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羊强行挤入踏云了的府邸，在医仙大人家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踏云把房子烧了。

不过好在，踏云确实没有骗她，五个时辰后，当日出东方，天边渐亮，林一羊身上的气味确实是散了。

可气味散了，这短短十个小时，却给她留下了此生难忘的心理阴影……

当顾清川再次办公室时，被地板上黑乎乎的人影吓了一跳，还以为进了凶案现场。

开了灯仔细一看，才发现只一条半死不活的人。

面容枯槁，眼框凹陷，平日炯炯有神的眼睛俨然变为了死鱼眼，呆若木鸡的盯着天花板，也就灯光亮起的时候，被透亮的光震得瞳孔骤缩。

好像盖个棺材板，就能直接下葬。

顾清川仔细闻了闻，心有余悸，反复确认后才敢踏进办公室里。

可这一步，就跟踩了机关似的，地板上半死不活的人忽然跳起来，两步冲到她面前，抱着她的腰开始嗷嗷大哭。

太折磨了，真的太折磨了。

不知道踏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炼出来的臭气仿佛腌入皮肉，不仅洗多少遍澡也去不掉，甚至屏住呼吸，也能直接从体内直接钻入肺腑，

五个时辰，十个小时，那臭气全方面无死角的对林一羊的鼻子发起进攻，那是一种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是一种残忍的凌迟，是对她精神的殴打……

而这一整晚的痛苦，在看见顾清川时，变成一股怨天尤人的委屈，泪水一下子前赴后继地涌上来，哀号遍野，涕泗横流。

哭了十来分钟，才意识到顾清川压根就没来安慰自己。

撕心裂肺的哭喊戛然而止，林一羊愣愣抬头，白皙的脸蛋被眼泪糊得乱七八糟，眼眶微微发红，鼻尖也不知是因为昨晚捏了太久鼻子，还是刚才哭得堵了气，也一并变得粉红。

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像棵小白菜似的任人蹂躏。

饶是如此，顾清川依旧平静的站在原地，任由她抱着，却也不出声，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哭。

林一羊喉头生涩，委屈道：“你……为什么都不安慰我？”

“哭完了？”顾清川挑挑眉，红唇勾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

其实还没有哭完，还不是看顾清川不理她，才被迫中断，她一个人干哭半天也没人管，多尴尬啊……要是顾清川多哄两声，她肯定就要马不停蹄继续抹眼泪。

但顾清川可太懂了。

小朋友哭得越厉害，越不能去安慰她，不然会让他们以为，哭能解决问题。

所以这个时候不但不能安慰，还要冷静地等她哭完，哭完了再奖励表扬，告诉他们哭没有奖励，不哭才有。

这样才能形成正反馈。

于是顾清川现在才抬手，摸了摸软篷篷的脑袋，嘴角带笑，温柔如水地问：“怎么了？”

林一羊嘴角撇了两下，耸着鼻子，委屈道：“好难受……”

即便味道消除了，但心里却留下了难以治愈的创伤，顾清川心底想笑，却忍着笑意，带着八十岁老奶奶般的慈祥，叹了口气：“那怎么办？”

林一羊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只是觉得，顾清川身上的那股幽幽冷香好闻，能救她一条狗命。

可现在她也懂了，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会被当成变态。

于是只是手上搂得更紧，像只考拉一样挂在顾清川身上，一米七六的大高个小鸟依人地缩着，鼻子可怜兮兮的在顾清川肩膀上蹭，闷闷道：“过会儿就好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所以顾清川披了一件白色宽松小西服，面料极其普通，版型也不是定做的，可穿在她身上，偏偏就能完美合身，勾出细瘦的腰身。袖子挽起，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而此时，两只手都被林一羊裹挟着圈住，一动不能动。

林一羊嘴上说得跟人畜无害的小白花的，可这人动作却完全不含糊。

抱得死死的，头埋在她肩上，鼻尖蹭上肩膀处柔软的面料，随后，有意无意的往脖颈处游弋。

轻浅的呼吸喷洒在耳边，是和林一羊体温如出一辙的炽热，带出一种异样的瘙痒。

偏偏这人还不自知，蹭着衣领不愿撒手。

顾清川咬着下唇，也不知她想干什么，只能忍着那股热气的骚扰，尽量放空自己的大脑。

“园长我看账单上……”

林州元忽然推着门进来，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林州元脸色一变！门又砰地一声闭合，顾清川甚至来不及解释什么，伸出的手僵在空中，颤颤巍巍。

“元姐怎么跑了？”林一羊听见动静，也只看见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她迷茫地看了两眼，又看顾清川的眼睛里。

只见她眼中闪烁着某种惆怅，并不回答，而是反问：

“抱够了吗？”

“唔……”林一羊觉得还没闻够。

平时脸皮厚得跟城墙一样，今日竟然不好意思起来，两只小狗眼耷拉着，不说话，只望眼欲穿，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还想抱”三个字。

顾清川假装没看见，推开她的手臂，挣脱开身子。

万一，林一羊真的和宋子欢发展出什么关系，那林一羊这些行为举止显然是不好的。

然而小狗不懂这些，小狗只觉得被推开了很委屈。

垂头丧气跟在后面，时不时多看两眼，平时顾清川肯定能读懂她的心思，但今天顾清川却不知为何，没有看见，或者说，无动于衷。

更伤心了。

……

前些天还热着，总给人一种要进入夏季的错觉，但四月份的天气总是变幻多端，上午还澄澈明媚的天空，下午就下起了雨，气温随之骤降，冷冽的风犹如一柄刮刀，将早晨的余温彻底切断。

前些天是颢天唉声叹气，不知怎么，两天不见，林一羊又一副灵魂出窍的鬼样子。

照胤翘着二郎腿，剥了个橘子，故意捏着橘子皮，喂到林一羊嘴边。

“来，啊——”

“……”

黑影一闪，她手心空空如也，剥好的橘子到了林一羊手中，跟啃梨似的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

那表情，那动作，不像吃橘子，像是在泄愤。

“你看这孩子，吃个橘子都这么埋汰。”照胤嫌弃看了两眼，又变戏法似的，凭空又摸出一个，翘起兰花指，优雅捏起橘皮，一下下撕开。

刚剥完，又一道黑影闪过，橘子又没了！

只不过，这次不是林一羊抢的。

一袭黑袍的女人不知何时坐在凉亭里，一手点掂着橘子，一手搭在扶手上，惬意地靠坐在亭边，对着阴暗天空发出声舒适地谓叹。

“终于没有太阳了。”

冥澜不喜欢太阳，甚至不喜欢白天，因为黑豹吸热。

如果不是为了营业，这夜猫子打死都不会在白天出门。

四五月的天，本不算太热，大家都觉得天高气爽，偏偏只有她一个人像被火烤了一样。

放眼整个动物园，也只有她一个人黑不溜秋。虽然林一羊也黑，但她不用变回真身啊！

平日里，太阳一旦毒辣起来，照胤那个嘴巴子又实在是遭人恨，每次看见她，就会在旁边贱兮兮地说：

“哟，小煤碳精一个人出来晒太阳吗？”

抢她个橘子，那可太便宜她了。

照胤满脸黑线，手里捏着橘子皮愤恨一甩！

再一摸纳戒，发现没有橘子了，“啧”了一声，从冥澜手里抢回半个，这才解了心头气。

几人围在一个柳湖边的一个亭子里，风将湖面吹得水波粼粼，一条黑色细长的尾巴自冥澜背后伸出，从凉亭边探下去，有意无意的撩拨着水面，勾来几条水里的小鱼。

“园长说你不能抓湖里的鱼。”林一羊默默提醒道。

冥澜的尾巴一顿，心虚似的缩了缩，面上却平静如水，冷哼一声：“我知道。”

她只是看看而已。

冥澜尾巴轻晃，看着湖面，随便一勾，就挑上来一条锦鲤，可惜不能吃，只能挑起来又扔回去。

惋惜之余，倒是玩得很开心。

“你们看那边。”本来气呼呼吃橘子的照胤，忽然眼睛一眯，意味深长地盯着凉亭外某处。

此时天空正下着绵绵细雨，柳湖湖面像涌起雾气，像一场古旧的江南烟雨，雨丝朦胧，若隐若现。

雨气之中，廊檐之下，两个人影站在一起，靠得不近不远，玉宴对着画架，手执画笔，打量远处那座烟气缭绕的湖心岛，看得认真，颢天则撑着伞，将两人拢在伞下。只是一个在看景，一个在看人。

画面难得温馨，林一羊讶然道：“前几天，她们不是还吵着吗？”

她缺席了两天，怎么忽然相处的气场都变了？

照胤摇头，只说不知道。

那日颢天中毒之后，本以为两人的关系会降至冰点，可第二天照胤再一看，却发现自己完全猜反了。

像是进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和谐，不吵不闹，和平相处。

关系依旧是以前的关系，可这两人却心照不宣的对某些事情不再提起。比友人亲密一些，却又不似眷侣。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总的来说，也比先前那相看两厌的状态好了许多。至少互相知道对方心意，虽然不知道玉宴为何不愿接受她，但颢天觉得，只要玉宴心中还有她，那就还有希望。

她们还有很多时间。

一封申请书，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从晴天动物园传至天庭管理局。

那是一封离园申请，像早有准备一般，手续完备，资料齐全，申请人那一栏洋洋洒洒落着行书二字——玉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