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微亮，照胤就被一群狐狸姐姐拖起来，洗面梳妆。

虽说醒来就被美女姐姐环绕伺候，的确是一件美妙的事……可，这是不是有些太早了啊！

月亮都没下去，她倒是先起了。

虽说这是她自己的婚礼，可这份松弛感，倒是比旁人来得惬意得多。

任由身后人忙活，自己却在那儿睡眼惺忪。

明明她已让云墨把一切仪式都简化了，什么提亲定亲之类的，全都取消，也不要大肆声张，在青丘族内举办即可。

以云墨的影响力，照胤生怕结婚那日，大半个天庭的人都聚了过来，想想都可怕……

但尽管仪式简化了，婚礼当日的繁琐仪式，云墨说什么也不肯删减，接亲乘轿，一个都不能少。

所以此刻，天蒙蒙亮，她就不得不坐在这里，化上艳丽的妆，换上繁琐的嫁衣。

照胤平日便一袭红衣，惹人注目，似乎她生来便适合这等鲜艳的颜色，而嫁衣比她平时的衣着还要浮夸艳丽得多，全衣由天蚕宝丝织成，光是一匹，便价值千金。

嫁衣看似繁重，却轻若鸿羽。

寻常嫁衣倒是分别纹绣龙、凤。

但她与云墨两人，在谁穿龙谁穿凤这个问题上，意外的产生了分歧，于是后面也就不顾礼法，左袖纹龙，右袖纹凤。

不似娶嫁，而是登基。

绣线用的是龙须金丝线，凤冠之上足足百颗异石珠宝，颗颗价值连城宝石。颈上、腕上，绕了一圈又一圈金造首饰。

这华贵不已的装扮，常人羡慕不已，偏偏这人，还嚷嚷嫌重，说会得颈椎病。

“你得不得颈椎病我是不知道，但我觉着，你应该是要得富贵病了。”

这屋里林一羊也在，本来此时也不该见客，可奈何她说太无聊，于是只好放个人进去陪她。

此时林一羊倚在梳妆台边，手里啃着梨，这还是从照胤手里夺下来的。

新婚吃梨，梨同离，多不吉利！

这间婚房，也被装饰得金碧辉煌，林一羊啧啧称奇：“你说，这活得久，家底就是厚啊……一下子竟然能拿出这么多金银珠宝来，听说，这都是云墨宸尊三个月就备齐了？”

照胤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眸：“鬼知道她准备了多久。”

虽然云墨没说，但照胤隐约之中，总有感觉，这人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默默筹备很久了。

每次都是，先斩后奏，然后仗着她懒得与她生气，便胡作非为。

窗外忽然响了两声金锣，震得照胤浑身一抖。

刚想问怎么个事儿，只听一声女声喊道：“娇羞不肯下妆台，侍女环将九子钗。。”

给她上妆的狐狸笑笑，拍了拍她肩膀：“红娘再喊催妆词呢。”

照胤这才想起，有这么一道。

为表含蓄，古时这婚礼，总得新郎官催个三次，新娘才能出来。

青丘里还有那么一群姑娘，自己倒是没什么恋爱的心思，但是爱当红娘，这种事儿，自是排着队往上凑。

随后又听见两声金锣：“寄语倦妆人说道，轻施朱粉学慵来。”

门扉被扣响，红娘端着九支金钗作为催妆礼，笑盈盈地送进房来。

屋内侍女也端着早就备好的回赠礼，端了回去。

侍女绕回照胤身边，将金钗拿给她看，笑道：“金钗九支，长长久久。”

照胤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九支金钗各不相同，分别塑了九朵不同的花，皆是无比精致。照胤甚是喜爱这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拿了一只海棠花簪放在眼前看，觉得漂亮，便揣在怀里。

但她这样子，完全不像是收到新郎的催妆礼，像是在购物。

想到这儿，照胤忽然抿了抿唇，回头望林一羊：“我是不是该娇羞一些。”

林一羊点点头：“按道理来说，是的。”

哪有人成亲时跟她一样，压根不像新娘，重在参与一般。

若是自我带入一下，林一羊都不知道自己在自己的婚礼上，会兴奋成什么样。

不过这也不怪照胤了，这女人玩心重，大场面小场面全见过，心里素质强一些，倒也是应该的。

只是，不知道那云墨宸尊紧不紧张了。

另一间房——

“族长，您别抖。”

“我没抖。”

侍女无奈，将一杯茶放在她手中，让她握住，这茶水像是地震了，喀拉喀拉撒了满手，云墨将杯子往梳妆台上一放，猛地起身，长舒一口气，可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是旧伤发作。”

“嗯。”侍女乖巧答应，嘴角却偷偷抿起。

起初，族里的确有些传言，说族长成婚，只是为了渡情劫而已，虽然有个出头鸟被罚了，却压不下这不同寻常的婚礼。

族中流言四起，尽是猜忌，可如今她亲眼一看，这哪像个冷漠无情之人，分明是紧张到手脚冰冷，还要逞强的新人罢了。

云墨回头冷冷瞪了她一眼，敢在她面前偷笑。

可想着今日是大喜之日，也并未发难，而是冷哼一声，站在窗边，远远听见了两声锣鼓声，表情显而易见地僵硬了一些。

说好的是催妆词，结果催人的，比被催的紧张得多，一时也不知道这催妆词是催给谁听。

部分宾客已然到场，云墨也依照照胤的要求，没有太过声张，所以来的大多是亲友。

不过可惜照胤她母亲并未到场，依照照胤所说，她娘好巧不巧，出门游玩，反正她们娘俩是谁也找不到谁，所幸作罢。

反正等她回来，听说照胤成婚，对方也只会说什么，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云墨早已整理好着装，她身披霞帔与照胤所穿的如出一辙，只是腰收得更细，裙摆短了些，少了几分华贵，却多了几分英气。

“族长，坐一会儿吧，催妆词还有两道，少说还有半个时辰呢。”侍女贴心道。

但实际上，第二道喊完，她便要出发了。

这第三道催妆词，要等她到了新娘屋前说。

云墨眼神游离，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喉咙干渴，又去拿刚刚被抖落半杯的茶水。

想着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便回头看向侍女，吩咐道：“你，去看看她那边什么情况。”

于是，这位小侍女被迫变成了间谍，鬼鬼祟祟地往新娘屋子里去。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便艰难翻过围墙，摸到窗子低下，只见负责化妆的侍女都退了出去，只怕是来晚了一步。

侍女都退出去了，屋里还能有什么状况？和族长一样，干等呗。

于是，小侍女便打算打道回府，回去报告情况。

可下一瞬，本应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却传出了两个人的声音！

“你说，为什么你是新娘子，她算新郎官？”林一羊揣着明白装糊涂问。

毕竟，她也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狗了。

照胤“啧”了一声：“那是我……我让着她！”

“所以，平时你和云墨宸尊谁在上面？”

“当然是我。”

此乃谎言——

除了最初两次，云墨没有反抗，后来某人也觉得自己动手的确太累，就干脆利落地躺平。

可此时云墨又不在，出门在外，身份和面子，都是自己给的！

但林一羊表示不信，目光怀疑，在照胤身上打量：“真的假的？你能制得住人家？”

照胤哼笑两声：“你不懂，这是气场，和实力无关。她甘愿为爱做受。”

窗户下的小侍女傻了。

她们清冷威严的族长……竟然是受？！

不能吧！

好歹族长也有万年修为伴身，哪怕是有旧伤，也不能被个五百岁小仙给压了呀！

小侍女来时战战兢兢，走时浑浑噩噩。

好不容易回到云墨那儿，见云墨已经不再紧张，气定神闲坐在那儿饮茶，她缓缓开口：“怎么样？”

小侍女这才惊醒，忙道：“她说您为爱做受！”

“……？”

小侍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刚想苦哈哈地道歉，屋外第二声金锣响了。

这第二道催妆词，也终于是来了。

云墨也无暇顾及这侍女的口无遮拦，就此作罢，不过一会儿，自己门外的红娘喊道：“吉时已到！”

礼炮开唱，锣鼓震天。

云墨推门而出，喧天的礼乐瞬间淹没了她的听觉，几只白鸟衔着花篮，一路洒着花雨，云墨稳了稳心神，翻身骑上九色云鹿，身后跟着八抬大轿。

礼官高举迎亲牌，一行长队在漫天花雨之中浩浩荡荡前进。

结彩香车阵若龙,连天鞭炮过桥东。

长街十里人潮涌,惊叹豪门攀比风。

路边围满了凑热闹的小仙，来蹭得一些福缘。

云墨目不斜视，胸腔却震得比鼓还响。

迎亲队走走停停，行至新娘屋前时，喊出那最后一道催妆词，云墨也全然不记得，喊了些什么。

只见那盖着红盖头的女人在红娘的簇拥下，小心踱步而出，她心中所有紧张，又消逝地无影无踪，化为一圈又一圈细密的涟漪，惹得人心神荡漾。她眉眼含笑，仿佛漫天花海也遮不住她半分视线，眼中只有那一人身影。

完婚后，她们便是记载于姻缘簿上的妻妻，再无什么能将她们分开。

她骑着云鹿，偶尔回头看看。

耳边金锣唢呐齐响，她心中却无比安静。

走到主殿前，队伍方才停了下来。

云墨拿起礼官递来的弓，抬手，分别对着天空、地面、花轿轿顶，射上三箭，三道红光宛若流星，除晦避祟，箭定乾坤。

她接来红绸，见新娘被牵着，缓缓从轿中出来，手纸红绸另一端。

跨过门槛，步入殿中，跨过火盆，直花堂前。

礼官高声引赞：“新郎新娘就位。”

云墨抬腿，走向神幔之下。

可偏偏此时，新娘站定在原地，并不挪步。

台下人翘首以盼，看着这对新人。

只听一声清浅的女声，缓缓说道：“今日这婚，我并不打算结。”

这一声平静的话语，像一颗石头，将玻璃砸得粉碎。云墨愣愣偏过头，却见身边的人，默默取下了盖头。

那张脸美得惊心，可那眼中的冷漠，又冻得人生疼。

“……你说什么？”

照胤漠然笑了笑，将盖头扔在一边，手中的红绸，也随手撇在脚下。

“我说，我并不打算，与你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