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便是新的一年。

清晨的窗户挂着几片暖霜，空调运转的声音轻到听不见，生物钟让顾清川在八点准时睁开了眼，即便住了几个星期，每次望着新家的天花板，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当然，不习惯的也不只是天花板。

顾清川动了动手臂，果不其然，她又被某人八爪鱼似得裹住，动弹不得。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瓜子埋在她肩上，一呼一吸间，热气毫无边界感地落在她颈窝里。

明明窗外还飘着雪，顾清川却反倒是觉得过于闷热。

试图坐起来，埋在她肩上的脑袋反而发出两声不满的低哼，手揽她揽得更紧。

大概是从小黄那儿养成的坏习惯，睡觉时，总得抱些什么。

若是平时，顾清川也就顺应的睡个回笼觉。

可现下，林父林母就在隔壁，顾清川生怕人家醒了几个小时，结果她们还呼呼大睡。

于是用手肘怼了怼某人，却再次招致了她的不满。顾清川面上存着几分无奈，轻声道：“起床了。”

林一羊像是没听见，一动不动，但暴露在外的耳朵却细微的抖了抖。

顾清川觉得有些好笑：“装睡没有用，快点，我知道你醒了。”

装不下去的某人像是不想理会，脑袋往温暖的被褥里埋得更低。

鼻腔里软软地哼唧两声，意为抗拒。

这副逃避现实的模样，让顾清川哭笑不得。

不知为何，明明是不怎么需要睡眠的神君，却有着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根本叫不醒，还特别没有自制力，及其赖床。

平时工作日也总是嘴上说着马上就起，顾清川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回房一看，说好起床的人，却只是从床头挪到床尾，睡得四仰八叉，神志不清。

顾清川偏头，这个角度看不见林一羊的脸，只能感知到发丝带来的瘙痒，“真的不起吗？”

“……”

“三。”

林一羊心中一跳，突然睁开了眼。

“二——”

“好了好了！我起了。”

怎么还数数呢？怪吓人的。

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顾清川不会强行叫她起床，但有一次，林一羊本来记着要起床，却心存侥幸地多躺了一会儿，顾清川便直接不再等她，门一关，独自走了。

即使最后发现她并没有生气，即使小顾园长从没凶过她，可林一羊还是心里有些忐忑。

这种感觉，很难明说从何而起，只能揣测，大概是从林父那儿遗传来的妻管严体质。

两人从卧室出来，果真就看见了林父林母二人，坐在明窗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

林母打量着这小两口，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这么早？”

说罢还冲二人眨了下眼，林一羊迷蒙揉着眼睛，一时忘了老母亲竟然也在家里，懵了片刻，才困惑地问：“什么这么早，不该起来吗？”

林母耸了耸肩：“热恋期闹得晚，自然睡得晚，起得也晚些，不是很正常么。”

这其中的逻辑，林一羊绕了好一会儿才捋清，登时没了困意，脸颊薄红，没好气道：“……你想哪里去了！”

顾清川早已没脸听她们聊天，打完招呼便溜到浴室。

虽然确定了关系，同塌而眠，可二人至今也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甚至有时，在床上接吻接到险些擦枪走火，气氛火热暧昧，但顾清川还没说什么，林一羊倒是先跑了。

着实没想到，看上去不那么守规矩的人，骨子里却还挺保守，在成亲之前，并不打算越过那条线。

客厅的阳光明亮，将浴室也照得透彻，镜中反射出两个肩并肩的人，连刷牙的频率都神奇地保持一致了。林一羊含着一嘴泡沫，一边犯困一边刷牙，眼睛半眯着，可刷着刷着，却突然笑出声来。

昨晚的记忆重现，听完她的愿望，顾清川愣了许久，低着头，长发遮去她的视线，只瞧见露出来的白皙的耳尖，沾着些粉红。

最后，微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这足以让她欣喜许久。

那一脸憨态可掬的蠢笑，毫无保留的通过镜子，进入顾清川的视线，很难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别笑了，口水要流出来了。”

林一羊赶忙漱口，将杯子放好，乐颠颠跑去厨房做早餐。

自从昨夜那顿年夜饭，又多了几个被顾清川厨艺折服的神君。但今天还有惊喜，林父林母没想到，自家崽子竟然也学会了下厨。虽然只是简单的煮了牛肉面，煮了水饺和煎了春卷，但看那摊煎蛋的熟练程度，就知道没少进厨房。

头两次，某个一身神力的神君，还会被一些油点子烫得嗷嗷叫，现在倒是不会了，云淡风轻地扒拉着锅里的煎蛋。

两碗牛肉面被端上了餐桌，面碗上平铺着预先备好的熟牛肉，卧着两个溏心蛋，和几片绿油油的青菜，再用葱花点缀，卖相倒是不错。

端完面，又回去端了一盘水饺和一盘春卷。

四个盘子规整摆在桌上，正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旁边忽然几道凉飕飕的视线飘过来。

四个人盯着两碗面，场面十分尴尬。

林一羊看着老父亲和老母亲，沉默了数秒，才略带尴尬地问：“你们也吃吗……”

一句话，把林母气得差点脑溢血！

得亏刚才，她还欣喜得觉得吾家有女初长成，感情人家压根没想着做他们的份！

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变成了泼出去的水……

好在某只小狗还算有良心，意识到不妥后连忙又钻回去，再煮了两碗，这新年的第一个早晨，才有惊无险地过去，也免了一顿毒打。

电视里回放着昨夜的春节联欢晚会，俩小孩忙碌着把碗筷收拾了，才出来歇息。

林母终于是逮到了机会，眼睛一亮，对着顾清川招了招手。一张三十出头的脸，却愣是笑出了八十岁的慈祥。

她将一个红色长条的纸包放在顾清川手中，上头还用烫金裱了一个“福”字，正是那传说中的“红包”！

看她那跃跃欲试的神情，似乎是对发红包这个活动，期盼已久。

“喏，我听说，你们这儿是正月初一给红包，新的一年呢，要身体健康，我听小祀说你经常忙到十一二点，身体要紧，或者有什么体力活，全让小祀去，反正是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

“好……”顾清川没收过红包，那红红的封包落在手里，让她有几分惶恐。

还未说完，林父也将自己的红包递给她，半笑着道：“安心收着吧。”

林一羊看得有些羡慕，她也没收过红包啊！一颗脑袋及时冒出来，急不可耐：“我的呢？我的呢？”

林母白她一眼：“刚才连饭都不让我们吃，现在好意思来要红包啊？”

林一羊“唔”了一声，有几分迟疑——然后重重点了下头：“好意思。我的呢我的呢？”

直接化身复读机，念到林父林母受不了了，把红包递给她才算完。

林一羊笑嘻嘻地挤入二人之间，一口亲在他们脸上，“就知道你们肯定给我也准备了！里面是什么？能拆吗？”

当着面拆红包，自是不太好，但也不讲究这些，林母主动说道：“压岁钱啊，拆了看看呢。”

顾清川略微一摸红包，却只摸到一张硬硬的东西。她心念一动，抽出两幅红包里的物件。分别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类似银行卡的玉牌，她心中隐约有所预感，登时瞪圆了眼睛。

她都不敢问这卡里有多少，只握着卡，有几分紧张与局促。

林母娓娓道来：“这些是先前，我们在凡间留下来的资产。放着也是放着，我们暂时也用不上。”

如今神君已经不能干扰凡间的经济体系，所以曾经下过凡的神君，多少都会想办法留些人类资产在手里，免得要用时却没有。

于是早几十年，林母便存了几大箱金元宝在凡间，这玩意在天庭不如灵石稀罕，在人间却是实打实的硬通货。要用时兑换成货币，林一羊初次下凡的那十万块，也是从这里来的。

虽然那笔巨款并不是全都在卡里，但这张银行卡中的数额，依旧十分可观。

至少是有房有车，衣食无忧。

而林父给的，则是天庭的灵石资产。

实际上，顾清川在天庭也不算是身无分文，自从代理园长转正，她在天庭便已经有了工资，只不过她还记着欠了林一羊一笔灵石，变干脆把那张工资卡给她，反正自己留着也没用。

恍然之间，顾清川骤然觉得自己脑门上，有一行数字在飞快增长，那就是她的身价。

手里两张薄薄的卡片，确实实打实的重若千金。

都说人间娶嫁需要彩礼和嫁妆，二位当父母的，心知自家崽子身上哪有大钱？于是煞费苦心，将这彩礼嫁妆一并包揽了，即使成亲都还是没影的事儿，但女儿和女儿媳妇总不能在外头受苦啊。

顾清川与人处事的圆滑，在这里施展不出半分，讷讷局促地说了声谢谢，心中微微发热，万千心绪也不知如何表达。

反观林一羊倒是收得坦然，看着顾清川那儿的巨款，两眼放金光。

既然顾清川的压岁钱这么多，那想必自己这个亲生的，应当也不会差。

于是，她乐不可支地抚摸着自己的两个小红包，一捏，也是两个薄薄的东西！

顿时，那张小脸笑得跟花儿一样，目光柔情做作地向林母一眨：“我就知道你还是疼我的！”

她拆开红包，却从二人的红包里，拆出来两本小册子——

一曰《女德》，二曰《女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