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俭只是坐在岸边的石头上，风把头发吹得飘飞，楚勤终于跑到了他的身边，拍了下对方的肩膀。

“你不冷吗？穿这么点。”楚勤问道。

姜俭回头见是楚勤便道：“你来了。”

楚勤见姜俭不对，眼神便看向他脚边的瓶瓶罐罐，“你喝酒了？”

楚勤抓起其中一个瓶子吼道，声音响的让姜俭闭了闭眼睛，他摇了摇头。

看着瓶子上的“coffee”字样，楚勤愣住，“你，你喝这么多干什么？不想睡觉了吗？”

姜俭没回答，过度的咖啡因摄入让他有些发晕，还有些心悸。

楚勤把他手边还没喝完的咖啡拽走，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回来想把姜俭从石岸边拉回来。

“晕..”楚勤把人扯了一半才发现对方的脸色惨白，眼里的红血丝比昨天还要甚，看上去随时都能晕倒的样子。

见人如此，楚勤无奈只能把人放回江边坐着，他靠着姜俭也坐了下来。

“你到底梦见什么了？”楚勤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虽然已经做了对方不会回答的准备，但楚勤还是没忍住。

姜俭在他眼里一向是坚强的，少有看上去便是如此脆弱的时候，更何况对方的情况好像还和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

楚勤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姜俭说话，以为对方睡着时候，凑到前面一看，姜俭根本没睡，只是撑着眼皮凝望与地平线连接着的江面。

“我在你梦里...走了吗？”楚勤换了一种说法问道，又等了一会后发觉姜俭还是沉默不语，便觉得对方不会再说了，顺着姜俭的视线，他看向阳光下泛着光的江面。

“我梦见...你离开了。”姜俭陡然开口，有些颓废。

楚勤转头看着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变得水亮，楚勤感觉像是要从中溢出泪水。

“我死了吗？”楚勤直截了当地问。

姜俭猛地把头一转，扭向一旁。

楚勤看到他裤子上有一处水渍快速晕开。

姜俭在哭。

楚勤伸手把对方的头强行掰了过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没死，你看着我姜俭，我好好的，现在不会死，未来你也不会看到我死。”

眼泪像是决堤了一般从少年眼眶中掉落，咖啡因的功效持久，姜俭脑袋发晕控制不住。

他狠狠地闭上眼睛，把头埋在楚勤的肩膀上。

虽说已然入秋，但楚勤的衣服也并不厚重，他感受着姜俭的泪水把他的衣服逐渐打湿，又顺着布料一直晕到别处。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轻拍对方的肩膀，一边碎碎念道：

“同桌你以后别逞强了，梦这种东西说破了就不会发生。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多狼狈，要让学校里那些喜欢你的小女生看见了不得都跑了。”

“还有什么时候开始喝的咖啡啊，小小年纪喝咖啡对心脏不好，以后别再喝了，你这样我都考虑要不要送你去医院了。”

“衣服也穿多点，这天气冷的很快，还是江边，穿这么点你要是感冒了别传给我了啊。”

“别哭了行吗，我也不太会安慰人，你老让我为难。”

姜俭低声道：“我喜欢你。”

“然后上次篮球赛——”

楚勤不说话了，他好像听到了什么。

123拼命想捂住主人的耳朵却没办法，只能在楚勤周边飞来飞去，着急地跺脚。

江边的浪涌了过来，在岸边的石头上拍出朵朵白色的浪花，“嗤嗤”的响声把二人包围。

不敢去确认，楚勤又听着江浪的声音呆了一会，肩上的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太久，楚勤怕扭到他的脖子，便小声叫他。

对方没反应，楚勤低下头凑在边上听到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居然睡着了？

终于睡着了！

刚看到姜俭的时候，楚勤感觉对方已经好久没有休息了，他坐在江边一动不动，怕惊扰了身上的人。

楚勤看着不远处江上驶过的运货轮船，脑子里回想着刚才姜俭说的几个字。

他听得清清楚楚，但正是因为听得清楚，楚勤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楚勤想了很多。

从第一次见面时的讨好和忐忑...

从按摩店出来后二人在路口见面时自己第一次叫对方同桌...

再到奔跑在满是沙土的建筑工地，凌晨江边潮湿的晚风，大庭广众之下那红的滴血的耳垂...

还有很多很多，来做任务短短几个月，楚勤却觉得像是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久到如果不是123时不时跳出来说话，自己好像就要忘记自己只是一个外来者，只是一个替代品，只是一个让破碎世界重组的维修工。

姜俭的担忧其实没错，他终究是要离开的，楚勤觉得呼吸变得酸烫，如果自己离开了，姜俭怎么办？

会不会最后还是变成火海中那道身影？

如果喜欢离不开负面情绪，那一想到姜俭便有无数担忧、恐惧、懦弱的自己，楚勤看着窗外快速向后飞驰的公路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他明白了——

自己喜欢姜俭，非常喜欢。

但什么时候，他也说不清，应该是从很早开始，也许是拿着玻璃片站在树下浅笑的时候，也许是站在围栏外朝着开自己玩笑的时候，也许是拿着粉红拖鞋向自己走来的那一刻。

心动一瞬又一瞬，楚勤恍然发觉自己竟然如此迟钝。

江边的风吹得更加猛烈了一些，姜俭的头发吹到楚勤颊边，又到了唇边，像是代替主人亲吻了自己喜欢许久却现在才说出口的人。

楚勤眼睛下垂避开纷乱的发丝。

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是当时车上的楚勤，他可能会在冲动之下回应姜俭。

但这份喜欢冷却过后，便是无尽的惧怕。

楚勤不敢说。

他完成任务后可以逍遥自在地离开，但姜俭不能。

手机在口袋里开始震动，楚勤先是摁掉，那电话反反复复地打来，楚勤才接了起来，但脸色瞬间变了，电话里的管家说：

“少爷，家里出事了，夫人叫你赶快回来。”

楚勤肩上一轻，姜俭坐了起来，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应该是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姜俭把楚勤推了推道：“你快去，我没事。”

楚勤跑去把车发动后，往姜俭所在的步道边一刹车，朝对方大喊道：“姜俭，快上来我顺路。”

姜俭闻言也不含糊，跳上楚勤的车，接过对方手中的头盔，一戴一扣，摩托发出轰鸣的声音，二人飞速疾驰着回去，楚勤把人在路口放下。

“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不会走的。”楚勤的声音变得有些小，他不敢看姜俭，回身便往家的方向驶去。

到家门口时，管家已经发动好车子，后妈正从门口出来，被人搀扶着，看上去快要晕倒了。

“少爷，快先上车。”管家催促道。

楚勤跳下车，脸上带着疑惑地钻进车里便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少爷没看新闻？”司机从驾驶座上抬头看向后视镜中的楚勤。

楚勤拿出手机打开软件，头条便是——

A市一架飞机坠毁，机上伤亡人数未知，有关部门正在查探

楚勤手脚瞬间冰疗，边上的后妈颤抖着手脚坐了进来，见到楚勤手机上醒目的新闻标题，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楚勤也难以置信，他忍着车子飞驰间带来的不适，再次核对了一下航班号，只字不差。

楚勤拿起手机拨了楚为的电话号码，走之前自己把楚为原手机的sim卡给了他。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冰冷的机器音传出，楚勤心连着一起颤抖，心连着脑袋都是发木的，他觉得自己行动都迟缓了起来。

在车上盯着手机看的后遗症袭来，楚勤觉得头晕眼花，胃里翻滚，他靠在车窗边闭上眼睛。

他想起之前楚为来自己这儿聊天的时候说过的话。

他害怕飞机啊，自己怎么忘记了，怎么能让楚为一个人坐飞机。

他再次拿出手机打楚为的电话，还是关机。

也许不是这架航班呢？

楚勤忍着头晕眼花再次对照，还是没错。

越查证心越凉，楚勤不再有所动作，车子马上便到了现场。

楚勤一下车，止不住的眩晕感让他手扶着车门干呕起来，背上有只厚重的手在拍打自己的背。楚勤抬起头，是楚父。

此时对方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爸，楚为他...”

看到父亲的瞬间，楚勤哭了。

未知的恐惧和已知的可能一下子具象化，空旷的机场，飞机轰鸣声在头顶响起，一下一下踩在心脏上，巨大的机身毫无支撑的在天上驶过，感觉像是随时要掉下来。

从这里开始，楚勤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

“小勤别怕，还没...”楚父看着楚勤眼中掉出的大颗泪水，抿了抿嘴没说话。

这是楚勤在这里第一次踏入机场，但他觉得这一定是自己最后一次踏入这里了，这里太压抑了，虽然没有城市的高楼大厦，眼前一片开阔，但很不舒服。

“要不你在车里待着，我们先进去。”他听到自己的父亲对自己说。

楚勤拒绝了，他要进去。

路上楚勤从车上拿了一副耳塞堵住时不时轰鸣而过的飞机。

大厅里已然挤了一群等结果的人，异常喧闹，但楚勤却不觉得吵，他站在人群之间，突然想起自己在楚为走之前给严焯打的电话。

他不记得严焯的手机号，但他记得自己让严焯去的地方，楚勤穿过大厅的人群跑过去找，却没发现人。

“哥——”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勤猛地回头一看，转身狂奔，抱住眼前的人。

抱得特别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