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御剑走走停停，边行边观赏，行了两日，终于停在渡北兰熙城城门之下。

虽说天庭界内，处处并无四季变化，可渡北的景象和南桑还是大不相同。

南桑总是漫山遍野的枫叶，渡北却难得见一片叶，多的是瘦骨嶙峋的无叶古树，和黄土覆盖的崎岖山丘。

林一羊本来以为这趟出门是来春游的，到这儿一看，什么春游，分明是建设大西北来了。

因为邪轮境裂隙生于渡北，大量神君都迁离此地，因此，相比南桑、东旬之地的生机盎然，这渡北，过于死气沉沉了。

兰熙城虽也是主城，可比之其他主城，人少得不是一星半点。

其他城区或多或少都有些公会驻地，譬如妖修联盟，铸剑师公会，炼丹师公会之类，可兰熙城里没有这些。就连商铺，也少得可怜。

城内最多的是驻扎军。

邪轮境开始活跃后，渡北各个城邦，也加大了管控力度，对每个入城之人进行全方位盘查，包括身份信息、此行目的。

若没有特殊原因，任何外来人员不允许进入城内。

光是排队等候的期间，就没见几个成功进去的。

可顾清川有特例凭证，要不说这东西少见，最初拿出来，城门关兵卫还不认。

向上报备后，才在他们怀疑的目光中被放行。

不止门外严查，入城门的主街从头走到尾，每过个百十米，便能看见身穿铠甲的金甲卫值岗。

不论身在何处，都有种浑身被监视的感觉。

林一羊抖了抖肩膀，被角落里的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得极为不自在，撅了噘嘴：“近这兰熙城，感觉像是进了牢房一样啊……”

顾清川弯着嘴角莞尔一笑：“有一大半是跟着我们来的？”

从迈入渡北境地起，她们身后就多了不少尾巴。

不过跟就跟着好了，在全是驻军的城邦了，也料想他们不敢做什么。

林一羊幽幽叹了口气，那两包辣条，还没出黑犬族的门，就已经被吃完了，辣条能源耗尽，此时便开始喊无聊。

但为了诱哄某人，顾清川特地花高价买来些凡间的零食，此时往她手里塞了根棒棒糖，又给了她几袋薯片，用哄小孩的语气说：

“忙完这次，以后想去哪我都陪你一起。”

林一羊这才勉强答应，叼着糖果漫不经心点头。揣着手手闭着眼，跟在女人身后无聊到打瞌睡。

“所以，我们来这儿干嘛？”

“求医啊。”

“啊？”

顾清川笑着说：“找顾神医，看病。”

对方不知是何人，但竟然能治愈侵蚀。且不说是真是假，顾清川自然都要找他。

其一是因为最近流言四起，她继续呆在黑犬族，只会给他们带来负面影响，便干脆独身出来，再对外宣称自己与黑犬族无关。

其二，近六十年来，她研究月华石，只有一些头绪，却总是无法寻到她真正的奥秘。若这顾神医当真存在，且真的能治愈侵蚀，那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两人来到客栈，要了间上房住下。

进屋后，只见女人合上门板，忽然对她招了招手。林一羊啥也没想，便咬着棒棒糖过去，还没开口，一双手便拉住她的衣襟……随后开始往下扒。

惊得她立刻蹿出两米远，红着小脸磕磕巴巴道：“这不好吧！这在外面呢……”

说罢舔了舔唇，又说：“实在不行，我先检查一下附近有没有人监视我们……”

顾清川见她那副胆小好色的模样便想笑，解释道：“不是，我们换一下衣服。”

林一羊眼睛眨巴两下，不解地问：“为什么？”

“在南桑时，就有人贴出了我的画像，说不准这里也有人认识。保不齐你也被泄露了信息。更何况，你这黑犬族少主，身份也太过于张扬。”

既然要找那顾神医，那自然不能顶着顾清川的身份去找。

听完解释，林一羊这才了然，点了点头：“哦……”

不知为何，她语气里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低头将自己玄黑法袍解下，递给她，顾清川也不避讳，竟直接当着她的面，将层叠衣裙褪去，露出光洁的裸背。

林一羊瞪大双眼，色心刚起，只是还没看清，一套含着清幽冷香的衣裙便落入她怀中，只听顾清川从容的声音响起：“换上。”

两人身高虽然差了半个头，但身形却相差无几。

顾清川动作干净利落，三两下便换上了她的法袍，林一羊穿时，下摆长及膝下，顾清川穿上则是落到了小腿，她低头调整着腰束，理好衣襟，不知为何，仿佛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一般，从原本的清幽冷凝，变得锋芒内敛。

她从纳戒中取出眉黛，在面上轻轻几笔，便将原本柔和的面庞，雕刻得更为棱角分明。

皮肤白皙，身段高挑，眉眼带笑，明眸皓齿。

身形依旧能看出是位女子，却又不似寻常女子，反而像谁家娇生惯养的玉面郎君。

若是相熟之人细看之下，还是能认出她是谁。

但若是没见过她的，必然不会将她和画上那个白衣女子联想到一处，气质截然不同。

几十年过去，那些兼职时学来的妆造本事，倒也还没忘记。

林一羊看得有些出神，似乎从未见过顾清川做这副打扮。

顾清川打理好自己，回头一看，只见一只笨狗一动未动，傻兮兮得看着自己。

本想催促她快换衣服，结果却起了玩心。

一手执青鸾剑，一手背在身后，端着步子缓缓走过去。

走到她面前，桃花眼微弯，淌过一丝笑意，用剑柄缓缓挑起林一羊的下巴：“这位姑娘，为何盯着在下看？”

林一羊反应过来，又到了情景剧时刻，她瞬间调整坐姿，从方才大咧咧的模样，突然并拢双腿，双手交叠，手指撵着自己的发尾绕来绕去，扭扭捏捏嗔道：

“哼~人家才没有看你~”

顾清川：“……”

林一羊：“啧，你怎么不接话！”

顾清川不是不接，她是实在不知道如何调戏良家妇女。无奈起身，把剑收了回来：“抱歉，实在是缺少相关经验。你让我适应一下。”

并非是谁都能像林一羊那般，任何角色任何时候，自如带入……

这何尝不是一种天赋呢？

林一羊开始和她讲解，如何扮演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如何显得潇洒花心却不油腻，边讲解边换衣服。

“比如风流这个特质，就要着重体现角色的眼神，要三分带笑，三分漫不经心，三分温柔，三分宠溺……”

“老师，加起来已经十二分了。”

“……那就各二点五分。”

“嘶。”顾清川眉头微挑，手拖着下巴，认真思考：“请问要如何演出那零点五呢？先演出五分，然后只演半边脸吗？”

“顾同学，不要抬杠。”

讲着讲着，穿上顾清川的衣裙时，却忽然没声儿了。

顾清川本还闭着眼坐在椅上听她絮絮叨叨，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她睁开了眼，眼前的景象，倒是让她眼神玩味，唇角勾起。

只见刚才还喋喋不休的人，换上了仙裙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本明媚开朗的笑容，忽然多了几分不自在，白净的脸对着铜镜，能看出几分腼腆。

这种广袖衣裙同宋代襦裙有几分相似，衬得人身形修长，衣襟处缝着云线花纹，乃云雾与藤蔓缠绕，裙摆大而轻盈，随着人的步伐，步步生莲，长袖宽广，因风而舞。

顾清川鲜少见她穿裙装，她本人也不习惯，裙装相较于裤装总是限制了活动。

而她又是跳脱的性子，总是难以安安分分，坐得像个大家闺秀。

如今换上，衬得白衣中的脸越发明净，唇红齿白，那抹不自在让她的脸上附上一层薄红，对着铜镜抿唇不语。

顾清川走到她身后，抬手将她及腰的长发挽起，用红绳束缚，露出白皙的脖颈。

忽然就无师自通，眼眸微弯，露出二点五分的温柔，夸赞道：“很好看。”

林一羊被夸都有些不自在，微红着脸强装镇定：“本座本就天生丽质，挂块窗帘都好看！”

“这是二点五分的自恋。”

“明明是十分！不对，谁自恋了？”

镜中的少女瞪了她一眼，威胁似的挥了挥拳。

可在衣裙的削弱下，连威胁，都毫无威慑了……

顾清川笑了笑，完全不怕这纸老虎，捏了捏颊边的软肉，道：“准备出发了，尽早找到那什么顾神医。”

林一羊猛地站起，刚想连跳带跑，可双腿凉飕飕的感觉，让她在迈出步子的瞬间，便止住了。

裙装好看是好看，可这也太不方便了，这衣裙的设计，走光是决计不会，但这空荡荡的感觉，总觉得，像没穿裤子，光着腿在大街上走一样！

顾清川到底是怎么习惯穿这玩意儿的！

心中腹诽，脚下慢慢腾挪，平日里一步的距离，得分两步走。

顾清川走到门口，才发现人没跟上来。

回头一看，林一羊正在往腿上套秋裤。

顾清川：“……你干嘛？”

林一羊闷头只管套，嘴里说：“你别管。”

只见那“秋裤”原是一匹布，层层叠叠套上后，竟然覆在腿上，隐形了！

顾清川眼角抽搐，如果她没看错，那块布料是极为珍贵的蛛丝锦，注入灵力后无色无形，工艺繁杂，造价高昂，本是用于服饰的特殊布料，能打造出梦幻的效果。

此时，在这败家子手里……却变成了秋裤。

林一羊终于舒坦了，原地蹦跶两下，叉着腰缓了口气：“舒服多了……”

顾清川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看她像看傻子似的。林一羊还挺得意，对自己的小发明沾沾自喜，兀自琢磨：

“我觉得这东西很有市场，给所有穿不惯裙装的朋友一个心理安慰，肯定有搞头！产品名称的话，就叫……”

“叫什么？隐形的秋裤？”

林一羊托着腮思索片刻，眼睛一亮，一拍掌：“你看，穿上它，就能跑能跳了，所以应该叫——跑酷（裤）。”

顾清川两眼一黑，这个谐音梗冷笑话，烂得她在明媚灿烂的阳光下，如芒刺背，浑身发冷。

大概不该叫跑裤。

得叫冷酷（裤）。

被自己冷到了（悲）对不起再也不将冷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