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陌飞走过三班的时候有点愣神，他朝着自己过去坐的位置瞟了一眼，那里坐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同学。

罗以南还在三班，他坐在老位置，只是旁边坐的人不是赵音音。

继续往前走，闵陌飞跟在陈绰后面走进四班的门，里面没有陆勋打招呼，没有于萌咋咋呼呼，闵陌飞都有点不习惯，他看了眼陈绰。

陈绰没在自己原来的位置停留，他一直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两个空位，把东西放在靠走廊的那张桌子上，侧身让闵陌飞进去坐靠窗。

班级里人只来了一半，有几个闵陌飞看着眼熟的，是以前在三班的同学，他们和闵陌飞对上眼神后都主动打招呼，视线不自觉飘向旁边的陈绰。

只要在学校，陈绰就是焦点，而借读生闵陌飞和陈绰之间形影不离的关系也引人遐想。

段希文坐在第一排正中间，正埋头学习，关雨披着一身水往里进，径直走到陈绰前面的空位坐下。

“你不是有带伞么？”闵陌飞惊讶地看着关雨淌水的头发。

“送掉了，”关雨从包里拿出纸巾，开始搓头发，“不能让女孩儿淋雨。”

“……真帅。”闵陌飞感叹。

“同学！”四班后门有人喊，闵陌飞和陈绰听着声音特别耳熟，一齐转头，同时转头的还有关雨。

于萌站在后门举着把伞，“同学你伞掉我旁边了，就是你跑太快，我在后面追半天追不上。”她也看见了闵陌飞和陈绰，“诶嘿，我的飞，我的绰儿！”

三个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闵陌飞反应最快，赶紧站起来去接伞，于萌顺势拉着闵陌飞到走廊上聊天，他们一个上午都净看陌生人了，这会让见到对方就像他乡遇故知。

“有点尴尬哈。”关雨话这么说，但也没见他有任何不好意思，转头就继续擦头发。

陈绰视线停留在闵陌飞身上，“于萌就这个性格，她没理解你的意思，不是不领情。”

关雨无所谓地笑笑，“她叫于萌？”

“嗯。”陈绰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于萌说她们教室在顶楼，爬一学期能瘦两斤。”闵陌飞压着上课铃坐回自己位置。

与此同时，林予踩着凉鞋走进教室，后跟在地上发出嗒嗒嗒的清脆声响。

她站在讲台上不说话，整个班级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陈绰的错觉，进入高二，连林老师的神情都变得更严肃了。

林予把自己手臂里抱的东西放下，转头在教室黑板上写了四个日期，然后转过身来，“你们知道这四个日期是什么意思吗？”

没有人回答。

“是这学期四次联考的日期。”林予放下粉笔。

“什么是联考？就是你们这学期的四次考试，都不再是本校排名，而是和本省其他三所重点高中同卷同排。”林予说。

教室里发出了惊叹声。

“陈绰。”林予的目光找到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你的第一还能保住吗？”

这话说出口，几乎整个班的同学都回头看陈绰，关雨头转了一半转不过去，只能震惊地和茫然的闵陌飞眼对眼。

闵陌飞没有跟着老师和同学的视线一起去看陈绰，他本能地在桌子下面抓住了陈绰的手。

林予在讲台上发表新学期动员讲话，做班主任的林予比做英语老师林予更严厉，闵陌飞感到陌生，他听着那些激励学生进步的话，看着整个教室默不作声的学生，有一种自己是个局外人的错觉。

晚饭陈绰吃两口就停下了，闵陌飞没说什么，他包里早就备好各种小零食，晚自习陈绰饿了就能吃。

闵陌飞长这么大也没上过晚自习，他和陈绰吃完饭还去操场溜达了一圈，走进教室的时候整个教室里三分之二的人都在低头写题，而此时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他有些愣在后门，而陈绰已经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拿出一张练习卷准备开始写。感觉到闵陌飞没跟上来，陈绰回头，和依旧站在门边的闵陌飞对视。

这一次，不仅闵陌飞感觉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陈绰也感觉到了，他那一刻有一种一脚踩空的感觉。

晚上回到宿舍，关雨和段希文都不在，陈绰回身把门反锁，然后把闵陌飞用力压在门板上亲，闵陌飞没见过这样的陈绰，身体已经先理智一步做出回应。

“闵陌飞。”陈绰连名带姓地叫他，“来了就不许走，知道吗？”

门外传来渐进的脚步声，段希文拧了拧门把拧不开，“开门啊，锁门干什么。”

陈绰直起原本压着闵陌飞身体，闵陌飞快速走到阳台上，陈绰打开门的保险，段希文和关雨一起走了进来。

“你们俩在宿舍为什么要锁门啊？”段希文不满地说。

关雨的视线在陈绰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

闵陌飞在阳台收拾洗漱的东西，心还在狂跳，他没有理段希文的心思，收拾好东西就去洗澡。

夜深人静，对面关雨和段希文都传来睡着后的鼾声，闵陌飞轻手轻脚爬下床。

“我没想过要走，陈绰，你正常一点。”他俯在陈绰耳边说。

陈绰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中一遍遍摸索着闵陌飞，头发、眼睛、鼻子、嘴唇、脖子、后背。

……

高二的生活和闵陌飞想象中的相差很大。

他想过会面临更大的学业压力，想过住宿会有的不方便，甚至想过自己和陈绰会因为成绩差距而面临分班，唯独没想过陈绰会有这样的转变。

开学那场雨下了整整三天，等雨过天晴，秋日绽放出晴朗，地气转凉，陈绰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笑，连假笑都没有。

闵陌飞有心想找陆勋聊聊，问问陈绰以前是不是这样，但陈绰变得相当依赖他，也变得敏感而多疑，闵陌飞不愿意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而且也没有时间。

在学校住就像背上了一个二十四小时运转的系统，从睁眼到闭眼都是划分好的时间，而在学校给他们划好的时间下面，还有学生们彼此竞争挤出的时间。

段希文吃饭从不超过五分钟，他会打着表计算自己不用于学习的每一段时间，倒也没有再在宿舍里闹出什么矛盾，偶尔有一些刺耳的话其余三人也都当他说梦话。

而在第一次联考放榜后，段希文在宿舍里和陈绰关雨连呛声都不呛了——陈绰四校联榜第一、关雨第七。段希文的名次只比闵陌飞稍微好一点。

“你成绩这么差陈绰怎么会和你做朋友？”

闵陌飞站在阳台上晾他和陈绰的衣服，段希文坐在床边问。

在和陈绰那次空教室聊天之后，闵陌飞基本没搭过段希文的腔，他不想让陈绰每天这么累回宿舍还要担心环境不好。

“别理傻逼别理傻逼”，闵陌飞拿着晾衣架，深呼吸三次，但没忍住。

“你妈教你拿成绩看人的吗？”

闵陌飞把晾衣架往段希文脚边重重一杵，段希文抖了一下，往另一边挪五公分。

“这学校谁不拿成绩看人啊？”段希文身体让了，嘴上不让，他自从知道闵陌飞成绩差以后就特别看不起他，找机会就要刺两句。

“你不是看陈绰成绩好才巴结他吗？”段希文又说。

闵陌飞听到这句话已经不是生气了，他就觉得离谱，瞳孔地震。

“傻逼。”闵陌飞不想再和段希文说下去。

“你凭什么骂人？你不是为他成绩好你为什么？你说说看。”段希文跟到阳台。

这会儿刚吃好午饭，陈绰和关雨被林予叫去说竞赛的事，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为他长得帅，行么？”闵陌飞继续晾衣服。

段希文原本就皱的五官一下子更皱了，“你男同啊你喜欢他长得帅，真恶心。”

闵陌飞动作停下了，他转身看着段希文，气场和第一天来学校一样冷。段希文往后面退了两步，这一个月闵陌飞骂不还嘴，段希文都快忘了他是个不好惹的主。

“你再说一遍。”闵陌飞冷冷地说。

闵陌飞握着晾衣杆的手特别用力，他刚刚杵地上那一下把杆子杵裂了，这会儿割进手里直接见了血，他自己没什么感觉，段希文看见淌下来的血整个人都在发抖，三步并两步跑走了。

闵陌飞靠着阳台的门一个人冷静了很久，这学期第一次没在规定时间去上课。

最后他拿冷水简单把手冲了一下，再把地上滴下来的血迹擦干净，抓了抓头发往教室跑去。

他不去，陈绰会担心。

“闵陌飞！”他经过操场的时候有人叫他。

闵陌飞转头，看见很久不见的李远帆正站在跑道上叫他。

“有事？”闵陌飞问。

“一块儿跑两圈呗，你都已经逃课了，现在回去就是罚站。”李远帆笑着说。

不知怎么的，闵陌飞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李远帆走过去。

他很久没好好运动过了。

“你手怎么了？”闵陌飞走进李远帆一眼就看见他掌心的长口子，还在往外渗血。

“不小心。”闵陌飞言简意赅，“跑不跑？一千米竞速，谁慢谁小卖部请喝可乐。”

“跑……是能跑，你手先处理一下啊，这都还流血呢。”李远帆没想到闵陌飞这么迫不及待。

“那你去处理一下，我先跑了。”闵陌飞往跑道的一千米起点走。

李远帆赶紧跟上去。

闵陌飞没慢跑热身没准备活动，上来前一百米就是冲刺。李远帆有点理智，没跟着他一起冲，想着自己留点体力可以后期发力，但没想到闵陌飞冲刺到底，基本没有减速的时候，等李远帆最后两百米发力想追的时候已经追不上了，闵陌飞越跑越快，最后毫无悬念地赢了这场比赛。

赢了比赛的闵陌飞躺在跑道上看着天空，胸膛剧烈起伏。

“真行啊你，你也该读体校。”李远帆坐到闵陌飞身边。

“你怎么不上课？”闵陌飞盯着蓝天白云问。

“你不也不上，你还问我，整的你多用功一样。”李远帆说。

闵陌飞笑了，“是。”

“我学不明白，坐那儿太压抑了。”李远帆说，“我听说你们高二四校联排，陈绰还是第一，真的牛逼，我要像他那么会读书，我一定做梦都笑醒。”

闵陌飞不笑了。

可是陈绰连个好梦都难做。

想起陈绰，闵陌飞有一瞬间的心慌，他立刻站起来，“不说了，我上课去了。”

“哈？那我买了可乐给你送过去啊。”李远帆说。

闵陌飞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但他没走出多远就停下了，本该在教室上课的陈绰此时站在操场边看着他。

闵陌飞莫名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感觉。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