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羊那副大脑宕机的表情，实在有些好笑，顾清川没忍住弯了弯嘴角，解释道：

“人家月华珠都给我们了，月宫也待不下去了，嫦娥仙子又不喜天庭，自然要将人家安顿好。”

嫦娥仙子愿意交出月华珠时，便提出了这个条件，希望顾清川事后，能帮她在凡间寻一处住所。

仙子法力无边，自己呆在方外之地，倒是不打紧。但那群新养的小兔子却待不了，玉宴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顾清川自然答应。

所以顾清川休息好后，便第一时间想起了这件事。

月宫很大，几乎是被整个原封不动的搬了出来，想要在如今的新世界寻找这么一块地，绕来绕去，还是得寻求天律司的帮助。

二人这才休息了没几天，便又回到天庭。

好巧不巧，天律司的人刚好在这，来人正是白仙。她正为了宸律君一事发愁，愁的一头白发都快变黑了。

可林母前句话刚说完顾清川不在，话音刚落，林一羊便从门外嘻嘻哈哈蹦蹦跶跶，推门而入。

跟个刚刚春游回来的小学生似的，还和林母开心打招呼：“娘我们回来啦！”

“那你回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林一羊：“？”

不过是离家几天，这就不欢迎了？

只见林母一脸无奈，眼睛往一旁瞥了又暼，林一羊这双摆设似的眼睛，才看见端坐在旁边，垂着眼睛喝茶的白仙。

“哟，十二席……不对，现在是十一席宸律君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呐？”林一羊忽然贼兮兮一笑，眼里放着财迷的光，揽住白仙脖子小声问：“仙儿啊，你给我透个底，是不是奖金发下来了？”

“什么奖金？”白仙一脸茫然。

林一羊大言不惭：“我们劳苦功高，虽有过，但怎么也是功大于过，按照天律司的规定，不是要发奖金吗？”

“……哪条规定说会发奖金？”

“第二十三条，要对重大贡献者予以丰厚褒奖。”

白仙顿了几秒，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我怎么记得没有这条？”

“因为是我编的。”

林母气得一掌把她呼开：“怎么？家里是亏你那点钱花了还是咋的？”

这一掌属实是处处透露出老娘辛辣的爱，即便躲过了，掌风也吹林一羊一个寒颤。

她摸了摸鼻子，讪讪往顾清川身后躲，嘴里还嘀咕嘟囔：“好亏啊……忙活这么大一圈，连个锦旗都没有！”

白仙却无奈笑了笑，思量片刻，说：“说得对，这件事多亏了你们。奖赏的确该有，回去我帮你们问问。”

“那便好，那便好！”林一羊眉开眼笑点头。说罢，她话头一转：“既然不是来发奖金的，那尊长今日来这所为何事呀？”

想起正事，白仙刚刚舒缓一些的心情，顿时又跌宕起伏。还不是天律司那群家伙，认为万缙退位后，整个天律司，就白仙和他们最熟，就怂恿她来游说，将林母，或是顾清川随便拱一个，骗进天律司就好。

偏偏林母这儿已经是行不通了，人家拒绝的很决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可她也知道，顾清川对天律司一向不感冒，甚至没什么好感。

细细想来，人家本在凡间活得好好的，偏偏惹上一大堆破事，算来算去，这堆破事的起源，还真是天律司带来的。

而后又对她各种施计，连黑犬族也拉了进去。

这叫她如何开口？

于是，白仙一双眼睛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顾清川，眨了又眨，其中那份期盼、渴望，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顾清川顿感大事不妙：“你……是来找我的？”

“嗯呢。”白仙重重点头，竭力组织语言，思索片刻，发现如何委婉，都实在是毫无用武之地，便干脆摆烂，直接利落地问：“天律司希望请你出任宸律君，你愿不愿意？”

“我不愿意。”

“好的，再见。”

果然，说那么多，都是屁话……白仙苦着脸，便准备告辞回去交差。

只听顾清川轻笑一声，解释道：“我不愿意不是因为讨厌天律司，只是我干不了什么宸律君，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那么多年，她的初衷依旧没有变，过寻常的生活，看云卷云舒，潮起潮落，知足常乐，常乐便好。

和几十年前的她还是有了区别，区别在于，曾经平静的生活，她并没有太多选择，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无法守护身边的人。

可如今，这份平静安宁的生活，是她自己选择的。

白仙愣了一瞬，说：“天律司的确不干人事……你厌恶也没关系的。”

顾清川却摇摇头：“起初，我的确不怎么喜欢你们，做事目中无人，不择手段，又高高在上……不过后来我看清邪祟，才知道你们为何这么做，所有的一切，或许只是为了防止更多牺牲。”

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人性总有弱点，无法支撑这份沉重，唯有兽性，唯有那求生若渴的本能，才能推着这么多人的性命，一步步向前。

虽然至今，顾清川依旧无法认同他们的所有观点，可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真理，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是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所认定的真理，而拼尽全力罢了。

白仙眨了眨眼，欣慰一笑：“多谢你的理解，不过我刚上任不久，担不起你的认可。这些话，我会传达给其他宸律君的。”

顾清川点头，决定不再议论此事，而是询问起其他来：“云墨尊长身体最近如何？”

邪轮境死去后，顾清川以月华珠吸纳世间所有邪祟，又借用月华珠之力，治愈了被侵蚀之人的灵魂，可云墨的身体状态太差，踏云在帮她调理，后续是否需要向玉宴那样，更换器官，也说不准。

不过白仙也不知道云墨的状况如何：“我这段时间都在天律司处理后续工作，但听说她已经醒了，身体状况稳定下来，后续应该要等……”

“不用等后续啦，我们自己找上门了。”

门外一声清朗女声透过木门，传入众人耳中，这声音一听便是照胤，可林一羊开门一看，不止照胤，竟是连带着颢天、玉宴、云墨、踏云，全找上来了。

林一羊愣愣将众人请进屋，摸了摸后脑：“你们这是，来我家团建呐？”

照胤领着一大帮子人乌乌泱泱大军压境，笑道：“我们不是一块儿来的，是在门口遇上。踏云医仙帮阿墨调理身体时，发现了一些问题，然后我们便一起来了。门口碰上玉宴颢天，你们为啥来的？”

几人随意坐下，这偌大的厅堂，进显得有几分娇小了。

玉宴接过林一羊递来的茶水，捧在手中，说了声谢谢，才解释道：“是这样，之前，拜托园长帮忙找房子，嫦娥姐姐让我代她看看……这事儿不要紧，先看看云墨尊长病况如何吧。”

玉宴说的体贴，可照胤反而是突然跑题，瞪大眼睛问：“嫦娥仙子？”

“对，怎么了？”

照胤猛地一拍大腿：“我还没见过她呢！仙子她要回凡间住呀？”

这话听来奇怪，玉宴有些疑惑地点头：“对，月华珠没了，月宫也没有了庇护，自然住不了人。不过，什么叫，你还没见过她？”

照胤忽然不说话了，只是眼中有几分心虚，还有些期待。

简单来说，她一直知道玉宴后头是嫦娥仙子，而一向爱看美人的她，想知道那位仙子的模样想的抓心挠肝，千回百转。

试问，又有谁不想见一见那位赫赫有名的神女呢？这种心情，和追星倒是有几分相似。

照胤忽然往玉宴身边一靠，亲切地挽着她的手：“那个，嫦娥仙子是不是没什么在凡间生活的经验？”

“这倒是。”

“那……你看，她那么金贵一位神仙，总不能万事亲自动手。”

玉宴是越听越不懂，别开照胤地手，警觉道：“你想干嘛，你直说吧。”

“我的意思是，你看你们嫦娥姐姐家里缺保姆吗……啊！好痛好痛！”

话没说完，云墨一只手拎小鸡崽似的，把人拎回身边，朝玉宴微微一笑：“别在意，她开玩笑的。”

即使不是开玩笑的，玉宴也不敢真去和嫦娥说了……虽然姐姐看上去性子淡，可脾气其实不小。

之前玉宴被执行官欺负，还特地以虚影跑过来给她出头，便能看出一二。

不过，上次回月宫看望嫦娥时，发现月宫里，多了一打新兔子，全是从凡间的犄角旮旯里捡的，就和当初捡玉宴一样。

大抵是玉宴跟着颢天跑了后，嫦娥老母亲突然发现，养兔子不能只养一只，免得就像某个白眼兔离开的那段时间一样，整个月宫清寂了好久，愣是没人打年糕了，还得亲自动手。

想到这儿，玉宴忽然有几分惆怅。

曾几何时，她还是月宫唯一的玉兔，受尽嫦娥仙子独宠，而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排不上号了。

玉宴叹了口气，思绪回转，又听见照胤在那儿嚷嚷，被云墨揪着衣领，却死命朝顾清川看去，望眼欲穿。

“我也想去凡间定居！园长也带我一起走嘛！”

“……我倒是无所谓，可你不是还有万隐阁吗？万隐阁怎么办？”

“唔，不要了。反正本来万隐阁就是用来找人的，找到了，还管它做什么。”

云墨一听，顿时有些感动，揪照胤衣领的手也松了，替她整理好，又深情地看向她：

“没想到，你居然是为了找我才建立万隐阁……”

“不是，我是为了找一位叫‘青青’的花魁小姐。”

“……”

云墨表情凝固，愣是深呼吸好几口，才把自己胸口的怒气压下去。她微微一笑，却牵不动皮肉：“找到了吗？”

“找到了呀，可美了，琴也弹得不错。噢对了！她的舞也跳得……唔！”

话没说完，那招人烦喋喋不休的嘴，被云墨一把抓住。女人起身，对其他人施以一个歉疚的笑：“我们有点私事，失陪一下。”

林一羊火速站起来，无视照胤那求救的目光，帮她们打开一旁耳房的门，像个店小二似的喊着：“二位这边请。”

这厅堂总算是安静了些，也终于能说正事了。

不过当事人不在这儿，顾清川只好问踏云：“你说，云墨身体有些问题，是出了什么事吗？”

踏云点头：“应该是被寄生时间太长，她的身体机能退化得很厉害，身体强度的阈值也被降得很低，身体无力，气血不顺……”

还没说完，隔壁耳房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轻喘：“……别，等等……”

“青青是谁？”

“唔……什么青青……”

在场的也没有傻子，就是用脚想，也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林一羊当即僵住：“要不要提醒她们，这房间没做隔音结界……”

以为两人最多吵个架拌个嘴，没想到拌的是这种嘴，林一羊还是太天真了。

顾清川不答，只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身体无力？听上去挺有力的呀。”

踏云认真听了一阵，淡定抿了口茶，说道：“外强中干。”

随后耳放里又是两声碰撞，而后又是几声暧昧的轻喘，显然，某只孔雀已经被拿下了。林一羊眨了眨眼，问：“这也外强中干？”

踏云面色微变，嘴硬道：“强弩之末罢了。”

又过了一会儿，屋里反而没动静了。

“你看，不行了。”

林一羊扯了扯嘴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鼓掌叫好：“神医啊！”

门突然开了。

“强弩之末”云墨，若无其事走出来，用身形挡住门间缝隙，又状似随口一说，试探着问门外的两位医仙：

“如果有一个人，没有受伤，只是因为太过于激动而晕过去，有生命危险吗？”

踏云：“……没有。”

“好的，谢谢。”云墨扭头回房里去，门又合上了。

厅堂内安静了几秒，林一羊弱弱地说：“大夫，我们家照胤好像已经不行了……”

云墨倒是挺行的样子。

踏云面色僵硬，默了几秒：“可能，是回光返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