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川也是回到家后，才发觉林一羊问得很奇怪。

为什么要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她在厨房冲菜叶子，脑子却在复盘方才的问题。

而顾清川的那句回答，或许有歧义。她的意思是，人这种东西，相处起来太累太复杂, 她更喜欢动物。

人类之中有好人，也有坏人，可不会有好人伪装成坏人，却会有坏人伪装成好人。这个社会，表面总是和善，背地里却充斥着癫狂的恶意。

动物则简单很多，给它们喂食，就会亲近你。

想着想着，思绪忽然模糊了，水流哗哗地冲，顾清川脑中却在想——

神君，到底算人，还是算动物？

神君之中亦有人类，譬如张平岚医仙，而大部分都是血统纯正，自立家族的妖兽，但社会地位上，似乎人妖并无区别，一切以修为论资排辈。

只是，顾清川是动物园的园长，在她这里，这些神君的动物属性，是大于人类的。

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饭桌上一向安静。

顾清川吃饭时不喜欢说话，桌上的菜式越来越多，每次吃饭，顾清川夹两筷子就饱了。

林一羊就像是饿了十年的饿鬼，风卷残云之下，每次都没有什么剩菜。

有时，顾清川觉得自己是在养猪。

但仔细一想，这样有失偏颇。

林一羊和猪猪还是有差别的。

毕竟，猪吃饱了就睡。

而林一羊，她根本就吃不饱。

顾清川今天依旧吃得很快，早早放下碗筷，坐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

忽然张口问：“你为什么那么问？”

“唔……问什么？”林一羊口里喊着米饭，口齿不清地问。

实际上，她对于暂时失恋这件事，并没有多么悲伤，反而有一丝丝窃喜。

既然顾清川不亲近人类，那至少说明，她没有情敌。

也就说明，不会有人进来横插一脚，打扰她们目前的关系。

林一羊便可以理所应当地浑水摸鱼，潜移默化，指不定哪日，顾清川就发现她的好。

然后园长主动向她表白，她欣然接受，最后成为眷侣，共同经营动物园，但顾清川肯定能够不爱去天庭，所以她们会在人类定居，但依旧可以通过仙灵孕育之法，有一个孩子。孩子肯定跟园长姓，毕竟妖兽神君没有姓氏这一说，若跟她姓，就只能姓林了，但还是不如顾好听……

顾清川就那么干坐着，什么都还没说，面前这人忽然盯着空中发呆，筷子上还夹着一团米饭，呆着呆着，那张白净的脸蛋忽然诡异地笑出来。

怪吓人的。

顾清川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好不容易把人叫回来了，可她竟然从林一羊的眼神之中，读出些许失落，和意犹未尽。

“你不是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吗？”

“噢，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这个理由，太过于牵强。

就好像张飞突然织毛衣，说只是随便织织。

只不过顾清川也没追问，这人脑回路，本就不是常人所能参悟的。

而即便问了，林一羊也打定主意，不说实话。要慢慢来，正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没人打扰，顾清川身边最亲近的人，那就只有自己一个，此时天时地利人和，她不成功？

没道理的。

想到这里，某人嚼着米饭，做贼似的捂着嘴窃笑，事实上她也确实在做贼。

只不过，偷的不是东西，是人。

……

元城下了一场大雨，把前段时间的烈日浇了个干净，蝉鸣声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楼下花丛里络绎不绝的青蛙叫声。

下雨自然没法下楼散步，于是阳台的窗户边挂了个人，在给自己放风。

这小区建成几十年，实在是有些老，物业做得敷衍，一些灌木肆无忌惮生长，将主干道路都遮了一半，墙壁上的绿藤也从一楼爬到了七楼，在大雨之中飘飘摇摇。

林一羊百无聊赖地盯着楼下，开始数回来的路上有多少车。

数着数着，忽然发现个白白的东西躺在道路中央，起初她还以为是塑料袋，可看了几秒，发现那似乎是一只白色的小猫，不知什么原因，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路灯年久失修，雨天的视线格外得差。

忽然！一辆车冲了过去！

轮胎毫不留情撵向水洼，积水飞溅，直直朝着那只小猫而去！

林一羊瞳孔骤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释放出自己的灵力。

顾清川从卧室里出来时，忽然听见一声猫叫。

这小区偶尔也有流浪猫出没，但这声音，是否有些太清晰了？就好像声音是从自己家里传出来的一样！

等她看清客厅里的画面，林一羊站在中央，手里提溜着一只湿漉漉还淌着水的埋汰小猫，顾清川大脑宕机了几秒钟。

还真是她客厅里传出来的！

“……什么情况？”

“它，刚刚差点被车碾死，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动不了。”

“我看看？”

这只猫咪，看上去也就两个多月，体型本就不大，被水打湿的毛发后，更是显得小小一团，将小猫放在干毛巾上，看着顾清川检查。

小猫躺在毛巾上，还使劲往顾清川那边爬，时不时发出两声嘤咛，似乎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多次把它抓回去，依旧不老实安分，就像往顾清川那边爬。

林一羊眉峰一凛，忽然按住了顾清川的手，“不对劲。”

语气突然紧张，顾清川也跟着紧张起来，可随后猫咪又叫唤两声，身体轻微发着抖，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

顾清川心一下子就软了，刚刚离开的手，又放回去。

“要不先把它身上的水弄干？”眼睛看着某位神君，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林一羊沉默了两秒，没办法，只好照做，将小白猫身上的水弹走，她才开始打量起这只方才救下的小猫。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终于，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连忙拉开顾清川，喊道：“它是猫妖！”

在她的神识之中，清楚的看见这只巴掌大的小猫，居然有妖丹！虽然不知什么原因，它的妖丹已经破损了，如今并没有灵力，但它毕竟是只猫妖。

上次玉宴赠送的月光石也布置在卧室，如今，这个家的灵力浓度高了不少，再加之顾清川这个明晃晃的猫薄荷体质，能把这只妖丹破损的小猫妖吸引过来，再正常不过。

“它妖丹破损了……但它毕竟是妖，我把它送出去。”

说罢，林一羊就想把小家伙拎走。

小白猫仿佛听懂了，这里容不下自己，却也不吵也不闹，只是用那蓝宝石一样的眼珠子看着顾清川，可怜巴巴的。

顾清川最怕这种。

“等等……”她忽然出声，纠结了一会儿，问：“它现在，有危害吗？”

此话一出，林一羊顿感不妙，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地回答：“呃……有。”

其实没什么危险，毕竟现在这家伙，行动都困难。

“它会用术法伤人？”

林一羊摇了下头，捏起小猫的软乎乎的爪子：“你看它爪子，这么利，抓人肯定老疼。”

“……”

“好吧，它现在没有危险。”一个巴掌大的猫咪，路都走不稳，就算是神仙，也没什么危险了。但林一羊咬了下唇，还想说什么，顾清川却已然读出了她的想法，主动问：“我的命格能救它？”

看来真的已经动了将它留下了的心思，林一羊默默开口：“其实不管它，也会自己慢慢好的的。”

顾清川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飘过来，林一羊这才不情不愿改口：“是会好得快一些。”

“那就先留下吧。”

果然。

林一羊仰天长叹，方才就不该多手，把这家伙带进来。

“那它，听得懂人话吗？”

这小猫始终不吵不闹的，乖乖趴在顾清川腿上，就算是林一羊说要把它扔出去时，它都没有挣扎，看上去，应该还未开智，是个无意间获得了修为机缘的小妖。

所以林一羊摇了摇头，说：“应该听不懂。”

“那和普通的猫，也没什么差别吧。”

毛发被哄得干燥，这只猫毛色干净，通体雪白，没有任何异色，两只瞳孔是漂亮的天光蓝，明净无暇。

应该就是一只普通的田园猫。

说着说着，顾清川已经上手了，手在猫猫头顶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

猫咪也很亲人，主动蹭着她的手掌心，甚至主动翻过身来，露出柔软的肚皮。

顾清川的心一下子化成了水，什么妖兽，危险，顿时忘得一干二净。

这不就是只黏人的小猫咪吗！

高举着猫猫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

这猫爪子和狗爪子的感觉着实不一样！

那大狗爪子厚实温暖，却不够软，不像这小猫爪子，一口就可以吃掉。

那边一人一猫玩了起来，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旧爱惆怅地叹了口气，突然之间，她就被晾在一旁，无人过问。

算了，如果只是只未开智的猫妖，留下就留下吧。

“还没买窝……它今天先和我睡吧。”顾清川抱着小猫爱不释手。

“不行。”林一羊脸一板，严肃道。

就算没危险，林一羊也不敢把这家伙留在顾清川身边，更何况……就连她都只上过园长的床两次，凭什么，凭什么这家伙一来就可以！面上不表，心里已经开始疯狂冒起酸泡泡。

看着这人严肃的表情，顾清川也只好妥协。

“好吧，那它跟你睡。”还没等林一羊回话，顾清川又觉得不妥，嫌弃道：“算了，你那睡相，十有八九能把它压死。”

林一羊的睡相极差，属于三体运动下的睡姿，你永远不知道她会以什么姿势躺在床上，或者，根本不在床上。

林一羊喉头一梗，心里抗议，让自己跟它睡，她还不乐意呢！

手指戳着猫猫头，只想把这个家伙弹飞。果然，刚才就不该多手，心里有气，全撒在猫猫头上。

顾清川去房间找不穿的衣服，打算暂时用这个方法给它做个窝。

一时之间，客厅里只剩下林一羊和小白猫。

林一羊哼哼两声，把小猫提溜起来，眯起眼睛：“救你的人可是我，你给我长点儿眼力见，听见没，没事别往老别人身上蹭！”

这家伙听不懂，只是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林一羊觉得自己犯蠢了，将猫咪扔回沙发上，拿纸巾嫌弃地擦拭着自己的脸。

她把猫咪扔回沙发的那一幕，却偏偏被出来的顾清川逮个正着，女人敛起秀眉：“你就不能轻点？它现在这么小，你还摔它。”

“……”，可扔也是扔沙发上啊，还扔在她被子上了呢！顾清川居然还怪她！某人委屈得不行，小脸一垮。

只是，这招，今日无用。

顾清川只顾沙发上的猫咪，问：“宝宝有没有哪里摔痛啦？”

她宁愿去跟一只猫说话，都不看她！林一羊满脸震惊，心中隐隐决出不妙。不会……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就这样动摇了吧？

不能吧？

某位神君表情变幻莫测，忽地一下站起来，抗议道：“我被它舔了，我要打狂犬疫苗！”

顾清川瞪她一眼：“嘘，别吵到它，它快睡着了。”

“……”

那一瞬间，林一羊心里拔凉拔凉。

她的情敌……不会，真的是一只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