动了警报器。我得过去看看。”

“开来和莉莉呢？”

“外围的红外探测仪有动静，我让他们过去了。”

“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队长站起来，脱掉黑色外套，露出里面的迷彩短袖。“你去忙你的，今天之内我要看到报告。”

秦锐在一旁只觉得“看看”“看到”这类词听上去那么刺耳，可说这话的人可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报告基本写好了，马上可以交。”医生在坚持。

“那你去找雷驰吧，他那边可能需要帮忙。”队长俯身系紧他靴子的鞋带。

秦锐看到了他靴子内侧插着一柄精干短小的匕首。

“那你怎么办？”医生从办公桌侧面的抽屉抽出一条武装带递给他，而队长只是单纯卸掉了上面的枪套别在自己腰上，又掏出里面的手|枪，做了十分漂亮的单手换弹匣动作。

秦锐忍不住“哇”了一声。

于是队长十分准确地朝秦锐指了指：“这不还戳着一个呢么？”

医生不放心地看了秦锐一眼。

“说话！”队长把手|枪收回枪套，开始在办公桌上摸索什么。

秦锐怕他又拿东西砸自己，连忙开口：“说！……说什么？”

队长转回身的时候手里捏着一把车钥匙：“会开车么？”

秦锐支吾了一下，刚想说“会”，队长却已经把车钥匙放回了办公桌：“算了，两公里，走着去吧。顺便让你认认路。”说着越过他和医生走出办公室。

秦锐松了口气。毕竟他虽然十八岁那年就考了驾照，将近四年的封闭生活却让他很少有时间熟练他的驾驶技巧。

“跟上啊！”一愣神的功夫，队长的声音已经在楼道深处。

秦锐“哦”了一声，追出门去，却被医生在身后一拍。

“小心点！”医生交代。

秦锐点点头，一溜小跑跟上队长。

*

就像秦锐印象中的监狱一样，S监狱大楼外矗立着四面难以逾越的高墙。

而不同于秦锐的印象，S监狱并没有户外放风的场所。根据队长的说法，监狱大楼地下室二层有篮球馆、乒乓球羽毛球网球室、健身房……甚至半个足球场和一条两百米跑道。

不过这话出自队长漫不经心之口，秦锐听了医生的话之后对队长心存芥蒂，就不知道这话里有几分虚实。

走廊曲曲折折、如同迷宫。队长却走的很快，显然对监狱内部构造了如指掌。

因为没有犯人的缘故，监狱不再封闭，他们一路上毫无障碍地跨过几道原本应该密封的铁门，最终从一道小门穿出监狱大楼……

刺眼的阳光瞬间冲入眼帘，秦锐险些栽进对面高大的铁墙。而队长竟从他眼前凭空消失了！

“队，队长？！”秦锐愣着神朝铁墙喊。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两侧的高墙与大楼外墙之间只有一道缝隙，杂草丛生，无法容人通行。

那么……队长，到，哪，去，了？！

秦锐有点抓狂。这是生化危机，又不是拍鬼片！

下一瞬，秦锐眼前那道墙体从他眼前突然“划过”，一道“鬼影”蓦得闪出，对着他阴恻恻冷笑。

秦锐“哇”地一声尖叫起来。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没丧尸也给你叫来了！”鬼影突然冲秦锐一伸手，秦锐就被一股大力猛地“吸”了过去。

之后秦锐站在对面傻眼看墙体“嗖”得一声严丝合缝。

“抱歉啊，我忘了你不知道这儿有道门。”队长插着手，在秦锐耳边吹冷风。

这道歉显得毫无诚意，反倒像是在看热闹。

“你刚才以为见鬼了？”队长笑吟吟地问。

秦锐翻了个白眼：“我咬到自己舌头了。”

“唔……”队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咬舌自尽是个错误的做法，下次想死我教你。”这回倒是一副很诚恳的样子。

秦锐想撞墙，结果“咚”的一声，撞上那道隐蔽门。

“没见过啊？电梯门你总见过吧？不锈钢的，防弹。”队长在墨镜后扯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

秦锐掉头就走，他可不想再研究那道门了。

“十一点钟方向，别走错了！”队长在身后拉着长音。

秦锐加快脚步，他方向感不差，方才在监狱迷宫里都没迷路，出了门更不可能认错方向。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有这方面困扰的并不是他。因为走出十几米即将进入林区的时候他发现队长并没有跟上来。

秦锐回头，看见队长的大墨镜、迷彩短袖、黑裤子和长筒靴，一切都很和谐，唯有一样东西刺痛了他的眼睛——盲杖。

队长手里的，盲杖。

队长正以接近懒散的步调朝他走过来。懒散，或是迟疑。

秦锐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虽然队长对监狱的构造很熟悉，可一旦离开监狱他就很有可能就不认路了……秦锐开始有点明白医生临走的时候说“小心点”是什么意思。

而此时，队长已经慢悠悠地晃到他身边。

“走啊！”队长用手里的盲杖捅捅秦锐的脚面，这回倒是精准无误。

秦锐吃痛，跳起来就走，想想却又返回来犹犹豫豫地拉起队长没拿盲杖的手臂。

队长并没有反抗，任对方拉着引入林子。

*

医生穿行过监狱地下庞大的机械组，在警报声音最响的位置找到了正拿着钳子检查一丛电线的雷驰。

“怎么样？”医生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雷驰的肩膀。

警报声震耳欲聋，雷驰大概没听见医生的声音，反射性地一个小擒拿。随即他看到医生，抱歉地撇了撇嘴，指指走廊里的一道隔音门。

医生会意，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虽然警报器联通整座监狱，但隔音门后的声音毕竟比源头要小得多了。

“修不好？”医生伸手，替雷驰抹掉了额角的汗珠。

后者对这个暧昧的动作报以羞涩的一笑。

医生微笑着舔了舔嘴唇：“知道么，你以后应该多笑笑，我喜欢。”

雷驰眨了眨眼睛，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笑多了你就不会喜欢了。”

医生佯作思索，接着有模有样地点点头：“倒也是。大狙击手。”

雷驰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受用，探身欺近，在医生耳边轻轻地说了句：“没你枪法好。”

医生低低地笑着，明眸间露出一丝狡黠：“……最好也多讲讲荤段子，我喜欢。”说着伸手在雷驰臀部轻掐了一把。

雷驰咳嗽了一声，拉远了两人的距离，面色上的红晕随即退了下去——

“警报修不好了。除非过去解除警报，不然会一直响下去。”

医生挑了挑眉，很快也恢复了平常的面色：“队长已经过去了。希望只是飞鸟吧，否则……”

医生没说下去，雷驰则显得有些诧异：“队长一个人去的？”

“还有小秦。”

“……那个小孩？”

“什么小孩小孩的，你也没比他大几岁！”医生笑嗔道。

雷驰皱着眉头：“他能行么？队长怎么一上来就带他出外勤？”

医生颇有些神秘地敲了敲雷驰的脑袋：“你不觉得队长对小秦有点特别么？”

雷驰茫然道：“什么特别？”

医生笑的意味深长：“我想我的Gaydar已经嗅出味道了。”

雷驰恍然大悟：“你说队长……？”

“唔……队长怎么样其实是次要的，关键是小秦。”

“……这小孩，他知道么？”

“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

“哼！”

*

秦锐拉着队长走在十一点钟方向的树林间。

这一路走的颇为坎坷。秦锐不敢走的太快，身后队长却一直在催他。于是他加快脚步，队长则开始被各种凸起的岩石和树根绊脚——这样的速度，根本来不及他用盲杖探路。

秦锐只得又放慢速度，尽量挑平坦的地方走，而队长就在身后继续催促他。

好在两公里的路不算长，否则秦锐就真要撂挑子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盲人！

——好吧，他从来没为盲人领过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概有二十几分钟，队长突然反手拉住了秦锐。

秦锐转头，看着队长收紧的唇线：“到了？”他估摸着以他们的行进速度，也差不到该到地方了。

队长比了蹲下的手势，两人伏身隐藏在几株长势旺盛的灌丛中。

“听到了么？”队长沉声在他耳边低语，气息潮潮痒痒地洒进他的脖领。

秦锐用力地听着，以致一只飞鸟从他们身侧的树丛擦过时，他被惊得差点大叫起来。队长眼疾手快，堵住了秦锐的嘴巴——好吧，是耳疾手快。

“松口！”很快，他听见队长在自己耳边的低吼。

秦锐这才松开自己咬紧的牙关，眼巴巴地瞧着队长一脸痛苦地把手上的吐沫往他身上抹，一边抹一边抱怨：“你是丧尸啊？还咬人！”

秦锐吐了吐舌头。不过这会儿在队长的抱怨声中他反倒是听到了，正前方大概一二十米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哔哔哔”的作响。

尽管声音很低，在此刻空荡死寂的树林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那就是警报器？”秦锐问。

队长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有东西碰了警报器，应该还在附近。”

队长的声音低沉到瘆人，秦锐对“东西”这个东西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那，那……”

秦锐还没“那”出来，队长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张什么？那东西你还没少见？”说着作势要拍他肩头，却大手一挥，直接落在秦锐头顶。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秦锐捂着头，瞪上似乎毫无察觉的队长刚要说话，三点钟方向、距离他们十米不到的地方蓦地传来“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踩断了地上的树枝。

秦锐的话生生憋回肚子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队长从腰间的枪套里掏出那把手|枪，子弹上膛，打开了保险，然后猫着腰朝那个方向缓缓靠近。

秦锐四肢僵硬，跟在队长身后爬了几步。队长却似乎突然改变了主意，回手把枪塞给秦锐。

“拿好！”队长头也不回地说。

秦锐手忙脚乱地接住枪，发现自己的手在抖——确切地说，他整个人都在抖。

队长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低头从自己的靴筒里抽出了那把军用匕首，拔开刀鞘，反手握住。

“我摸过去看看，你别跟的太紧。发现目标就开枪。记着，冲这里。”队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接着向前匍匐前进。

秦锐咽下口里的干沫，试图用一只手握好枪。可他抖的实在太厉害，只好用两手并用，把枪固定在自己双手之间。

此刻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几个闪回的画面，那个早上噩梦般的经历一幕幕划过脑海——

他实在没想到，在经历过之前的灾难后，这一次，他居然还是这么紧张。

Gaydar = Gay + Radar

据说Gay能像雷达一样探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同类，所以英语中通常会有”My gaydar is ringing”这样的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