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最后，云墨还是勉强同意，让照胤在青丘地盘里自由活动。

青丘的地界宽广，族人数量比之黑犬族，要多了数倍。

究其原因，还要从千万年之前说起。

狐狸灵性，族群成型比其他妖族要早得多，光是有名的狐族便有四个，名曰青丘、涂山、纯狐、有苏。后来也经常为谁究竟是最正宗的狐妖，而争得你死我活。

于是后来，玉帝大手一挥，决定将所有狐族并做一族，统称为青丘。

而后，这狐族也就和青丘狐划上了等号。

以至于，如今这青丘是各种狐狸都有，云墨虽总是穿得一身清冷白，但她的的确确是只赤狐，应当源于青丘狐。

不过二当家白仙，则是一只地地道道的涂山白狐了。

哪怕是并做了一族，这青丘和涂山，也明里暗里较劲许多年，云墨上位后，算是青丘压了涂山一道，可后来她心魔发作，让权给二当家后，这种势头，又被掰回来一些。

自从云墨允许照胤从秘境里出来，这人就每日拖个小板凳，和各路狐狸打打麻将唠唠嗑。

没一会儿就认识了一帮子狐朋狐友。

这些陈年旧事，爱吃瓜的照胤在青丘游荡的几日里，自是听来了不少。

只不过，她打听二当家也不仅仅为了吃瓜。

某日下午，她照常在外头溜达，云墨则是在秘境中修炼。

虽然她自称是修炼，可照胤观她脉象、心火，已经逐渐有爆发的征兆。

所谓修炼，应当是压制自身欲念。

云墨并不知道，照胤早已明白她就是心魔，占据了原本的身体，如今还在苦苦压制。

而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照胤却迈入狐族主殿公事房，见了白仙一面。

听见敲门动静，屋里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进”。

像是午睡没睡醒，嘴里还含着哈欠。

白仙人如其名，一身狐狸毛白得发亮，毫无杂色，就连头发也是雪白。照胤进门，便见她半倚在桌案上，扶着脑袋，一副浑身没劲，犯懒的样子。

而白仙见来人是她，倒是惊讶地挑了挑眉毛，她自是认得那即将和族长成婚的小孔雀，不过她们二人却并无交集。

甚至有种，过年小叔见大姨，没话说，还硬要说的尴尬。

狐狸眼睛慵懒地半合着，有气无力地问：“照胤仙君找我……这是有何贵干呢？”

照胤倒是浑然不觉尴尬，走进屋里，自顾自地在太师椅上坐下，笑了笑：“自是有事相求。”

“有什么事，族长还满足不了你？需要找到我这里来。”白仙眯着眼捂嘴笑，说话像是另有深意。

这青丘的狐狸，就是各个老不正经……

云墨人前倒是清冷，背地里丧心病狂。这白仙儿更是不装了。

照胤拢着袖子，叹了口气：“你们族长现在这个情况，的确很难满足我啊。”

“哦？”

“我直说了吧。”照胤撇了撇嘴，目光依旧玩味，可嘴上却不带半点含糊：“你们族长，始终被心魔困扰，这事儿你应当知道。”

“自然。”见她真要说正事，白仙打了个哈欠，掸去眼角溢出来的泪珠，披肩半挂，香酥半露，倚在贵妃榻上，将手里的书卷扔的老远。视线重新看向她，目光缱绻，怨道：

“要不是这事儿，我能坐在这里忙得要死吗？所以她老人家心魔到底好没好？我还要顶替她到什么时候？”

估计换做平时，照胤定要多瞧瞧这美人，不过现在倒是没这个心情了，她低敛着眼眸，道：“若你帮我，自然是……很快就能好了。”

这话，倒是在白仙意料之外，她缓缓直起身子，眼中多了一抹严肃：“什么意思？”

……

紫红色的业火焚烧着女人的身体，云墨的意识有些恍惚。

在习惯疼痛后，疼痛会变成麻木，像呼吸一般，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这虚无之境没有日升月落，她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每一秒都被延展地无限长，无限远，像一个永不超生的轮回。

而这种时间上的虚无，比任何牢狱都要可怕得多。

但云墨猜测，应该过去好几个月了。

起初，邪轮境还会变着法子来折磨她，用不同的方式，尝试攻破她内心的防线。

发现不论如何都没有用后，便气急败坏的，不再变更折磨她的方式。

而是让她时时刻刻被火焰灼烧，又让她的皮肉快速生长。

到后面，邪轮境已经许久没再同她说过话，就连她自己，都在怀疑，这样的坚持是否有意义。

可每次想到这里，云墨就会握紧拳头。

有意义的。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邪轮境忽然出现了。

漆黑的空间里，地狱之火突然消散，半空之中，一颗灰球悬浮在那儿，突如其来的空寂反而让习惯了疼痛的人有些不适应。

云墨抬眼望向它，又闭上眼睛，“又想到新的法子了？”

邪轮境沉默片刻，阴测测笑了两声：“怎么，这火焰灼烧的滋味，腻了么？”

云墨无趣地耸了耸肩，“的确有点腻。”

“那今日我大发慈悲，找了个人，来和你说说话，解解乏。”

它若真这么好心，那才是有鬼。

云墨不动声色地警惕起来。

刚想着它又要召唤出谁的幻觉，可面前的漆黑的地界，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光。

白光消逝，一道纤白身影缓缓出现在她面前，竟然……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面前的“云墨”用那如出一辙的脸，朝她微微一笑：“初次见面。”

云墨并不说话。

她冷静地看着面前的自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余光暼着一旁的灰点，它悠闲地挂在天边，平静看着。

许久，她才沉下眼皮，缓缓问道“你是谁？”

“云墨”笑：“你不必管我是谁。”她乐呵呵道：“别那么有敌意，这次，的确不是来折磨你的，我是来感谢你的……多谢你的退让，才能让我，彻底成为你。”

此时，云墨才明白，眼前这人，正是自己的心魔。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不论真假，当她和自己的心魔对话时，这场面还真是有些荒谬。

她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声音一如既往，像一汪冰泉：“有事？”

“无事，便不能来看看你吗？倒是辛苦你在这里受苦，我才能在外头安然无恙。”

面对这赤裸裸的挑衅，云墨不怒反笑，闭着眼睛，轻松写意地回答：“不客气。不过……你既然来找我，相必外界发生了什么让你并不顺心之事。”

心魔眸光一凛，随后却笑笑：“并不是。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与照胤的婚约，定在下月。”

这倒是让她有些诧异。

她被关在这里太久，根本不知道外界现在是何情况。

陡然之间，云墨总有一种头戴绿帽的感觉。

云墨叹了口气，并不愤怒，也不嫉妒：“既然这样，你来和我说做什么？炫耀？还是刺激我？”云墨幽幽抬眼：“你是不是忘了，你本就是我。”

心魔摇头：“我不是你。我只是诞生于你，可如今，我们的意识，已经截然不同。”

“你所谓的意识，不过是被我分割、舍弃的执念，并不是真正的意识。”

“……”

显然，心魔并不这么想。

在云墨被邪轮境挟持的半年里，她作为真正的云墨，也生活了半年之久，她并不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残缺的意识体，她也是一个完整的灵魂，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她和面前所谓本体的云墨，并不相同。

“只怕，你的认知有限，并不能彻底理解我的存在。”

“是吗？”云墨不喜不悲，继续说：“你若真向你说得那么笃定，又何必来找我。我若认可了你是独立的灵魂，你便是了吗？”

心魔眯了眯眼，并不接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来见云墨一面。

或者说，她有太多太多事不明白。

哪怕她已经尽力压制自己的欲望，竭力表现得如常，可她骗不了自己。

她无数次想彻底那人锁在自己身边，不论以什么方式，囚禁也好，诱骗也罢。

就连放她在族里自行活动，也要偷偷下个禁制。

听到那只赤狐说什么杀妻证道时，她反倒对那只赤狐起了杀心。

天律司会议上，听闻张平岚研究侵蚀有了突破，万一邪轮境被去除，她绝对争不过真正的云墨，她也想……要不要干脆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人的确是很矛盾的东西。

心魔很清晰的知道，这种想法何其荒谬……可不论如何，那些恶念都像一颗种子，在她心中，种下深深的根。

隐约中，她也察觉到了异常。

而或许，这就是她来见她的原因。

心魔闭眼思索良久，终于向自己发问：“如果，我继续装成你，生活下去，会发生什么？”

她问时，还心有侥幸。

或许，恶念的膨胀并不会那么快。

或许，意志能够抵挡所谓恶念，她依旧有机会过上平静的生活。

云墨的声音平淡，却打破了她的幻想：“随意时间流逝，你会被欲念吞噬，会毁掉周围的一切，包括……你所珍视的一切。”

平静得像不是再说自己，而是在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话。

心魔仍不死心，她攥紧拳头：“你想欺骗我。”

“既然不信，又何必来问。”

对此心魔无话可说。

她心有不甘，瞳孔闪烁着诡异的红，眉头紧锁：“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明明，只想普通的生活下去，仅此而已，为什么这也不行？就因为我是心魔？我是你的恶念？”

云墨盯着眼前的“自己”良久，点了点头：“对，因为你，我们才会变成这样，因为你的贪婪，你的妄想，你的恶，你的欲，愚蠢，傲慢……”

心魔想要反驳，她分明什么也没有做，难道对于她而言，仅仅活着，就已经是错了吗？

她咬紧牙关，额角因剧烈的情绪起伏而冒起青筋，刚想开口，却听云墨又开口：

“可，你本就是我。”

心魔一怔，眼中闪过几分茫然，她摇了摇头：“我不是你。”

“从定义上来说，心魔是执念的具象化……”

“别跟我扯什么定义！我很清楚！我不是你！我有自己的思想！”

云墨不答话，只是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些怜悯和同情。可这眼神，也像是一根针，扎入她的心底，尖锐刺痛。

眼前浮现出现实中的影响，这半年来，那红衣女人总伴她身旁，虽偶有争执，却也喜乐平安。

“我只是想，好好生活下去。”

“我也想。”云墨默默抬眼，眼中多了丝苦楚。

可正是因为这份念想，才造就了如今。

心魔最奢望的，便是最不可得的。

“我也想……只是，不可能。”

心魔愣了很久，一抹灰暗的猩红自她眼中闪过，她咬着牙，死死盯着她，好似要将面前这高高在上的女人生吞活剐！

“我可以做得到，我们会成亲，以后的日子也会平和，你永远无法出来……只要我克制住自己，一切都不会脱离正轨。”

云墨不再说服她，只是，依旧用那双冷凝清浅的眸子看她，仿佛在说——

永无可能。

她浑浑噩噩从神识海中离开，意识逐渐回笼，看着窗外明媚透彻的阳光，心中却像寒冬般凛冽。

一股燥郁之气从胸腹之中蓬勃灼烧，烧得她双目滚烫。

她忽然起身，一掌将洞府连带整座山劈得分崩离析，可心中郁气丝毫不减，刚想继续发泄，却听声后一道平缓的女声传来：

“阿墨？”

云墨瞳孔一缩，攥紧袖袍，缓缓回头。

只见照胤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又看了看面前，那已经变成土堆的山：“你……”

云墨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却听照胤怪叫一声，战战兢兢：“你…你不会是准备挖合葬墓了吧？！”

“……”

“你年纪大老娘可还年轻着啊！”

云墨心下微微松了口气，无奈道：“不是，只是想……在这里新起一座宫殿。”

照胤抚了抚胸口：“噢…那就好。”

云墨怔怔看着她，忽然开口：“你觉得，成婚之后，我们重回凡间生活，如何？”

“凡间？”

“嗯。彻底融入凡间，你不是说，我的心魔因无情道而起，但，倘若我不要这万年修为，也舍弃这无情道，心魔……应当也奈何不了我。回到凡间，不再修炼，过夙兴夜寐的生活，你……可愿意？”

照胤愣了片刻，挑着眉问：“万年修为都不要了？”

“嗯，不要了。”

照胤眼睛一亮：“那可是万年修为诶，你若是不要，都传给我吧，我吃点亏，替你承担！”

“……”

“如何？”

“可你也不修无情道啊，传给你的话，会扰乱你本身修为吧。”

“是吗？”照胤不知道还有这一说，惆怅叹了口。

“你……不愿意吗？”

照胤却撇了撇嘴，嘟囔道：“夜寐可以，夙兴就算了……”

她可起不来床。

“那你是答应了？”云墨心中微喜，得来的确实照胤的白眼：“我每次都说不愿意，哪次有用？”

从最初相遇那个迷乱的夜晚，到后来被留在秘境之中。照胤就没愿意过，但没办法，打不过。

云墨无奈道：“这次是真的，你若不愿意，那……”

照胤哼哼两声：“再看吧。”

云墨自是理解为看她表现，心中喜不自胜。

她并不知道，直接舍弃修为，是否能抑制自己恶念的扩张，可总归想尝试一番。

那个本体说，她的结果只有毁灭，她不相信，也不肯信。

或许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很快，她们便会成为一世夫妻，或许，舍弃无情道，她们仍有生路。

云墨垂下眼眸，定了定心神，

婚事将近，青丘的树叶，都变为喜庆艳丽的红，像一片被烈火灼烧的花海，漫山遍野。

层峦叠嶂，绵延千里。

一阵风后，满地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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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快完结了……

话说本来计划20万字完结的orz，怎么现在奔着40万去了啊啊啊！！我也要长心魔了啊！到底为什么开局在21世纪，现在完全到天上来了啊啊啊！！为什么要乱扔设定，然后越走越远啊啊啊！！我最开始不是想写日常文的吗！！我！被！夺！舍！了！

……总之，谢谢能看到这里的朋友们，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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