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叹为观止，所以，‘神明’把他的刀留在了这里吗？”
“是的。”老人缓缓点头：“在帮助我们重建了一部分村庄之后，神明的妻子告诉我们这个村庄未来还会有劫难，希望我们能集体搬走。只是村里有好多位老人世代生活于此，安土重迁，又不想违背神明的话拖累其他的村民，选择了自丨杀。”
“……”
“别担心，他们自然没有成功。”老人安抚地笑笑：“夫人非常敏锐而善良，她察觉到了那些老人和其他一些人并不想离开的想法。而神明大人为了满足爱妻的愿望，把他的长刀留在了这里，张开了结界，从那之后，无论外界如何，这里永远风调雨顺、鸟语花香。”
“不仅如此，那把刀还有着神奇的力量，村庄里不论有谁伤了病了，只要上去摸摸它的刀鞘或者刀柄，就能不药而愈。”
五条悟想打断问点什么，但是老人的脸色突然变了，从充满怀念的崇敬变为了沉痛和懊恼：“但是这和平幸福的日子只持续到了十六年前。”
“那把刀变得越来越躁动，越来越不安。我们猜测，它是不是想要回到自己的主人身边。总有这一天的，我们所有人都做好了和它再见的准备。”
“村长的儿子回来了。”老人喝了一口热水，深吸了一口气：“或者说，村长的儿媳带着他丈夫的棺椁回来了。”
“小伙子把十几年打工的所有资本都赔在了股市里，一跃而下整个人都摔得不成样。”
“老头子不能接受，硬是要扛着这个看不出人形的儿子去求那把刀来救他。”
说到这里，老人的笑意变得相当讽刺：“当初连神明本人也只救下了还活着的人，他的刀又怎么可能做到死而复生。”
“媳妇是外面的人，不知道这把刀的神力，只奉劝老人不要再发疯，让人好好下葬，下辈子转世投胎说不定还能赶上个好时机。”
“只这一句话，才让人彻底疯了。村长一石头砸死了还怀着孕的媳妇，一边砸一边说不如用你的命换我儿子的命，……跟着去的几个人都傻了，还没来得及拦下，飙飞的鲜血都溅上了那把刀。”
“跟着去的所有人，除了负责守刀的明——我的小儿子和村长，所有人都死在了那里。”
“然后，他的儿子复活了。”
五条悟咻一下站起来。
老人示意他稍安勿躁，把这个近乎天方夜谭的故事继续说了下去。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真正的神器，但是村长却因此更加疯魔了——他的儿子虽然复活了，但或许是脑袋受到了重击，醒来之后出现了明显的认知障碍。对自己的父母和朋友有时认得出有时认不出，性格一下暴躁一下安静时而癫狂时而理智，怎么着也不像个正常人。
众所周知那把刀只能治愈外伤，在尝试过后的确没有起色后老头带着儿子去了外面的大医院，开了一堆药，不仅毫无用处，甚至有变严重的趋势。
村长又有想法了，他想起来是在‘神明’面前杀了人，供奉上了祭品，才能使他的儿子死而复生，那么他的儿子没有完全康复，一定是祭品还不够多。
而正巧，西路口松生家的媳妇摔了一跤，后脑撞地，当场就没了。松生达也背着媳妇去了圣地，对着那把刀就抹了脖子——半个小时后，他媳妇颤巍巍地睁眼，然后做了十六年的植物人。
虽然后果可以算是相当糟糕，但是“以人命做祭品，可以使死人复活”这点已经完全印进了所有人的脑海。
在迈出第一步后，人类总是更容易失去他们的底线。在多次试验过后，发觉这把刀不仅能用活人复活保持全尸的死人，甚至能用活人让另一个活人容光焕发青春永驻。
“你能想象这到底是怎样的意义吗？”老人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他们将这个秘密卖给了外面的高官贵人，让他们带着‘供奉’来向‘神明’许愿，来的人越来越多，然后突然有一天，外人在这里根本没有办法活下去——”
“所有的外乡人只要进入结界就会自动被标记成祭品，这里的空气、水、一切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送他们去见‘神明’的捷径。神明开始需要越来越多的祭品，然后村子里也开始死人……”
五条悟想到之前窗的调查结果，高畑山附近医院不正常的死亡率，皱着眉头问道：“所以，你……他们，……”
“是的，我们为了活下来，用了外面的人做祭品。”老人把两个女孩召了过来，爱怜地摸了摸她们额头前面的碎发：“我们把村子里的水和食物带了出去，混在那些医院的水箱里。我们的身体长年累月在里面，已经被完全改造了，就像一个容器，被这些水和食物杀死的灵魂会暂时栖息在我们身上，等到回去的时候再被抽走，我们就能活下来。”
“为什么是医院？”
“因为病人比较虚弱，更容易得手。”
“你们可以逃跑，当初真……奏小姐让留下这把刀只是因为你们不想走吧？结界也不限制你们进出，为什么不跑呢？”五条悟看着两个满脸懵懂的女孩，叹了口气：“她们俩也不会想在这种地方长大吧。”
“我们已经没办法在外面长时间生存了，深海里的鱼，习惯了高压，在潜水待久了就会爆体而亡，我们也一样。”老人自嘲地笑笑：“你以为没人试过吗？”
“有人良心受不了选择了自丨杀，但是在生死存亡之间，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完全不考虑自己呢？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伴侣、妻儿。有人想大义灭亲，以身作剑杀光村里的所有人，却被一道雷光劈成了傻子。”
“神明留下的庇佑，最终在我们手里变成了冤孽。”
什么狗屁神明狗屁庇佑，明明是一个二愣子咒术师带着她的二笔咒灵顺手救人，以为能保一村平安但是翻了大车的事故。
二十五年前的真宫奏估计也就十四五岁，屁都不懂的年纪。真宫奏不懂，那个咒灵自己的刀有什么能力什么德行还不知道吗？就这前面救人取得信任后面搞事谋财害命的流程跟那些下三滥低级咒灵有什么不同——
啊不是，真宫暁他妈，你怎么回事。你身边就俩雄性，一个是渣男，另一个不说种族了，垃圾都算不上，纯纯的渣滓了好吧！
为什么非要在垃圾桶里找男人？长得再帅……也……也不行啊！
五条悟两只手摁着太阳穴，他现在简直被这些弯弯绕绕弄得脑仁疼。比如说他们三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五条海斗在他们之间扮演了什么角色，如果他和咒灵红月都是真宫奏的追求者，他最终的胜利者，为什么要对自己假称用了别人的名字？
还用这个名字和恋人生下孩子……
他下意识地摸口袋想找点存货甜食，东摸西摸，在胸口摸到了内村口袋一个环形的凸起。
是那个戒指。
肉眼都能看得出来跟那把刀是相当接近的材质。
老太太突然搂着女孩噗通一声在五条悟的跟前跪下：“我知道他们俩也是靠其他人杀外面的人才能活下来的，但是美美子和菜菜子什么都不知道，她们还这么小！”
五条悟弯腰去扶她，被用力推开。
“吃了这里的东西都没事，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的，就想她们俩一样，这整个村庄的人都该死，其他怎么样都行，我只求你能不能想办法毁掉那把刀，让她们俩活下来，我只有这两个请求！”
那把刀如此为祸一方，自然要毁掉，只不过刀毁掉了结界消失，整个村庄的人都必死无疑，虽然他们的确该死。
但是又有什么方法能让这两个女孩活下来呢？
话说回来，自己能活着完全是因为真宫暁，所以他会不会有什么办法……
等下，他在结界里用了好几次咒术了吧？一次是瞬间移动冲到温泉，把他从温泉里救出来，用了反转术式治愈，不知名术式净化了水和食物，还有那个捆住村长的光带，应该也是一种束缚类咒术。
结界不是真宫奏而是咒灵下的话，为什么他反而如鱼得水？
红色的眼睛所以叫红月——历代的六眼可从来没有出现哪怕一位的赤瞳。
真宫暁是真宫奏和‘红月’的孩子。
混血——
“暁……”他不自觉的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
“嗯？”
老旧的门后伸出一只熟悉的裤腿，骤然出现的少年双手抱胸，懒洋洋地斜靠在门框上：“叫我？”
又来了，这是瞬间移动？苍的移动都有一个过程，但是真宫暁就好像是突然出现，等你发现时，他已经在了的诡异。
这是什么咒术？他的六眼竟然没来得及解析。
祖孙三人也被他的出现吓到了，两个小女孩只看了一眼就往奶奶身后藏。真宫暁单手插袋，看了眼他手里的戒指，又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老人:“她只是你在这里见到的第三个人，她说什么你就信了？”
五条悟又把戒指揣回口袋里去扶老人，解释完这是他的同伴，老人不用担心后就转头和真宫暁对视：“我看起来很像笨蛋吗？一个人对我说真话还是假话都分辨不出来？”
“真自信啊”被人骗去温泉就脱光了往里跳的人是谁啊——五条悟清晰地从真宫暁不屑又好笑的表情上读出了这句话。
“那个是……”
老太太想开口，但是被真宫暁截断了“那谁的话你都能辨别真假吗？”
不是，怎么扯到这里来了，他觉得没必要在这里扯，使用了万金油话术想回到正题：“情况不一样，那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啊，你所有的话我都相信。”真宫暁说这话的表情笑吟吟的：“就算你说你爱我，我也会信的。”
嗯。
嗯？
淦。他觉得自己东拉西扯的能力已经够出类拔萃了，这家伙怎么比他还会口胡啊，真不愧是他们五……哦，现在八成不是了，这扯得太远了都有点好笑，他条件反射地问道：“哦这样？那你爱我吗？”
“我爱着你啊。”
“……”
“我爱你啊，五条悟。”真宫暁突然笑得相当放肆，好像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上气不接下气：“我说我爱你，你说我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五条悟为自己一瞬间的心率失调在脑海里写了五百字的悔过书。
被这么一打闹，他之前心里的各种烦躁和愤怒都消解了不少，他把这些事情都放在后面，现在需要和真宫暁一起协力解决这个村子和女孩的事情。
老人听到真宫暁拥有让外乡人在结界内存活的能力，差一点又要跪下来，涕泗横流地求他揪揪这个两个可怜的女孩。
真宫暁却不为所动，好像他人的苦难都不足以映入他眼中似的，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已经下定决心的五条悟：“你要干吗？”
他知道对方指的是毁刀，点了点头：“它太危险了，封印也不足以完全消除它的危险。”一把刀就能有这样的威力，那么它的主人，那个真正的，叫做红月的咒灵，到底又是怎样的存在。
苍蓝色的眼珠死死地盯住少年藏在长袖中的右手，一遍一遍地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刀毁了，这里一百多个人都会死。”
五条悟没想到他会这么毫无顾忌地当着老人和两个小孩的面前说出来，一边想把人拉到外面，一边低声地回答“我知道。”
“生命和灵魂对于人类来说是很沉重的，你做好了承受它们的准备吗？”真宫暁毫不留情地甩开了他的手，声音嘶哑：“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就算不是我，是别的咒术师遇到了这种总事情，也会选择同样的做法。”
“……”真宫暁静默了一会儿，看向边上的祖孙三人，目光从两个小孩转移到老人的脸上：“所以，你现在是在请求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为了你的请求而背负一百多条人命吗？”
“就算那些都是坏人，烂人，作为杀死了他们的人得到的只有荣誉和成就感吗？他可能一辈子都要背负杀害同族的愧疚——因为他是这些受害者里，拥有特殊能力能活下来的那一个，他就活该……”
“谢谢。”少年的咄咄逼人被隐匿在修长的五指之下，逐渐趋于平静。
看他半天没反应，真宫暁扒开自己嘴巴上的手，歪着脑袋看脑门上方的五条悟那诡异的上扬嘴角，深呼吸了两大口才真正的平复下来：“这是好笑的事？”
“不——是。”他看着自己怀里面色如常的真宫暁愣了下，然后触电似的把人松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自然地说道：“没关系，你不需要担心我。”
“没关系？什么没关系？”真宫暁把他推开：“你是觉得因为你的选择死去百多人没关系，还是他们死亡之后你自己没关系？”
知道真宫暁是在关心自己的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理亏，咽了口口水，顾左右而言他：“我做了多少年咒术师了？这种程度在我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那你杀过人吗？”真宫暁看着他的躲闪的眼神笑了：“哪怕是间接杀人，你干过吗？我不是说你那种因为救援失误产生的伤亡而是。”
“你主观意义上的致人死地。”
“……”
“昨天进村的时候根本就没见过几个人吧？村长家里出来之后也没遇到过其他的村民，你对屠村这件事的意义到底有没有概念？”真宫暁说一句话，就往前踏一步，迫得他下意识地一步步后后退。
他一直退到了墙边的柜子上，真宫暁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分明是关心，但是一句句里的嘲讽跟针似的刺人：“我最后再问一次，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哪怕你以后会为了这件事良心不安，夜不能寐，最终怀疑自己，走上歧路，也不后悔吗？”
“我是那种会随便理智崩溃的那种人吗？”越发严肃的真宫暁令他感觉相当的不适应，但是他对自己的抗压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我不会做任何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的真宫暁脸色露出了短暂的茫然，声线变得更加低沉而婉转：“是吗？”
他有点慌乱地点点头，不自在地假咳了一声，反正人不在，他就把人拖出来拉踩一下：“我又不是杰。”
“……你说得对。”
真宫暁退后了两步，收起自己步步逼人的气势，走向了了那个老太太的身边，一副温柔敬老的表情把人扶了起来。
“你之前说了吧，除了这两个小的，所有人都该死，那你该不该死呢？”
真宫暁一只手伸向老人下垂的发髻，扭过脖子，微笑地看着以为危险解除的五条悟。
两个女孩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那先来个测试吧。”
“反正她也是要死的，什么死法也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样，只要你同意，我现在就勒死她。”少年的指尖延伸出一条细长的光带，一圈圈地缠绕在老人的脖颈上。
“你毁了刀，她会死。你说一句话，她也会死，差不多的。”
“毁刀可以，那这样也可以吧？”
光线两端渐渐缩紧，在女孩的哭喊声中，老人因缺氧而面色青紫，求生欲使她不停地抠挖着无法自主触及的光线。
与他狠厉的动作不相符的是他漫不经心的表情和轻描淡写的语气。
“臭小子，想要扛起无数个人的罪孽，就要先学会看着一个人怎样死在你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我写清楚没有。这里注一下
红月=红瞳金发帅哥咒灵，有角，有翅膀。枷场村的结界来源于他的佩刀。
和真宫奏石锤有一腿。
五条海斗，对五条悟自称红月，自称是真宫暁的爹以及真宫奏的姘夫（？）原因未知。
可能与真宫奏有一腿，和真正的咒灵红月关系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