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川痛定思痛，决心以后，绝对不再乱说话！

当她知道林一羊真的相信了她的胡诌的话，并且困扰了好几天，甚至想到要通过搬家来避嫌，那深深的罪恶感，瞬间将她淹没。

连着好几天，家里都是大鱼大肉，林一羊还以为这是什么习俗，立夏那天，得吃火锅。

但不管习不习俗，也不管春夏秋冬，吃得满嘴红油头冒虚汗也要吃。

在顾清川澄清了那个误会后，心情原本已经由阴转晴。再加上这几日的鲜香麻辣，林一羊短暂地沉溺在幸福之中，乐不思蜀。

只是，要不要搬家这件事，却始终成了个疙瘩。

不管是不是误会，顾清川都已经将那“卖身契”还给了她。

而按照约定，她也该老老实实搬走。

可既然顾清川没有喜欢的人，那她也就无需避嫌，而无需避嫌，又为什么要搬呢？

搬了还有这么好吃的饭吗？

搬了还能天天赖在园长旁边吗？

搬不了一点！

林一羊认清现实，这个家，她是不可能搬的。打定主意，下定决心，她要扎根在这里，打死都不走。

可这一来，便算是背信弃义。她们黑犬一族的一生，有两件事最为重要，一个叫“执念”，一个叫“诺言”。

然而“执念”这个词，在林一羊空空的脑子里，已经缺席了五百年。正因如此，她才被父母赶下凡间，勒令她多加历练。但余下的“诺言”，却一直好好遵守。

所以，如果她想继续留在这里，她就应该继续履行某些义务。

但羞耻的是，这话头却很难开口。她总不能跑到顾清川面前，说“耳朵给你摸”吧！

她脸皮薄，说不出这种话。

于是，经过几日的冥思苦想，林一羊有了计划。

傍晚凉风习习，电视里放着无人在意的新闻联播，顾清川站在冰箱前，思索着晚上做什么菜。

冰箱里还剩排骨、玉米、豆腐、肉糜和一些青菜，能炖个汤，做个麻婆豆腐，再炒两个菜。

顾清川在厨房备菜，林一羊听见动静，便立马跟过来帮忙。

今天这些菜里，唯一一个处理起来比较轻松的是玉米，而其他食材，又要改刀还要焯水，于是顾清川便直接把玉米交给她，让她去剥苞叶。

林一羊便蹲在厨房门口的垃圾桶边上，认真剥起来。

到此为止，一切正常。

直到顾清川切完豆腐，洗完白菜叶，回头看林一羊的进度时，一切都不正常了。

平日里，那根恨不得藏进保险箱里的尾巴和耳朵，在无人压迫的环境下……主动出现了。

也不知道林一羊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顾清川很难下定论。因为上次，林一羊就是在万妖之体的影响之下，无意识露出真身。

所以……现在也是？

那软蓬蓬的大尾巴就摆在面前，触手可及，从黑色T恤下摆生出来，因为蹲下的动作，只能落在地板上，像个扫帚一般有一搭没一搭的摆着。

顾清川定定看着，虽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在她的意念，早已像个沉迷狗色的昏君，摸着尾巴上又软又蓬松的毛发乐不思蜀。

当事人林一羊的表情，可太严肃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丝不苟地剥玉米，似乎要把每一根玉米须须都扯出来。

然而，背地里，仗着顾清川探查不到自己的神识，在脑海中偷偷摸摸观察起顾清川的一举一动。

眼看顾清川似乎有点忍不住，林一羊脑中发出邪恶地狞笑。

来吧人类，本座就知道你拒绝不了！

可顾清川看了几秒后，叹了口气，走了。

走了？！

一道惊雷劈在林一羊头顶，玉米棒子硬生生碎成两节。

不是，就这么走了？！

不可能，一定是顾清川没看见，一定是她摆的位置还不够显眼。

神识中，女人正在餐桌旁，观察米饭还要多久煮熟，预估着时间差不多，便开始烹饪，让菜出锅的时间和米饭蒸熟的时间对上。

看了半天，又调转方向，往厨房过来。

林一羊当机立断，直接转了个方向，将尾巴摆在厨房门口，最显眼的地方。

她就不信顾清川看不见！

门外传来轻浅的脚步声，林一羊立刻收敛神情，继续专心致志剥玉米，低头一看，玉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碎成两节，中间还被捏爆了一些。

心里一惊，连忙催动灵气，将玉米还原，干瘪的玉米粒也重新饱满起来，只是可惜断了终究是断了，没法接上。

注意力都在玉米上，全然没注意顾清川已经走到后头。

而顾清川也完全没注意蹲在门口的障碍物，大脑持续放空。

刹那之间，抬腿，踩下。

某条横在门口的尾巴被狠狠一压。

“啊！！——”

顾清川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一聋，脚下一滑，总之现场非常混乱。

某个黑色不明物体在厨房里四处乱窜，跟带翅膀的南方大蟑螂似的，痛苦地拎着自己尾巴，就差满地打滚。

又回忆起方才怪异的触感，顾清川看了看脚底，拖鞋下，还残留着几搓黑色狗毛。

哦豁……

“没事吧！抱歉我没注意！”

顾清川赶忙上前，想帮她看看有没有踩伤。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完全有可能把尾骨踩断。

可刚想上手，将将触碰，电光火石之间，细白的手腕，就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顾清川的手僵在原地，缓缓低头。

灯光照射下，一个鲜红的牙印整整齐齐落在腕上，甚至……还泛着些水光。

厨房里死一般寂静。

刚才还在鬼哭狼嚎的人定格在原地，咬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目光一格格下移，落在顾清川手腕上，又一格格上升，对上顾清川的眼睛。

尴尬地笑了笑。

“园长，你知道的，有时候本能是很难……”

话音未落，顾清川忽然朝她伸手，吓得林一羊立刻闭眼，缩着脖子，等着挨揍。

可等待的拳头并没有落下来。

一只手拎起她的尾巴，微微发凉的指尖摸索着中间的骨节。

“这里痛吗？”

“……”

林一羊试探睁开一只眼，只见顾清川那又气又想笑地看着她。顾清川很疑惑，自己在林一羊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能怕成这样？她是会吃人吗？

“呃…有一点。”

“用灵气能治愈吗？”

“好像不能，这不是皮外伤，不过也没事……晾一段时间就好了吧。”

“那你刚才叫得跟消防车似的……”，顾清川无奈道。

直到现在，她耳边还回荡着呜哇呜哇的鬼叫。

林一羊舔了下唇，试探着动了动，断倒是没断，应该是扭到了。她耷拉着嘴角，既委屈又可怜：“痛嘛……”

顾清川稍微用力捏了捏，顺过每个骨节，确认没有错位，松了口气。

“你等等。”

撂下这句话，顾清川从浴室取了条干毛巾，从冰箱拿来冰袋包住，塞到林一羊手里。

“自己冰敷一会儿。”

“噢。”

林一羊默默接过冰袋，回身按在尾巴上，被冻得缩了两下。按了没一会儿，觉得捏着麻烦，便干脆用毛巾在尾巴上打了个结，解放双手。那条乌漆嘛黑的尾巴挂着冰袋，翘在背后，甩得焦躁，回头，又看顾清川动作麻利，已经在准备煲汤。

她咬了下唇，眼里闪过万千纠结，立地成佛般一动不动。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忽略心底那丝怪异和尴尬，忽然开口：

“园长……”

“嗯？”

“你为什么……不摸我了？”

“……？”

顾清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在她看来，还卖身契这件事，就像解开哈士奇的绳子，属于放生行为。

但她万万没想到，林一羊不但没跑，反而还来当面质问……并且这个问题，顾清川很难回答，这得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说起。

顾清川本意是想尊重她的独立人格，可架不住林一羊根本就不想独立，也根本没有“人”格。

至少正常人类不会一急眼，就上嘴咬……

顾清川的思维从方才那平地惊雷的问题，逐渐发散到被林一羊咬，到底需不需要打狂犬疫苗这件事上。

思考半天，得出结论，应该是不用的。

毕竟是人形态咬的，再者，也没破皮。

想着想着，就忘了某人还在苦等回答，不知不觉中，余光处的视线越来越哀怨，越来越悲惨。

“你为什么这么问？”

林一羊一撇嘴角：“我想继续住这里。”

“我也没赶你啊……”

林一羊不知道该怎么说，挠了挠头，只能将那张“卖身契”重新从纳戒中拿出来，目光认真，语气却有些唯唯诺诺。

“……这是交易。”

顾清川眼眸中，闪烁过几分显而易见的震撼。

她的意思是，自己不摸她，她就住得不心安理得吗？

这奇思妙想一下子将她冲撞得体无完肤，嘴角压了两下，终究是没憋住，捂着脸笑得不能自己。

可明明顾清川没有嘲笑的意思，林一羊却恼羞成怒，目光漫上一层水雾，脸颊烧得通红，咬着下唇，按着顾清川的双臂，将头抵在女人肩上，就是一顿黏糊糊地猛蹭。

“不准笑了！”

“唔，嗯。”顾清川抿着唇，乖巧点了下头。

可即便顾清川真的没有再笑，只是用透亮的眼睛看着她，林一羊心底那股羞耻也没有放过自己，像被钉在耻辱柱上严刑拷打。

少女耸了耸鼻子，尴尬到不想说话，也不想面对，只觉得丢人。

喉咙里发出两声莫名的呜咽，整个脑袋埋进女人颈窝中，却像只大型犬，明明比她高了半个头，已经长大到抱不动的体型，还要撒娇往主人怀里钻。

顾清川抬头，绕道她脖子后方捏了捏，望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无奈地笑。

这人……未免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