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陌飞坐闵逍的车走的时候看见了陈绰，虽然就转瞬即逝的一眼，但他的心却空了。

陈绰很不开心。

闵陌飞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管他潘多拉的魔盒开不开，他此刻就要给他男朋友一个拥抱。

“停车。”闵陌飞说。

“怎么了？”闵逍问，一脚刹车，车停在路边。

“有东西落了，你不用送我了，我一会儿直接打车回槐城。”闵陌飞说，一把拉开车门。

“你放暑假不回家吗？”闵逍提高音量追问。

闵陌飞已经走出两步，“我要学习！”他头也不回地说。

闵逍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后视镜里闵陌飞逐渐远去的背影，“学习？”闵逍将信将疑地发动车子。

闵陌飞在墓园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陈绰出来。

直到陈绰的外婆外公爷爷奶奶都出来了，他和陈宝儿还没有出来。

他的心提了起来，但始终克制着没有进去。

看到陈绰背着陈宝儿出来的时候他心都快要跳出来，怕他会和陈宝儿一起上车，他不好意思当着陈绰家人的面出来抢人。

但好在没有。

“好想你啊。”闵陌飞紧紧抱着陈绰。

陈绰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他回抱住闵陌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藏在树的背后安静拥抱。

过了一会儿，陈绰抽身，“我去把宝儿的轮椅拿出来，然后和他们说一声。”他立刻往墓园里跑。

闵陌飞看着陈绰跑起来矫健的身姿，穿越夏日骄阳和成荫的绿树，仿佛只需要按下一个快门，他就能这样跑，一直到很远很远的未来。

不知道陈绰怎么和家人说的，闵陌飞只看到陈宝儿惊讶探出来的头，还有不知道哪位亲戚气愤下车时涨红的脸。

陈绰谁也不管，一路又跑回闵陌飞藏身的树后。

“你怎么来了！”陈绰问。

闵陌飞看着陈绰亮晶晶的眼珠子，还有他运动后泛红的脸，想起了当时在医院楼梯间，他拿酒精湿巾给陈绰擦脸，把他擦得小脸通红。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啊。”陈绰瞪大了眼睛。

闵陌飞抓着陈绰的手，笑到蹲下。

“不是，出什么事了吗？”陈绰不明所以，还有点担心，以为是闵陌飞这两天回家受刺激了。

闵陌飞还在笑，边笑边摇头。

终于笑到累了，闵陌飞直接坐到草地上。

那天的一幕幕出现在他眼前。

闵陌飞说：“陈绰，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的今天，平城西江第一医院，你见过我？”

明确的时间，明确的地点，明确的人物。

陈绰靠着树呆呆地看着闵陌飞，方才在墓园里闪念过的人出现在脑海，与眼前人跨越时空交叠。

闵陌飞有点忐忑。

不，是非常忐忑。

“我那时候比较矮……不过我也没站起来……在楼梯间，我先坐那儿了，然后你进来……”闵陌飞试图描绘具体的场景，但一说才发现他也已经记不清太多细节。

“我记得。”

“啊？真的吗？”闵陌飞有点激动。

“我记得。”陈绰又说了一遍。

他何止记得。

他时常会想起、梦见在那个狭窄昏暗的楼梯间发生的一切，但却想不起那个男孩的样子。

就记得他柔软卷曲的头发。

陈绰仔细看着闵陌飞。

闵陌飞今天出门应该有打理发型，没有当时那么乱，但看起来还是非常好摸。

陈绰没忍住又蹲下来伸手摸了两把。

闵陌飞条件反射想躲，反应过来以后主动往陈绰手里送了送。

“我以为你不会记得，吓死我了。”闵陌飞说，“我还一直怕是我认错。”

“其实那天，别的事，我都记不清了，但就是这件事一直记得很清楚。”陈绰说，语速很慢。

“为什么？”闵陌飞问。

“我也不知道。”陈绰说，“我还一直在想，如果哪天遇到你，我一定要把你认出来。”

“我居然……没把你认出来。”他看着闵陌飞的脸怔怔地说。

“我也没，是宝儿提到一些事我才对上的。”闵陌飞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记得你的样子，就是只有一个很迷糊的概念，但没有画面。”

“我也是！”陈绰激动地说，“我记得那个楼梯间长什么样，你怎么坐过来，怎么翻包给我湿巾，怎么把包里东西全抖落出来找巧克力，怎么哭……但不记得你的样子，我拼命想都想不起来。”

“我也记得你是怎么哭的。”闵陌飞说。

陈绰笑了，“这我倒忘了。”

“你今天也哭了。”闵陌飞说，他看见陈绰第一眼就发现了，陈绰哭过以后鼻子红眼睛也红，实在很明显。

陈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嗯，没忍住。这么明显么？”

“怎么了？”闵陌飞很担心。

陈绰转开视线，没有回答。

“是妈妈吗？她也住在这儿？”陈绰看着闵陌飞的黑西装问。

“是，她也住这儿。”闵陌飞说。

“你哭了吗？”陈绰问。

“没。”闵陌飞摇摇头，看向脚底下青绿色的草地，“其实每次真的来这里，我都不难过，还有点开心，就觉得，你看我也有好好长大。”

“我没抬过头。”陈绰说。

“嗯？”闵陌飞不明白陈绰的意思。

“我没抬头看过他们。”陈绰说，他看着墓园山坡的一角。

闵陌飞没说话。

“但我今天看到了。”陈绰的眼圈又红了。

陈宝儿捂在他眼睛上的手很用力，但她颤抖的指缝间足够他看清他想看和不想看的一切。

闵陌飞握住陈绰的手。

“我第一次感觉到他们在注视我，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然后我才意识到我有多想再被他们看一眼。”陈绰说。

“他们会的，他们会一直看着你。”闵陌飞说。

“但我下次不想哭了。”陈绰笑了，“每年听一群人哭也太吵了。”

闵陌飞看着陈绰没有矫饰的笑容，心里也松快起来。

他很庆幸自己今天回了头，很庆幸自己打开了那个魔盒。

闵陌飞原本觉得，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这件事就没有提起的必要了，但后来他想，不管陈绰记不记得，他都要告诉他，不能独占这个秘密。

幸好他们都记得。

记得那天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记得他们一起赤手空拳面对过别离，记得那段漫漫征途的最后一块巧克力。

*

墓园不好打车，他们最后是坐城郊公交到市区，再从市区打车回槐城。

相亲相爱群里时不时会发小卖部的照片出来，有四个人一起摇扇子的，有陆勋修刨冰机的，有团购十杯绵绵冰合影的……

闵陌飞放大那张四个人一起摇扇子的照片，再重点放大陆勋手里拿着的扇子。

“我有男朋友？”闵陌飞念出扇子上写的字。

“啊，我也有。”陈绰靠在车窗上，闭眼应声。

“不是，这把扇子？”闵陌飞惊异地看向陈绰。

“是我干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创意？”陈绰睁开眼，冲闵陌飞挑挑眉。

闵陌飞脸有点红，没说话，但把照片存下来了。

他俩今天都起得很早，上车没多久一前一后睡着了，陈绰靠着窗，闵陌飞睡着睡着就靠到陈绰的手臂上，然后是大腿上。

陈绰醒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把闵陌飞的头甩出去。

他忍着没动，但也没眼看。

路上有点堵，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槐城，空气里热气在慢慢褪去，只有天光大亮，飘动彩色的云。

他们直接打到了相亲相爱小卖部，车到的时候闵陌飞还没醒，陈绰付好钱，推了他好几下才醒。

“这是哪儿？”闵陌飞下了车有点懵。

“你想去哪儿？”陈绰拉着人往里走。

闵陌飞打了个哈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我哪儿也不去。”陈绰说。

“那我也不去哪儿。”闵陌飞说。

“去哪儿啊你们？”陆勋叫住对他们几个人视若无睹牵着手走过的陈绰和闵陌飞。

“吃饭！”陈绰和闵陌飞同时说。

一个白天没吃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

“给我们带点儿！”于萌说。

刚喊了一句感觉更饿了，俩人没说话，朝后面比了个OK。

这两天小卖部生意很不错，一中学霸暑期实践卖刨冰的消息很有传播性，很多不是附近的人也来光顾。

陈绰和闵陌飞晚上替下邱晓和陆勋看铺子，一个小时的工夫，陈绰遇到了三个认识他但他不认识的人。

第二天消息越传越离谱，变成预备高考状元暑期挣学费只为圆梦清北。

生意是越来越好，消息也是越来越瞒不住。

周亦和林予出现在相亲相爱小卖部时，除了闵陌飞以外的所有人一秒切回学生状态。

“老师好。”

闵陌飞看着一瞬间丢掉蒲扇站起来的同伴们，再次体会到了他和学霸的参差。

“老师好，喝点啥？”闵陌飞问。

周亦认真看着冰柜上的介绍图片，“我要个奥利奥芒果的。”

“我要杯绿豆汤。”林予说。

“现金行吗？”周亦问。

“不用，我们请。”闵陌飞说。

林予本是收到消息来看看情况的，给闵陌飞这架势弄得她有点搞不清楚情况。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周围顾客很多，林予习惯性想高声责问，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问，“暑假不好好学习不好好休息，在弄这个？”

罗以南和赵音音备餐的手瞬间都有点抖。

于萌和陆勋邱晓硬着头皮在旁边招呼别的客人。

只留下看起来不怕老师的闵陌飞和学霸中的战斗机陈绰来应对。

俩人硬是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闵陌飞是不知道他应该说什么，陈绰是觉得如图所示，没什么好说的。

“那个……我好好休息了。”闵陌飞最后解析了一下题干说。

“我也好好学习了。”陈绰憋着笑说。

闵陌飞在下面踢了陈绰一脚。

“您，的餐。”罗以南拎着两个塑料袋走过来。

闵陌飞把奥利奥芒果绵绵冰递给周老师，绿豆汤给林老师，“慢用。”

周亦和林予接过包装可爱的两杯饮品，站在旁边专心致志看这七个人忙了一会儿，手里东西也吃见底了。

“还挺好吃的。”周亦说。

“是的，开我家楼下的话我可能经常会去买。”林予说。

“林姐，咱俩来干嘛的来着？”周亦问。

来教育学生的。

有人拍照给周亦看，周亦一看，基本都是三班四班学生，赶紧转发给林予，俩人火急火燎就来了。

“……算了，也没干出格事儿，年轻的时候多尝试一些总是好的。”林予说。

“会耽误学习吗？咱这第一第二都在呢。”周亦有点担心。

“要耽误的啥都耽误，耽误不了的，啥也耽误不了。”林予总结道。

两位老师走之前没忘扫码付钱。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