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霖拒绝了所有同学的帮忙,一瘸一拐扶着程祎送过来的拐杖进了茅房后才松了一口气。
得亏送得及时,不然就要被人扶着如厕了……
脚是早上崴,拐杖是中午吃饭时送来的,谢霖刚刚学完跳蚤坐上了饭桌,眼前便出现了一把拐杖。
“你先用着,”程祎把拐杖塞给他又说:“早饭可以让元福帮你打,应该你走过来就能吃上了。”
元福速度没他跑得快,但总比瘸子快,谢霖总算是放心了,快速炫完饭,拄着拐杖的步伐都轻快起来。
他趁着午休赶紧回去告诉元福这个好消息,还嘱咐元福要加油跑快点。
“知道了知道了~”元福笑盈盈答应,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份书信:“猜猜是什么好消息?”
这信一看便知是自家寄来的,谢霖心有灵犀般笃定道:“我姐回来了!是不是?”
他迫不及待打开书信,一看字迹便知道是沈姝宁写的,说了一堆游山玩水的见闻,剩下便是催他回来更新新品。二人一合力,整个沛州城的生意都要被垄断了。
谢霖前几天刚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谢红莲和青龙白虎,这会儿又琢磨起来。
好想回小工坊待着,他十分想念搞研发的日子,比读书有意思多了……
唯一能安慰他的便是幸亏自己离家近,今日晚饭可以回家吃了!
于是一下午的课谢霖都心不在焉的,程致远的书法大课上他跑去和沈常谦坐到一起,二人都很激动,一个本子被他们传来传去写着与上课无关的东西。
来听课的人很多,即使是用了最大的教室依然被围得水泄不通,有的人还没有座椅,干脆就站着听。
二人在周围人的无意掩护下根本不藏着掖着,反正程致远看不到。
本子被传来传去,最后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方抽走了。
“你们在做什么?”
程祎的话在身后响起,谢霖正欲回看的头卡住了,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沈常谦也是整个人僵住了,二人高度同步,齐齐刷刷抬头认真看着程致远讲课,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仿佛从来没打过小差。
看着两个小孩儿被吓得不轻的样儿,程祎倒是很满意,翻了翻本子一目十行地看过去。
两人听到翻页声都快碎掉了:刚开始他们还聊的是家里的事,可程致远讲话太催眠了,二人忍不住蛐蛐了一番,话题又自然而然落到程祎身上了。
翻页声顿了顿,背后的人重重呼气一声。
完了,沈常谦忍不住对谢霖做了个哭脸的表情,而谢霖是真的要哭了。
程祎冷着脸反复翻着吐槽他的那两页,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在他们眼里就这么凶吗?程祎显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谢霖会怕他,他觉得自己对待谢霖已经足够耐心了。
他看着谢霖的字迹,写得是比以前好看了,但如果谢霖讨厌他,那他还是不教了……
就这一愣的功夫他突然感觉有人来摸他手,抬头一看谢霖还是端端正正坐着,两只手却伸到背后搭在他腿上,小心翼翼捏着张折着的纸片往他手里塞。
程祎捏住那人乱摸的手,取了纸条,那人便快速抽走了手又低头写了起来。
一展开,程祎的失落便被扫清了一半。
看着就很用心的工整字迹写着:我错了,对不起!!!
虽然不明白后边一竖下面点个点的符号是什么意思,但程祎感觉谢霖撒娇哼唧的声音浮现在脑海里,对方滑跪道歉,语气十分懊悔和急切。
或许是写信的人觉得诚意还不够,右下角被画上了一个哭泣的小人,圆圆的双拳放在眼下两道眼泪上,荷包蛋一样冒着水泡的大圆眼睛看起来可怜极了。
程祎联想到谢霖哭哭唧唧的样子,心情又畅快几分。
他刚品鉴完这张纸,又被那双白嫩的手塞了新的,又是很快抽开,熟练了不少,这回程祎都没摸上。
还是和之前那封一样,左边是字迹,洋洋洒洒写了一段看着真诚又悔恨的检讨:我怀着无比愧疚和深刻反省的心情……
其中不仅有对程祎的歉意,还顺带给程致远道歉了,以及对不好好听课的行为的反思。
用词造句非常新颖别致,程祎看了这么多书也没见到有人这么写,不过浓烈的感情是传达到位,程祎彻底原谅他了。
右边的小人画对应了那句:“以后再也不敢了!”
跪在地上哭泣的小人头上延伸出一个大气泡,里面写着“以后再也不敢了!!!”
程祎勾唇笑了笑,就看到谢霖偷偷转头瞥了他一眼又快速转回去。
呼~看样子效果不错~谢霖放松下来,活动了一下紧绷的肌肉,又突然被拉住手塞了纸条。
幼稚……这人怎么还学他……
他打开纸条,上面只有透着温柔轻松的几个字:原谅你了,好好听课吧。
谢霖笑嘻嘻把递给沈常谦,对方像见了鬼似的嘴张成一个O形,随后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笑。
二人终于如释重负乖乖听起课来。
傍晚一下课,沈常谦便背着谢霖,然后一手拎一只书袋往大门跑。
谢霖手上也没闲着,一手拖着把拐杖一手举着假条,两人那架势像是要上战场的兵。
大敞开的朱漆高门外停着两辆贵气的马车,一旁站着两个窈窕淑女,正头碰头说着悄悄话。
两个看守的眼睛不敢瞟一下,面红耳赤的,只能虚焦着时不时扫视一下四周:这门可真门。
后方传来两句呼声把他俩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反应过来已经打铃下学了。
“姐姐!”
“姐!”
两个小伙子离老远就扯着嗓门喊起来,沈常谦健步如飞,跑得比走读生跑得都快,引得旁人都往这边看了几眼。
站在沈姝宁身旁的粉衣女子噗呲笑了一声道:“诶,看他们跑得多快!我听说谢霖脚崴了还以为要多等会呢,看来是想你了~”
沈姝宁嘴角翘得老高,还装作嫌弃道:“真闹腾,这哪是想我,说不定是想我带的特产。”
又不由得担心:“这俩混小子在学校都不老实,也不知道伤的重不重……”
二人给守卫看了假条,一出门就像重获了自由的小雀,围着沈姝宁和姜元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谢霖熟练地搪塞过去脚伤,看着沈姝宁一副怀疑的神色,赶紧转移了话题。
他站着怪累的,于是扫了扫车架子上的灰尘,坐了上去:“颖姐,凉州好玩吗?”
“那肯定好玩!”姜元颖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可惜了你们得上学没去成~”
“有雪山、大森林和可以踩在上面溜冰的湖泊,啊,最好玩的是晚上的篝火晚会,有现烤的香喷喷的烤全羊和美酒,醉了往地上一躺,就能看到坠满星星的夜空!”
她陶醉在浪漫的回忆中,用不太丰富的词汇描述着所见所闻,给两个孩子给听愣了,张着嘴满脸向往之色。
最后姜元颖还不忘拉踩一下外人向往的江南:“嗯~就和那诗上写的差不多,叫银河!我们这边的夜空根本比不了!”
沈姝宁拍拍两个弟弟的肩——如今这俩都和她一样高了,“等你们放长假带你们过去玩玩。”
这趟凉州之旅不仅是去看看风光,更重要的是那边新上任的将领是沈姝宁的未婚夫——姜哲平,好不容易从战场上下来,与外敌的战争算是告一段落了,现在是休养生息的阶段。
二人的婚约早已有三年之久了,沈姝宁倒是不着急,可姜家人等不了,姜老头一逮到机会就在朝堂上说这事,奏折更是想起来了就写一封。
凉州将领换人也有他的手笔,丝毫不顾二人挚交的身份,逮着机会就参一本,天天说人家年纪大了成了糊涂老登还不赶快退休。
其实那人确实也上了年纪该退位了,就着这个机会天天诉说自己委屈和立了多大功劳,狠狠薅了皇帝一把,加官加爵光荣退休了。
沈姝宁这边就派出婆婆和小姑子哄着,有空就把她约出去逛街买买买,几个弟弟也沾了光,一看到姜元颖来了便傻乐起来——财神爷上门撒钱了。
今日晚宴姜家也都来了,还邀了程家父子,人多可热闹,几个人一边听着姜元颖讲的塞上风光一边等着程致远和程祎下课。
谢霖正听得津津有味,姜元颖却突然没声了,只看着前方一副震惊的表情。
谢霖循着她的眼神看去,一下子便看到了人群中十分亮眼的程家父子。
沈姝宁挥了挥手招呼道:“舅舅!程祎!”
“这就是你舅舅和表弟?你家亲戚都长这么好看?!”姜元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人物,顿时目瞪口呆。
怪不得沈姝宁当时看不上她哥,他哥在人堆里算帅的,要是和沈姝宁的一群弟弟站一块算丑的了。
沈姝宁笑笑骄傲地回道:“嗯哼,那当然~”又调笑道:“怎么你看上了?你和程祎年纪倒是相仿……”
“打住!我才没有!”姜元颖一脸惊恐,她欣赏好看的人从来不夹杂男女私情,只是纯粹地为美貌惊叹,要这样想她早就妻夫成群了,第一个下手的就得是沈姝宁。
待二人走近了,沈姝宁介绍了双方,几人寒暄几句便准备出发了。
踩着最后一缕夕阳,两辆马车前后脚出发。
能回家的心情当然是兴奋高涨的,但现在谢霖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被塞到两个老师的车里了。
两位程老师似乎很疲惫,对他嘘寒问暖几句,便齐刷刷开始闭目养神了。
马车安静下来,谢霖也跟着放松下来,程致远刚刚问了他几句觉得今天的课如何,程祎便稍稍打起了精神看过来,挑了下眉。
谢霖脸不红心不跳:“特别好!听完受益匪浅。”
幸亏程致远没细聊下去,一个时辰的课,他有三分之一时间都在传小纸条,还被某个现在幸灾乐祸的人抓了包,要是问得细一点他可编不出来。
现在他得了空,手头也没有能玩能看的东西,便仔仔细细打量起父子二人。
程致远不过是多了几缕百丝、几道细纹可看着却比初见沧桑太多了,神色也不似从前那般威严,透出几分和蔼可亲来。
再看看左边的程祎,谢霖想起沈姝宁的评价——像个小姑娘,这话原先他是不信的,但是见到真人后倒也不觉得是造谣了,这副好皮囊做男做女都精彩,小时候脸上有肉肯定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