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欢问:“你知道她去哪里应酬吗?”
林一羊点头,眉头已经拧成一团,搅扰着她的思绪,顾清川虽然没有告诉她在哪,但她肯定能找得到,她忽然起身:“那个,我……”
“你快去找她吧,我给元元姐打个电话,让她也帮忙看看。”
可明明是和宋子欢约出来玩,此时自己先走了,又不太好,正纠结着,背后却被人拍了一巴掌,宋子欢凶巴巴道:“快点的!园长有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出了安缘寺,林一羊找了个无人之地,确认附近没有摄像头和游客,便将手上的东西收入纳戒,单手捏出隐身诀,轻身一跃,便从云阳山上空飞跃而出。
神识探出,如同一张蛛网,将行进过的路线覆盖。可元城很大,即便是林一羊也不能在一瞬间,就从茫茫人海中筛选出顾清川的所在。
脚下步伐不动,心中却在懊恼,为什么没有问清楚顾清川要去哪。
仅仅是两三个瞬间,林一羊已经出现在小区附近,神识快速扫过,屋子里空空如也。
顾清川没有回家,顿时,心又凉了一截。
此时天色渐晚,苍穹昏暗,她对顾清川那个“应酬地点”一无所知,只能地毯式搜索,大片大片的翻寻着熟悉的气息。
巨大的神识网从灵海之中逸散出来,方圆十几里的声音、画面,在一瞬间涌入她的脑海之中——
终于,她感应到了。
一个闪身,林一羊出现在一条昏暗的街道上,橙黄色的路灯照着那座孤零零的招牌:晴天动物园。
顾清川竟然回了这里。
林一羊料想,要不她还在应酬的饭局上,要不就是回了家,可确实没想到,顾清川还会特地绕到这里来。
但她反而松了口气,只要在这里,就说明顾清川的人身安全没有什么问题。
她摸出手机,给林州元和宋子欢都发去信息,才推开落锁的铁门,往里走。
夜幕昏黑,独留几盏路灯,光影绰绰。
办公楼下,几位神君围坐在一起,不知讨论着什么。
林一羊进来时,刚巧碰上踏云从办公楼二楼的窗户上鬼鬼祟祟地跳出来。
女人一袭青衫,拍了拍手上的灰,完全没有刚刚翻完墙的做贼心虚,坦然道:“散了吧,没事,只是喝多了。”
“谁喝多了?园长吗?”
几位神君听见声音齐刷刷回头,盯着林一羊。
她们知道林一羊和小顾园长住在一起,而小顾园长现在一个人喝得烂醉如泥,怎么想这个人都有重大嫌疑。
于是一个个的,怒目圆睁。
这幅场景像极了夫人在产房里生死未卜,不负责任的丈夫刚刚从牌桌上下来,姗姗来迟,还一脸茫然。
玉宴望着颢天,冲林一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颢天摇身一变,化为人形,瞬间闪到林一羊背后,三两下把她的双手卡到背后,冷哼两声:
“老实交代,你干什么了?”
冥澜:“你干什么了?”
照胤:“你干什么了?”
林一羊睁大双眼:“我干什么了?”
冤枉啊老爷!
她哼唧一声,试图挣脱,但颢天把她卡得死死的,几双眼睛注视着她,似乎认定是她就是罪魁祸首一般。
想解释什么,望了眼办公楼,最后还是泄了气。
“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只知道园长去应酬了,先让我上去看一眼行吗?”
没办法,现在林一羊是唯一一个能正大光明进去的人。颢天不情不愿地松开她,林一羊甩着有些疼的小臂,心底只觉得一片凄凉。
完了,那么多年的友谊,如今却已经完全比不上小顾园长的地位了。
林一羊叹了口气,终于是重回自由身,拖着步子往楼上走。
此时天边俨然昏暗,无星无月的夜晚,连月光都给得吝啬,几朵比墨更黑的云团在一起,窗户被擦得明净透亮,却招揽不来多少光。
大厅、走廊的灯全部关着,若不是能感受到办公室里传出熟悉的气息,这个办公楼完全不像是有人的模样。
还没进门,些许酒精的味道就已经从门缝里逸散出来。
和林一羊灵敏的嗅觉无关,顾清川确实喝了很多,开门的瞬间,便是铺天盖地的酒气。
办公室的灯也关着,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某个插座版发着细微的电源光,时钟的发条咔哒咔哒地响。
不大的沙发上团了一个人影,歪歪斜斜半倚在抱枕上,浑身发烫,即便是黑夜,林一羊也能看清顾清川那被酒气染红的脸颊,和那拧得死死的眉头。
林一羊伸出手指,指腹轻微蹭过女人的脸颊,皮肤比林一羊的体温还要烫,所幸踏云检查过了,确认她只是喝醉了,身体没有别的问题。
林一羊从没见过这样的顾清川。
印象之中,她永远理智,永远清醒,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按部就班的完成每一项任务。
可现在,她好像失控了。
林一羊不觉将声音放轻柔,轻轻推了推顾清川的肩膀:“园长,回家去睡好不好?”
顾清川闭着眼睛,但似乎并没有睡过去,像是在半梦半醒间呢喃的呓语,她嘟囔两声,往靠枕上歪得更多。
“不要……不想回去。”
林一羊其实还想问,为什么不想回,但女人现在显然不具备回答她的能力,迷蒙之间睁开了眼,桃花眼里氤氲着雾蒙蒙的湿气,眼尾犹如夕阳的尾巴,迤逦鲜艳,却又像哭过一般红彤彤,甚是可怜。
林一羊心中一紧,声音化成一滩水,蹲在沙发边,眉毛微微皱起,凑近了温声询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是不是和你吃饭的那个人?”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一羊下意识将顾清川的异常,和那场应酬联系,心中后悔为何自己不在场。
然而,顾清川晃悠两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弯了眼,否认道:“没有哦~”
她心情似乎还不错,眼睛眯了好几下,才成功聚焦,从黑暗中定位到林一羊的位置,对着她甜甜一笑:
“我把订单谈下来了,还是长期订单,可以根据以后的销售量来供应……厉不厉害?”
林一羊被顾清川难得的憨气感染,弯了弯嘴角:“厉害。”
果然和平时的顾清川不太一样,在酒精的渲染下,连说话的语气都娇气起来,刚刚还是一副略显得意的小表情,此时忽然又皱了皱鼻子:“但是酒好难喝……”
林一羊不再现场,所以她并不知道一场应酬谈下来,要喝多少酒,要将自己伪装得多么八面玲珑,要像一个老狐狸,喝酒的时候不能皱眉头,听见那些荤段子不能觉得不舒服,不能让别人看出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
从饭店出来,她便已经吐过一轮,晕晕乎乎地打了车,回到家,发现家里空空如也。
说来也奇怪,明明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怎么短短一段时间,就不习惯了呢?
还是酒精的错,她才没那么脆弱。
林一羊蹲在她腿边,轻声道:“那下次我陪你去,我帮你喝。”
“……不要。”
似乎这个时候,顾清川脑子里才认清她是谁一般,眼眸中闪过片刻愣怔,而后又软软地躺回去,眯着眼,某种含几分慵懒的笑意,问:“你怎么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话题像漂移一般,瞬间将林一羊甩下了车,跟不上她的思路,只默默点头:“开心,还给你发了照片,你没看见。”
“唔,没看见。都有什么?”
见顾清川是真的不想回去,林一羊也干脆坐在沙发上,随意靠着,望着天花板,慢慢回忆,思来想去,一开口果然还是惦念着那些小吃。
“有很多小吃摊,元城的香葱煎柳好好吃,不过冰糖凤梨感觉怪怪的……我还买了安缘寺那颗桃树酿出来的桃花酿,闻起来很清冽,入喉却很辛辣,不过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以后再让你试试。”
“灯笼和花灯也很好看,整条街都是亮的,还很热闹,反正比天挺好玩多了。”
林一羊碎碎念叨着,顾清川忽然问:
“那你答应她了吗?”
“……答应什么?”林一羊满眼茫然。
也不知道是因为醉得厉害,还是没有听见,这个突兀的话题没了下文。林一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手中凭空出现一只萝卜头玩偶。
“你看,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顾清川努力瞪大眼睛,盯着那萝卜头,长得和大马猴似的,忽然憨憨笑了出来,“好丑。”
“哼哼,这可是我套圈套中的,它还会说话呢。”
林一羊把萝卜头拿在手里,一扯萝卜头的叶子,萝卜头就开始嗷嗷叫:
“不要拔我!”
“不要拔我!”
“……”
顾清川没笑,反而林一羊笑个不停,笑完才盯着顾清川那晕乎乎的眼睛,抬着眉眼问:“你不喜欢吗?”
一只白皙的手接过萝卜头,捏了捏,那怪异的叫声又响了好几下,办公室里重回平静,顾清川轻笑两声,细微的声音如同划过玻璃的石砾,沙沙作响。
“喜欢。”而后忽然又说:“有点像你。”
“我才不丑……”
“每次我捏你耳朵的时候,你的表情也在说,‘啊不要摸我!’”
顾清川捏起嗓子,学着萝卜头的声音,夸张地模仿林一羊的心声,一只手抱着萝卜头,一只手攀到林一羊脑后,伸出食指戳了戳。
林一羊默默闭嘴,有那么明显吗?
讲着讲着,肩上就靠过来一团温热,林一羊微微偏头,被发丝带出几分瘙痒,酒气将顾清川的皮肤染得滚烫。
热气蔓延过来,比林一羊的体温还要高,酒精混杂着某种幽香涌入肺腑,迷迷糊糊间,她好像也要醉了。
那只手胡乱摸着,似乎想要把她头顶的耳朵摸出来,林一羊刚想妥协,那只手又忽然离去。连带着顾清川整个人赌气般从她肩上挪开,嘟囔嫌弃道:“我才不摸别人家的小狗。”
“……”
看来真的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女人困倦的歪在沙发上,眉眼低垂,神情恹恹,林一羊起身,蹲在她面前:“走吧,我带你回去。”
红若梅花的双眼眸瞥了她两下,又默默地挪开,像是再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宣泄她的不满。
林一羊抿唇,叹了口气,上前半步,擒住女人的手腕,将滚烫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无奈道:“你家的,好不好?”
反正父亲母亲也把她赶了出来,现在也确实住在顾清川家里,似乎……这么说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心中这样想,可耳后却已不自然地粉成一片,借着昏暗的光景,肆无忌惮发红发烫。
视线在沉默中对上,像一杯陈酿,越是沉寂,愈发香浓。
顾清川定定看了几秒,犹豫着试探问:“可以退换货吗?我想换只聪明点的。”
下一瞬,天旋地转。
几乎只是几个眨眼的瞬间,顾清川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发愣,耳边还传来林一羊气呼呼的愤懑,和低声的抱怨:
“果然,就不该和醉鬼打商量……”
第29章 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