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收着点，不要总是造谣。”

中原中也只留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对周边人总是误会他喜欢太宰治这件事免疫，也没把太宰的话语放在心上，只当是普通的调侃。但不代表他愿意被太宰治听见，不过见太宰治那没有多少浮动的表情，恐怕变成“书”的时候早就习以为常。

来接他们的是芥川银，他刚上车对方就立刻道歉。

“首领，很抱歉，哥哥的事……”

“没事的，我说过什么时候找哥哥是你的自由。”中原中也并不在意这些，“只不过你也不要太盲目相信和另一个世界的他们，他们终究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是。”

“说是这么说，中也你倒是盲目相信另一个自己呢。”太宰治精神好了一些，吃饱东西后他感受到些许困意。

“我们又不是你们，不像你们互相猜忌。”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呛道，瞥见太宰治打着哈欠，他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衣袖里露出的痕迹，他克制住骂一顿对方的冲动，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送太宰治到了家，见对方走路比之前有了一些力气，他稍稍放下心，在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手机一振，看着上面太宰发来的信息，他沉思片刻。

“银，明早吩咐下属不用做我的食物。”

“好。”

芥川银开着车，她瞥了眼后视镜，说道：“首领，哥哥的事谢谢你。”

“和我没什么关系。”中原中也阖上眼眸，“你要谢也该谢太宰那家伙，应该是他安排对方加入侦探社。”

虽然中原中也觉得这样的太宰治过于自作主张，但大致清楚太宰治经历的事后他也想不出责怪的话语，就是不清楚太宰治一手打造出现在的“和平”，对被牵扯的当事人来说是否是一件好事。

之前单凭中岛敦和中也的对话，他只知道太宰治想要救织田作之助，并且想要创造一个和平的世界，至于为何想救织田他有许多种猜测，愣是猜不出“书”的存在。

中岛敦也没有对刚见面的中也推心置腹，自然是不会提“书”，或者说提到“书”时中也和太宰都有意隐瞒。

那些芥川银发来的监听报告，里面也只记录了那两人不介意让他知道的事。

芥川银也说过监听并不完全，他们准备亲热时会关掉，中原中也当时不介意，或者说他认为这两个普通人想隐瞒的事他想查也能查到，说白了就是自大以及潜意识里信任他们。

如果当时他紧紧盯着那两人，他就会知道那两人复活太宰治的计划，可那时候他应该会对那个计划不知所措。

现在太宰治复活了不到两天，看着太宰治那样自I虐，中原中也就控制不住地想要生气。

既然都活过来了，好不容易有了新的身体，想拯救的织田作之助也出小说了，黑手党也会提供所有一切的生活需求，却依旧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那到底还有不满的呢？

他永远讨厌太宰治这一点。

对于太宰治这类人来说，活着就是一种痛苦，就算给对方想要的东西，也依然无法改变想法。甚至那另一个和中也在一起看起来很幸福的太宰，也一直想着死的事。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让他痛苦吧。

中原中也注视着手机里的讯息，而后默默删去，他觉得今晚又要失眠了。

“你给中也发了什么？”

中也躺在床上，看着太宰在手机上敲着字，他确认床边的监听器是关闭的状态才问。

“我只是回答中原首领的问题罢了。”

中也凑上前看了内容，微蹙眉头，“你没有发其他的吗？”

“他能懂。”太宰理着中也的头发，“或者说他需要这句话，不然他太迷茫了。”

“迷茫……”中也感受着太宰的心跳，回想中原中也的倦容，“他太在意太宰了。”

“确实。”太宰抚上中也的面容，“这三个世界里，只有这位中原首领会在面对太宰的事情上犹豫，变得小心翼翼，变得不像自己。”

中也微蹙眉头，“你就算这么说，我也不会穿猫耳女仆装。”

被看穿的太宰唉声叹气，他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另一个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不受其他世界的记忆影响。

“唉。”

太宰治望着天花板，现在是凌晨三点多，他回到家之后确实睡了，但只睡了几个小时。熟悉的困倦袭来，他想起了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少年人要震住黑手党那势必要付出成倍的努力，同时也非常痛苦，通宵是常态，困倦也是常态，还需要时时刻刻紧绷神经。

他浑身都在痛，像是回到了首领期间，那时候经常只睡几小时，然后中原中也会在一旁骂骂咧咧，让他继续休息。

每当他见到中原中也的态度时，他忽然又不那么想去休息，会故作不在意地继续批阅公文，之后只要他再咳嗽几声，对方就会抢过文件，硬拉着他躺在床上。

首领卧室中原中也经常进，那时候中原中也会毫不避讳地坐在他身旁，打开床边的小灯在那里批阅文件，时不时敦促他睡觉。

中原中也会这样操心，也是因为有一次他独自一人躺在卧室里失眠一整晚。

不工作的话脑子里总是会冒出其他世界的记忆，那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和中也相处的记忆，那些一场场打斗吵闹还有一起经历生死的冒险，似乎都历历在目。

在最初得到那些记忆时，那一幕幕刺激着他的感官，久而久之记忆便刻入了他的脑海，也是在见到中原中也对自己投向不信任的眼神时，他才从记忆中清醒过来。

意识到面前的中原中也并非那个记忆中愿意交付彼此性命的搭档时，太宰治第一次痛恨自己捡到“书”，比起知道那些记忆和结局，他宁愿不知道。

之后取得中原中也的信任他花了些时间，可他明白，中原中也的内心依旧在警惕着他。

这个世界里他们的信任并不稳固，更别说他当上首领后，中原中也对他的信任也是基于首领的信任。

想到此，失眠的太宰治吃了过量又不会致死的药。

那之后，中原中也便一直守在他身旁睡觉。

太宰治躺在床上会侧着头，毫不避讳地用那露出的右眼注视对方，而后沉沉睡去。

只不过每次醒来身旁都没有人。

若是这时候再用些“手段”让对方早上也在身边，那就太过分了。

太宰治坐起身。

公寓里的卧室十分狭小，隔音也不太好，远处传来醉汉断断续续的哀嚎。

他摸着黑走到浴室，打开灯时，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附着在“书”上时他已经很久没有照镜子了，他有种自己是另一个太宰治的错觉。

这具身体很健康，他们给予他新的躯体，他却没有迎来新生，他千疮百孔的灵魂早已腐朽。

其实他可以不选择复活的，可能是内心有那么一丝希望被“书”读取到，便被带到了这个躯体里，回到了这里。

只是没想到，中原中也看上去会这么累。

就算他当上首领后，他也纵容中原中也骂自己或者打自己，或者是扯着领子说一些操心的话。他面前的中也比其他世界都来得更加情绪化，或者说更加暴躁，但他喜欢看着这样的中也，更加纯粹，也更加活泼。

不过再怎么样，中原中也也讨厌着他，在那在无数个世界里都同样闪耀强大的人，在这个世界依旧如此。

就连他们引以为傲的默契与信任，最后也被加上了首领与干部的枷锁。

——“你看看他现在的模样，你不觉得你想错了吗？”

那另一个自己的话语在耳边回想，他想错了吗？

太宰治闭上眼，他不觉得自己想错了，他比谁都清楚中原中也厌恶他。

可现在对方连打都不敢打他，把他当做易碎品一样对待。这可不算是什么特殊待遇，这只是对方在报复自己而已。

太宰治回到床上，他再一次闭上了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醒来时听见了纸张翻页的声音，早晨的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床上，又落在身侧的人身上，那头橙发在光下变得金灿灿的。

“中也……”

太宰治有一股不真实感觉，像是坠入了梦中。

中原中也合上杂志，“醒了就起来吃饭。”

太宰治眨眨眼，他动动手，手腕的疼痛和灼热的痒意令他逐渐清醒，他再一次看向坐在床边的中原中也。

“你什么时候来的？”太宰治慢悠悠地坐起来。

“三小时前，你去洗漱。”

太宰治应着，等从洗手间出来时，厨房里正烧着热腾腾的食物，闻起来像是蔬菜汤，中原中也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医药箱。

“过来。”

“多此一举。”太宰治嘟囔一声，却坐在中原中也身旁，任由对方处理上面的伤口。

“你可真厉害啊太宰。”中原中也嘴上说着，手却不自觉放轻力道，“屋子里的刀片尖锐物都收起来了，你哪弄来的刀片？”

太宰治耸耸肩，他说：“去那个太宰和中也家里时，拿了刮胡刀的刀片。”

“他们竟然用老式刮胡刀？”

“是吧，你也觉得令人意外吧。”

“你这么自然地接话干什么？”中原中也给对方的手腕包好绷带，那熟悉的绷带和药味令他感到怀念，又令他烦躁，“早餐是烤面包配蔬菜汤，吃完这个等会儿我们出门。”

“去干什么？”

“买衣服。”

“哇哦。”太宰治不平不淡地喊了一声，见对方没再说什么，他问：“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前任首领的衣服是你想穿就能穿的吗？”中原中也瞪了对方一眼。

“中也，你到底听那对情侣说了什么？”太宰治哭笑不得，“昨天我们不也穿着‘情侣装’穿得好好的吗，你是介意他们说的话吗？”

“我说过了要报复你。”中原中也留下这句话走进厨房。

太宰治泄气地靠在沙发上，他抚上捆好的绷带，看着中原中也在那里忙碌着。

这样可不行啊。

这样可不像一个首领啊。

他按着包扎好的伤口，药水正在烧灼着伤口，他不由自主地按压。

是他这次做得太过火了吗？

“别再扣你那伤口了太宰。”中原中也像是察觉到他在干什么似的，“你再这样后面几天就只能喝白粥，就算你喝吐了也给我喝进去。”

太宰治回道：“啊，黑手党首领这么闲的吗？难道打算后面几天都给我送早餐吗？”

“怎么可能。”

太宰治松一口气，却又有些失落。

“送早餐太麻烦了。”中原中也盛好汤，把早餐摆好，“那些事让部下做就好了。”

太宰治坐到餐桌前，看着面前的餐食，他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吃完早餐后，他们去了商场。

基本上是太宰治在试穿衣服，然后中原中也在一旁看着他换了一套又一套。

太宰治觉得自己的精神在一次次换衣服中得到了摧残，他一时间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这般配合，他甚至怀疑，中原中也就是故意在折磨他。

“刚才挑的那几套还有身上这套打包。”中原中也对店员说着，又示意太宰治走向前台，让店员把身上的衣服标签剪开后，他打量一旁的全身镜，满意地说：“这样精神多了。”

镜子里的人穿着黑色半袖衬衫和白色西装裤，这样的装扮太宰治还是第一次穿，他扫了一眼中原中也挑的衣服，基本都是单件和没有口袋的衣裤，这明显是担心他在衣服里藏东西。

二人走在街道上，太宰治拎着一堆衣服，他盯着中原中也的后脑勺，又落到对方的脖颈上，对方今天没有穿外套戴围巾，那红色衬衫配着黑色马甲，手臂上还有袖扣，看起来随性又优雅。

“中也你今天没穿外套呢……”太宰治走到中原中也身侧。

“天气变热了。”

“你这一身很帅气哦……”

“是吗？”中原中也有些意外，太宰治还是第一次这么会说话。

“把你的身子衬得小小的。”太宰治补完后半句。

“啧。”中原中也只是咂了一下嘴，“我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

太宰治望着前方的蓝天，可能是吃了早饭的缘故，他今天心情不错，他问：“等会儿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去吃午饭。”

“港口黑手党要倒闭了吗？”太宰治故作担忧地问：“你直接罢工没事吗？”

“银会处理得很好。”中原中也按了按帽檐，他看向前方，“你要吃什么？”

太宰治后退了一步，中原中也从今早到现在展现的温柔令他格外不适应。

“中也，你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哈啊？”中原中也停下脚步看向他，“让你吃饭你就吃。”

周边是往来的人群，一些过路人好奇看了他们几眼。

此刻的太阳刺眼又灼热，太宰治感受到早上吃的食物在胃里翻腾。

“中也……”他目光落在中原中也疲惫的眉眼上，“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再死的。”

中原中也愣住，阳光把面前的人照得一清二楚，对方似笑非笑地说着，中原中也竟然从中读出了几分温和之意。

随着远处传来的鸣笛，人群的喧闹声逐渐变大，阵阵耳鸣充斥着中原中也的脑海，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他动动嘴唇，那些话语最终停留在嘴边，他按了按帽檐，来遮挡炽热的阳光和对方投过来的视线，而后他故意露出一个笑容，“都说了我要报复你，就算再累也得跟我去餐厅吃饭。”

太宰治顿时长叹一口，他无精打采地跟在中原中也身后，望着对方瘦小的背影，感受到手中的服装沉甸甸的，手腕的伤口隐隐作痛。

果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吃完一顿平静的午餐后，下午时他们回到了那间小小的公寓。

看着中原中也拖鞋进门，自然地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处理工作时，太宰治坐立难安。

“身为黑手党首领，在这种地方办公没事吗？”

“如果我出事了，身为第一嫌疑人的你会被黑手党追杀，倒也不赖。”中原中也心情好了些，太宰治这么困扰的模样令他心生愉悦，他说：“有想去的地方就说。”

“想去没有黏糊糊的蛞蝓的地方……”太宰治瘫在沙发上，他放弃挣扎。

“没有这种地方。”

“啊，不行了，再和蛞蝓一起呼吸的话我会受不了了的……”

“那太好了，让你不快我很开心。”

“这是最可怕的报复了……”太宰治胡言乱语。

“是吗？那我再告诉你一件更可怕的事。”中原中也认真地说：“我晚上住这里。”

太宰治整个人像冻住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中原中也继续处理着工作，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宰治突然开口，像是在喃喃自语。

“为什么呢……”

中原中也放下平板，打算聆听他的话语。

太宰治话锋一转，“中也，你这么关心我是没办法把我恶心死的，你还是放弃这种思路吧……”

中原中也见太宰治包扎的伤口上渗出了血，他叹道：“你不用总是用这种方式让我关心你，我说过了，你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就行。”

太宰治微睁双目，阳台的风飘进屋内轻轻地打在他的头发上，他大脑嗡嗡作响，眼中闪过几分不可置信。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语气颤抖地问。

“从你靠吞药让我看着你睡开始。”

太宰治僵住，而后肩膀微颤，他不禁苦笑，“这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吗……”

“是啊，毕竟你不坦诚。”中原中也又说：“你以为我们认识几年了。”

“中也，你……难道喜欢我吗？”太宰治犹豫地问。

“当然不。”中原中也直接否认。

“那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太宰治第一次读不懂中原中也。

“我没有缠着你，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中原中也一脸坦然，可头痛却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倒是你，太宰，你想方设法让我关心你，你才是喜欢我吧？”

太宰治忽然冷笑一声，“那对情侣的话你还真信了啊，是中也你想太多了，既然你早就发现我的那些行为，那当上首领的你也明白那七年我怎么样对你，没有人会对喜欢的人那么过分，我可是十分讨厌中也呢，尤其是现在你这副自大的模样。”

“过分……”中原中也陷入沉思，随后说：“我昨天从中也口中了解了一些事。”

太宰治面色微变。

“我了解了另一个拥有异能的我的生活，那应该是你接触到‘书’之后窥测到的世界。”

太宰治对上中原中也的双目，他暗自松一口气，“所以你知道了吧，和另一个世界的中也比——”

“我知道你是好意。”

太宰治止闭上嘴，他此刻感到格外疲惫，他不想再聊下去了。

中原中也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说：“只要对比多个世界，才能从各个角度看透自己的人生。”

“嗯，你说得对，所以我让这个世界的你没有同伴、没有信赖的老师、没有那所谓的亲人。”

“不是这样的，太宰。”中原中也无奈地看向总是把事情坏处想的人，或者说面前的人是真的为此愧疚，“我还问了敦和芥川在那个世界的生活，虽然不说过程如何，但至少这个世界他们都有更好的归宿，而且织田也活下来了。”

“所以，我——”

“太宰。”中原中也加重语调，他疲惫的面容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眼中却又透着几分无奈和悲伤，“你是看见另一个我不断失去同伴才没让我和那些人相遇吧。”

太宰治低头看着地毯，上面落上细碎的阳光，像是被点点火焰燃烧着。

“另一个我的梦想是扩大港口黑手党的势力，所以你认为我也是如此吗？”

太宰治微愣，他目光缓缓上移。

中原中也抚上额头，“你说对我过分，这七年里我没受什么严重的伤，没有为他人的死去流过眼泪，每天就跟在你身旁当干部，为了你的安全也没出过差，我还可以随意对你这个首领指手画脚，甚至你跳楼之后，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自然而然坐上了首领的位置。”

“太宰。”

“你可真是喜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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