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陌飞没说什么，弯腰给陈绰拿了双昨天新买的拖鞋。

蓝色卡通小熊。

陈绰走进房间后一声不吭往沙发上一躺，双眼紧闭。

闵陌飞在旁边看了三分钟，陈绰始终一动不动，他有点担心，凑近了看，看见陈绰颤动的睫毛。

陈绰突然睁眼，和凑在他眼前的闵陌飞对视。

“我真的很糟糕吗？”他问。

此刻的陈绰卸掉了他习惯放在脸上的笑，也不和闵陌飞耍嘴皮子，本就偏冷感的脸显出几分漠然的脆弱。

闵陌飞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闵陌飞说，“大家都说你很好。”

陈绰摇摇头，不说话。

距离这么近，闵陌飞无法忽视陈绰红肿的脸，看着就疼，他想站起来去拿点冰的东西给他敷一下，但刚起身就被陈绰拉住了。

陈绰估计是想拉他手臂，但闵陌飞起身动作太快，陈绰拉到了他的手。

闵陌飞动作僵在原地，心跳越来越快。

“去哪儿？”陈绰问。

“厨房。”闵陌飞不敢回头。

陈绰终于松开手，闵陌飞感觉氧气在一瞬间冲破他的心肺，他快速往厨房走。

他在冰箱里拿了瓶昨天买的牛奶，先在自己脸上冰了半分钟，然后叹了口气。

陈绰，我叫你一声哥，你不要诱惑我。

闵陌飞拿了牛奶回到客厅，陈绰已经坐了起来，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难过。

“冰一下脸吧。”闵陌飞把牛奶递过去。

“谢谢。”陈绰伸手接过。

“其实，”闵陌飞开口，“没有人是完美的。哪怕很糟糕，也是你的一部分。”

闵陌飞低头抓了抓头发，“而且今天这个人觉得糟糕的，明天换一个人可能还觉得是你的闪光点。”

他不知道自己安慰的在不在点上，但他尽力了。

“谢谢。”陈绰安静了一会儿才说。

“你语文成绩肯定不差。”陈绰说。

“是比数学好点儿。”闵陌飞松了口气，往沙发上躺。他还是习惯听陈绰这么夹枪带棒地和他说话。

“你在写作业？”陈绰目光落到餐桌上。

闵陌飞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他走过去把作业本都收到书包里，“就随便看看。”

“你今天还写吗？”闵陌飞问陈绰。

“我在医院写好了。”陈绰说。

闵陌飞顺嘴想问陈宝儿的情况，但看着陈绰还有点肿的脸没问出口。

他想让陈绰觉得，至少在这个地方，比起陈宝儿如何如何，有人更关心他的感受。

闵陌飞拿了两个芒果走进厨房。

其实陈绰今天应该回奶奶家的，他该回去收拾东西，提前一点点搬到外婆家去。

但他骑车从医院出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闵陌飞住的小区。

他不喜欢让别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尤其是同学，但如果是闵陌飞，好像可以。

陈绰没有怎么犹豫就摁了闵陌飞家的门铃，在看到闵陌飞的那一刻，陈绰不安了很久的心终于落地。

为什么这头总是炸毛的狮子让他觉得很柔软。

第二天两人一块儿去上学的时候陈绰对闵陌飞说：“我成绩还行，你要有什么题不会的，可以问我。”

陈绰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句话，他特别不爱给人讲题，连陆勋都懒得讲，一般就答案一递自己悟吧。

但他突然很担心闵陌飞会走。

不过闵陌飞没领会到一中年级第一这句话的含金量，只是咬着鸡蛋饼点点头。

“我说真的。”陈绰说。

“知道了。”闵陌飞把东西咽下去以后说，没看陈绰。

陈绰搬到外婆家住后就不再自己骑车上学，外公一如既往每天都安排专车司机接送，他也没再半夜跑去闵陌飞家。

他俩在学校遇到了都会打招呼，但经过那天那晚，陈绰觉得闵陌飞似乎有点不一样。

说他回避吧，见了面他总是主动打招呼，可要说熟，陈绰感觉他和闵陌飞都没有他们第一次打架那天熟络。

他们互相存了联系方式，但闵陌飞一次都没给陈绰发过消息。

闵陌飞现在似乎和三班同学处得挺好，经常和罗以南还有几个陈绰叫不上名字的人在一块儿。

好像还组了个什么篮球队一起参加下个月的校篮球赛。

陈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绰神，月考放榜了。”于萌走过对陈绰说。

“怎么样？语文还第一？”陈绰问。

于萌偏科严重，经常是语文能考135往上，数学只有100出头，林予一直非常愁。

“自己的有什么好看的，横竖就那样，你猜猜你的嘛。”于萌试图激发陈绰的好奇心。

“第一。”陈绰头也不抬地说。

“……”于萌撇撇嘴，“没劲，和你聊天真没劲。”

陈绰笑了：“那您快换个人聊。”

“我去看看三班热闹。”于萌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站起来。

陈绰终于从试卷里抬起头，“三班怎么了？”他问。

“他们新来的插班生考了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差了快50分，好像把三班平均分从全年级第二拉到了倒数第二，周老师肯定得发火。”于萌说。

陈绰突然放下笔，站起来就往张榜的地方走。

“您对第一不好奇，对倒一好奇啊。”于萌疑惑。

放榜的地方挤满了人，都在找自己名字，他们看到陈绰出现都很惊讶。

挤在榜头的人自觉想给陈绰让个位置，但他眼神飘都没飘，径直往榜尾走，榜尾没人挤着，陈绰很轻松就看到了最后一行——

闵陌飞，语文95，数学50，英语107，物理38，化学45，生物46，政治60，历史61，地理65，总分567，排名491。

距离排名490的人差了48分。

陈绰站在榜尾，闵陌飞被赵音音他们带着挤在榜头，他在一中不出名，没人知道他就是那个新晋倒数第一，也没人盯着他看，他挤在人群里，和所有人一样，抬头仰望着第一名。

陈绰，语文125，数学141，英语142，物理100，化学100，生物100，政治90，历史93，地理97，总分988，排名1。

第二是陆勋，和陈绰差了20分，下来是闵陌飞不认识的名字，邱晓第七，罗以南第十，赵音音在二十五。

都是很耀眼的成绩。

哪怕已经从同学口中了解到一中的情况，闵陌飞此刻还是觉得很荒诞，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世界的参差。

在七中耀武扬威的年级第一最多也就只能考600分，还是考的七中出的简单卷，而600分在一中只能排后十名，和特长生们掰掰手腕。

赵音音和罗以南应该都对自己的成绩挺满意的，看起来心情不错，闵陌飞的心情也不错。

陈绰是真牛啊。

跟着一起往外挤的时候，闵陌飞透过人群看见了陈绰，陈绰也正看着他，似乎已经看了很久。

他罕见地没带着笑，不太开心的样子。

闵陌飞觉得这个画面很好笑，考了第一的人闷闷不乐，考了倒一的人反倒乐乐呵呵。

就连赵音音和他打招呼都没能让陈绰笑起来。

“拿第一怎么这个表情。”闵陌飞对陈绰说。

陈绰还是那样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其实每次陈绰这样看他的时候，闵陌飞的心跳都会越来越快，跳得他心烦。他之前都能和自己说，只是因为陈绰长在他审美上，他和以前班里男孩儿看到漂亮姑娘是一样的，并不说明什么。

可是那晚以及后面连着几晚的梦，闵陌飞觉得自己快骗不过自己了。

他虽然知道自己喜欢男的，但他其实也没特别喜欢过哪个男的，对感情的事一窍不通。

更不要说陈绰长着一副直男的样子，和男生睡一张床都没防备。

闵陌飞不想自讨苦吃，他对爱情没什么多余的好奇心，只想悬崖勒马。

但这次陈绰看着他的时间有点长，长到赵音音和罗以南离开的时候都一脸犹疑。

“怎么啦？”闵陌飞笑笑，有些不明所以。

“你觉得这次考试难吗？”陈绰问，视线落到闵陌飞身后的排名墙上。

“挺难的啊。”闵陌飞答，比七中的难多了。

“但这次的卷子其实大部分题一中作业本上都有原型，”陈绰说，“尤其是理科。”

“昂。”闵陌飞应了一声，还是不明白陈绰究竟想说什么。

“只要把作业本上的每一题吃透，三门理科至少是可以拿七十分的，数学也能上一百。”陈绰说。

听到这里，闵陌飞大概明白陈绰的意思了。

“你看我成绩了啊。”他有些不好意思，“是不太好，但我已经进步很多了……”

“既然不会，为什么不来找我？”陈绰说。

这其实是他唯一想问的问题。

闵陌飞实话不能说，谎话编不出，cpu都快干冒烟了。

“我怕你没空。”闵陌飞最后憋出一句半真半假的话。

陈绰举起手，看了眼空荡荡的手腕，“周末我都有空，你怎么说？”

“有空有空。”闵陌飞立刻说。

周六一大早，闵陌飞还在睡觉，就被铺天盖地的敲门声吵醒了。

他顶着一脑门官司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连的人。

陈绰、陆勋、邱晓、赵音音、罗以南以及一个闵陌飞不认识的女孩，整整齐齐站在他家门口。

“昨天我约陈绰出去打球，他说今天要给你讲题。”陆勋说。

“陆勋和我说了这事，我们都觉得这是个蹭大师课的千载难逢的机会。遂决定今早偷摸一起来。”邱晓说。

“我们是准备去看宝儿的……问陈绰病房号，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到你家来写作业，写完了一起去看宝儿。”赵音音说。

罗以南点点头。

“我是来凑热闹滴，你甭理我。”于萌说，“噢，新同学你好，我叫于萌。”

“就是这么回事。”陈绰点点头。

闵陌飞也跟着点点头。

然后砰一下把门关了。

于萌有些紧张地看向陈绰，“你不是说他脾气很好吗？”

“嘘。”陈绰竖了根食指在脸前，“他的起床气需要一点时间。”

一行人在门口等了差不多三分钟，打打闹闹，动静大得闵陌飞一边洗脸一边都能听见。

他再次打开门，一行人鱼贯而入，脱了鞋直接都不穿鞋赤脚进。

只有陈绰换上了蓝色小熊拖鞋。

“凭什么你有啊？”陆勋不服。

“对啊，好可爱啊。”邱晓说。

“我还有两双新的，你们谁要？”闵陌飞问。

没人回答闵陌飞，大家早都跑开了，自己找位置坐下。

没有长辈的大House，还有一群同龄好友，简直是这个年纪所有人的梦中情房。

陈绰走到闵陌飞旁边，手自然地搭上他的肩，然后打了个哈欠。

“你们大周六的，都不喜欢睡觉吗？”闵陌飞问。

“不喜欢。”陈绰又打了个哈欠，“我们唯爱和你一起学习。”

“我看就是闲的。”闵陌飞被陈绰传染，也打了个哈欠。

这群学霸在闵陌飞家闹腾了一个上午，说是来写作业听课的，结果谁也没要一起写作业的意思，都在沙发上聊天吃零食看电视，只有陈绰和闵陌飞这个角落有浓烈的学习氛围。

“陆勋不是说要听你讲题吗？”闵陌飞问。

“你听他胡扯，我给你讲的都是基础题，他有什么好听的。”陈绰说。

“他们就是找个由头一起玩儿，平时学习够辛苦了，大家憋着不说，心里压力都大。”陈绰压低声音说。

“你呢？”闵陌飞转头问陈绰，“你压力大吗？”

“我习惯了，大不大的就那样吧。”陈绰说。

闵陌飞看了眼陈绰手指上的茧，点点头。

陈绰拿笔敲了敲闵陌飞的作业本，“看题，别看我。”

闵陌飞必须承认，陈绰很会讲题，他的思路是自己提炼过的，能把课本上抽象复杂的知识点用自己语言简单表达出来，而且陈绰的提炼角度闵陌飞往往都能轻松领会。

“很聪明啊，闵陌飞同学。”陈绰老师说。

“你绝对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就是不肯用功。”陈绰老师评。

“……这话我肯定在哪里听过。”闵陌飞说。

“我小学老师特别喜欢给我写这个评语。”陈绰笑了。

“你还有不用功的时候啊。”闵陌飞惊讶，“我以为你这种程度的学霸得是一出生就会背《琵琶行》的。”

“哪有那么夸张，是不是还得弹着琵琶出生啊。”陈绰说。

“我小时候心思都在练舞上。”陈绰平静地说。

闵陌飞惊讶的表情更夸张了。

“这是个秘密。”陈绰压低声音，“除了宝儿以外都不知道。要让他们知道了我年年文艺汇演都得上去丢人。”

闵陌飞和陈绰拉开一定距离，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体格。

“不像啊，你不是蒙我吧。”

“要长成啥样才像啊？”陈绰无语。

“身板笔挺。”

“我不挺吗？”

“肌肉发达。”

“不练缩了。”

“双腿健壮。”

“……”

“穿紧身裤。”

“……”

陈绰：刻板印象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