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最近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

首先是那渡北裂隙，成功被填补关闭，这一件事，便足以引发剧烈动荡。

可对于其中详细，天律司却并未做太多声明。

不过，这是那位关闭裂隙的神秘之人的意思，她不希望露面，也不想给自己惹来更多麻烦。

结合几月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顾神医的传闻，不少人猜测，关闭裂隙之人，便是先前传言甚广的“顾神医”，而在东旬，反而让那些人猜到是不是黑犬家的那位顾医仙，一时之间，又风评回转，猜了个歪打正着。

天律司对此不置可否，但总归是好事一桩，整个天界都在欢欣雀跃的氛围之中，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这死气沉沉的地方，到底是多了些欢庆的声音。

第二件大事，便是身居天律司首席已久的白虎家，决定退任宸律君之位。后续席位替补前一位，也就是说，现在的首席，成了朱雀家。

退出的原因自是众说纷坛，各有猜测，不过在天律司内部，万缙的退位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让他们苦恼的，反而是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如今的天律司只剩十五人，那空缺的位置，交给谁呢？

有人提议，这席位可以给黑犬族，毕竟这场胜利，他们贡献最大，功不可没。

不过还有一部分人认为，这个位置，可以给顾清川。

虽说……让一个百岁的小神君出任宸律君，实在有些不合礼法，但光是祛除邪祟这一点，便功德无量，足以服众。

众人在二者之间游移不定，无法抉择，便干脆做客黑犬族，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结果，宸律君的事刚问出口，黑犬族族长直言不讳地表明，没有担任宸律君的想法，黑犬一族历来与众不同，重在维系族内和睦，对涉政没有兴趣。

至而顾清川……她跑得更快。

事情才刚刚结束，她便早就离开天庭，回凡间去了。

原来，顾清川早就猜测到，邪祟一事结束之后，后续必然是大事小事接连不断，可她实在是不想应付，变仗着神君无法随意下凡这一条例，回凡间躲了起来。

不过说躲也不太合适，应当说是度假。

顾清川和林一羊离开的时候，凡间正是寒冬，而归来时，又是初春。

一时之间，竟有些感慨，这几十年过去，偏偏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她们拿着新的身份证，和曾经的巨款，到蓝湾镇海边的酒店，定了一间海景房住下，暂歇几日。

卧室面朝着大海，开窗便能听见潮汐。

顾清川将一切打理好的那天，就像机器关机了，直接扑到床上，被子一蒙，睡了两天两夜。

虽说，对于修仙者而言，打坐显然是效率更高，效果更好的休憩之法，可哪怕那么多年过去，骨子里凡人的习性，还是休免不了。

顾清川很长一段时间没睡觉，忙于各种各样的事，要不急于提升自己的实力，要不在研究各种各样奇怪的毒，要不就是在和邪祟周旋……

为了处理这一切，她几乎将所有闲暇时间都分配给不同的工作，这几十年几乎不眠不休。

身体在灵力的加持之下，不但没有劳损，反而连带着她幼时的旧疾也一并治愈，可心理上的疲惫，却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消减。

睡觉，果然还是天下最美好的事。

某个清晨，沙沙的雨声打在窗户，又凝结成水珠，往下滑落。顾清川率先睁眼，睡了不知多久，只觉得大脑昏沉，听见着微不可闻的动静，反而是愣了片刻。

好久都没有听见雨声了。

窗外一片阴沉，乌云密布，可惜今日并不是阳光明媚的日子。

透彻明净的窗户上忽然亮起一行字，竟是知晓有人在看，贴心展示了时间、今日的气候，气温适宜，小雨转暴雨。

她怔怔看了几秒，还是不能适应这个新世界的生活。

身边林一羊还团成一团，睡得很死，顾清川拿起手边这个被称为“光脑”的设备，开始找文献，想看看人类这些年的历史。

这几十年，天庭倒是没什么变化……可人间的变化，那就天翻地覆了，特别是顾清川看见日历上所写的年份，2101年，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荒谬。

这七十多年，人类彻底解决了内乱，成立人类共生联盟。

机械取代了所有重复的、没有技术含量的劳动，将人类从苦力中解放，对科技与艺术的追求，在这个新世界达到了巅峰。

顾清川惊讶于这种变化，毕竟在她的认知之中，人类永远都在自相残杀。

往前翻了几年，才发现，并非是人类终于明白战争的危害，而是在几十年前，地球上的信号接收器，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信号，这种信号凭借人类目前的手段，根本无法破解，那是一条高深、静默的伟大秘文。

于是，那群科学家得出一个结论，确认了宇宙之中，外星文明的存在。

因此，人类也不内斗了，明白外星文明若是入侵，巨大的科技差距，会导致全体人类的灭亡。

经历千万年的领土、资源纠纷后，人类终于联合一处，所有国家取消了科技壁垒，而后，便迎来了第三次科技革命。

不过这都是书籍上的官方说辞，具体如何，顾清川是不知道了。

但如果，在信号接受的那日她在现场，应当就会明白，那信号，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无法破解的秘文，那玩意……叫灵力。

而后的几十年里，那样的信号再也没被捕捉到。

这是自然，在动辄能活上千年的神君眼中，人类科技发展的速度，就像是爆炸一般离谱，一个不察，就发明出能捕捉灵力信号的机器，差点露出马脚。

但在那之后，天庭下了对策，自然也就再也无法接收到了。

看到书的末尾，顾清川有些出神。

书的最后并未写什么赞颂伟大人类的语录，而是写了那位发明出捕捉信号机器的女科学家的名字——季青临。

几十年前，顾清川离开凡间前，留了一本和“内息”有关的医书在她师姐季青临的实验室。

她的本意，本是为了表示感谢，另一方面，也确实想知道，像季青临这样的科研疯子，到底能不能钻研出“灵气”的本质。

显然，她做到了，虽然没能寻出事情的真相，可却是以凡人之躯，打开了一道尘封已久的天门。

而顾清川随手留下的那本书，或许也在无意之间，撬动了这个世界的发展线。

季青临几年前因病去世，一生未婚，似乎是有一道解不开的难题，横在她面前十几年之久。

到了晚年，甚至像曾经许多卓越的科学家一样，开始相信造物主，相信神的存在，最后郁郁而终，死在探寻真理的路上……

很多人说她是被自己的假说逼疯，可看到这里，顾清川心中五味杂陈。

或许，他们口中“疯了”的科学家，才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一个。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很久之前，顾清川还不理解何为红尘劫，可此刻，却明悟了一些。

红尘滚滚，大江东去，故人别离，可她却容貌依旧，总自诩凡人，可这个世界于她而言，终究是格格不入。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中那点波动，又很快被抚平。

这声轻叹却把某人吵醒，被子里诡异地鼓动了两下，又被拱成海胆的模样，很难想象，林一羊在里面究竟是什么动作。

然后响起一声崎岖婉转的嘤咛，两只胳膊从被子里冲出来，伸了个懒腰，最后往身边一转一扑，精准滚到地上，连人带狗在被子里摸爬滚打，绕了半天才出来。

最后睡眼惺忪地盯着她，忽然傻笑一声：“嘿嘿…早上好。”

顾清川眼睛沉痛一闭，一想到季青临一辈子也想不通的难题，就是这么一个玩意儿，顿时为她感到心痛。

某人从地上爬起来，望着窗外连绵的雨，面上的蠢笑又显而易见地变为失落：“啊…下雨了，本来想今天出去玩诶。”

在听见回凡间的那一刻，林一羊就急不可耐地制定了一系列计划，虽然没给顾清川看过，说什么要保密，但用脚想也知道，那必然是一个长达数年的宏大计划……

顾清川随手将光脑上的网页关闭，也看了眼窗外，语气之中倒是无甚惋惜，反而有几分无奈：“在家休息也挺好，先前忙活那么久，你都不累吗？”

林一羊思索片刻，拧眉仔细感受，才摇头：“不累。”

果然，精力这种事，就是天生的差距。

原来顾清川身体差，体力差，也就算了，如今身体素质补了上来，竟然还比不过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牛劲，使也使不完。

她干脆闭眼装死：“不累也不去。我要睡觉……”

“你才刚醒吧！”林一羊惊道，上前拱她：“你怎么跟七老八十了一样，有没有一点儿年轻人的朝气！”

“唔，好像的确百来岁了…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离开那年她二十五，如今也是个百岁老人了。顾清川躺尸躺得心安理得，林一羊小嘴一撇，啧了一声。

“你入土，那我是什么？僵尸吗？”

“你很想出去玩？”

“想。”林一羊眼巴巴看着她，好似今天不出门，就成了人生一大遗憾一般。

“好吧，仅限今天，明天不行，明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做。”

“什么事？”

“有位朋友，因为帮了我们，所以没地方住了，要帮她在凡间找个房子。”

林一羊虽然一时没想出来是谁，不过她倒热心，盘着腿老神在在地点头：

“唔，那确实是应该帮忙。不过你这位朋友是谁？找房子需要别人帮忙，听上去没什么生活经验，是不是年级比较小啊？能适应凡间生活吗？”

“年纪应该不小吧。”

“多大了？”

“估计有几百万岁。”

“？” 林一羊眉毛顿时上扬了一截，僵着脸讷讷问：“谁？”

“嫦娥仙子。”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