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岑呀。”
“诶,老板,我马上就过去了。”
房间没有阳台,岑也就小跑到玄关处接电话。
温轻月把她们吃完的碗筷全部丢进外卖袋,默默将电视声音调小,捏着纸巾一下一下磨着桌子。
“行,我就是麻烦你来的时候到旁边买两提冰啤酒来。”
“啤酒?”
“对,来了几个客人非要喝啤酒,我们这倒是有,但是下午电线烧坏了,我找人来修,冰柜里的酒水都变成常温的了。”
姜老板边说边招呼客人,听筒里传来一阵略显密集的人声,“微微今天学校有事来不了了,我和绿绿离不开店,你能快点就快点昂,钱我转给你了。”
岑也来不及说拜拜,电话就被挂了。
噢……行。
岑也往里走,从包里扯出一件白T。温轻月盯着看,认识,是上次的那件。
“耶耶,”温轻月仰头看她,“你要走了吗?”
“嗯,你回去吗?”岑也走到卫生间门口,又探头出来说话。
令她意外的是,温轻月很快的就站了起来。
伟大的十一小长假降临,街边店内的人也比平常多了许多。
岑也走近路,快步从人烟稀少的小巷中穿过,到便利店前再停下。
自己动手从店门口冰柜里拽出两提啤酒,手上湿漉漉的。
冰柜里面灌了水,给酒水和饮料快速降温,人的手泡进去拿东西也凉丝丝的。
“老板,付钱!”岑也提高了音量。
傍晚看店的一般是个老大爷,耳朵有点不好,经常自顾自地低头研究□□,有客人不付钱都不一定能发现。
“两提百喜!”老板眯着眼看,岑也又提高音量说话。
百喜是个啤酒牌子。姜老板没说要哪种,不过她给的钱要买两提的话大概就是百喜的价格。
付了钱,岑也没要塑料袋,直接一手拎一提往店里走。
啤酒箱还是有点重的,里面的易拉罐叮叮当当的,液体晃来晃去。岑也的手指很快就被坠的有点疼。
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岑也把手里的东西向上颠了颠,加快脚步。
“耶耶?”
岑也侧眸就瞧见温轻月,也不知道这人跟上来多久了。
“你咋在这?”
“刚好路过。”
“真的假的?”
“真的,我帮你吧。”
“不用啦,感恩”
“可是你手都快紫了。”
温轻月不容置喙地抢过,岑也默了默。
感受着空下来的指尖颤抖,一时随了她去。
早就过了立秋,但天气丝毫没有迈入秋天的自觉。
其实两家店离得很近,她们一道走了不到五分钟就能看见姜老板的店门了。
远远隔着玻璃门就能看见里面三两聚集的人群,还有姜老板快步穿梭其中的飘飘衣角。
岑也这个时候才像是回过神来,伸手要去接温轻月手里的啤酒箱。
“谢谢,你回家吧。”
温轻月反而向前走了一小步,“…耶耶,我帮你拿进去吧。”
“不用,哈哈,没事的,感谢你。”
岑也呲牙笑。
此刻太阳还未完全下山,各家门口的路灯却已亮了起来。
姜语莲已经看见了她们,把玻璃门推开条缝,手上还拿着冰球的模具,“岑也!进来啊快点。”
温轻月注视着身边人,眼见她听到了催促反而还顿了顿。
但最终还是任由她跟着,两人一块儿往里走。
温轻月学着岑也把啤酒放到柜台后面,就听见那个女老板招呼岑也,“岑岑!来帮忙!”
于是她抽了张纸巾递给岑也,示意头上的汗。
“耶耶,我在这里等你吗?”
岑也一把抹了额头。
她说话时下意识把纸巾紧攥在掌心,“不用,你快点回去吧。”
然后又笑,“拜拜哦。”
岑也不想让温轻月看到自己打工。
即便是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对于高中生来说或许有些“酷”的驻唱。
更别提是聚光灯后、满头汗地满场跑、抓着黏糊糊的抹布蹲在水池边用力揉搓、被人俯视的打杂。
啧,该怎么说呢。
这些她赚钱谋生的手段,她自给自足的方法,岑也本没有任何一刻觉得羞耻。
高一的时候,她在学生会认识了一个高三的学姐,学姐人很好,但就是先入为主地认为了沉默的岑也和她一样是月生活费三千的人。
后来、好像就是她们认识不久后,学姐就遇上了岑也弯着腰拖地板上客人的呕吐物。
岑也记得,那个学姐站在不远处,等她收拾干净了、蹲在地上准备再擦擦的时候走过来,很关怀地问她,你怎么在这呀,缺钱就和你爸妈说呗,这打工能挣多少,还脏。
然后她是怎么反应的呢。
应该差不多就是那样蹲着、仰头、笑笑、说了几句应和的话,最后学姐也笑着走了。
这种偶然事件,所以岑也大概记得经过,也记得那个时候的她只是学姐走后脑袋稍微懵了一小会儿,但很快就把地板收拾好了。
换成和其他任何一个人谈起,她都能面不改色地述说自己这份工作的幸运。哪怕被质疑,她也能笑着说是她够厉害。
可是,这些她习以为常的事,一想到要赤裸裸披露在温轻月面前,岑也就觉得指尖发麻。
岑也滞在柜台后,直到客人追到眼前,“我们那边不小心把咖啡撒了,麻烦收拾一下。”
“好的,您稍等。”岑也下意识应下。
客人又离去,岑也想看一眼温轻月、却又莫名地不想回头,便只能准备一鼓作气去拿拖把和抹布。不知道这个客人坐在哪里,温轻月会不会看见她的背影。
“耶耶,那我先走了。”衣角忽然被人牵住。
岑也被强行拉回去和温轻月对上目光。
“好棒,耶耶。”
被盯着看,被夸一句有点莫名的话。岑也忽然觉得温轻月的眼睛有点像架子上那些无度数的、五彩斑斓的酒。
“啊,哦,好。”白T随着岑也的动作飘摇。
温轻月走路很平稳,或者说是因为她体态纤长、肌肉控制得好,令人看她在明亮的灯光下走路只觉得轻松。
岑也垂下眼,呼吸,而后就被姜语莲一个爆栗,“岑也!人家等酒呢,花都谢了!”
老板敲得没什么力道,岑也象征性抓抓脑袋,弯腰抱啤酒去了。
话说明明是清吧,结果渐渐地就卖起酒,从偶尔会有客人问鸡尾酒到现在啤酒一提一提地卖,还好老板会劝,到现在也没有在店里喝的酩酊大醉的。
要啤酒的是三个女人,岑也送过去的时候,一个嗤了一声,一个冷漠地道谢,还有一个坐的离她最近,但是眼神动都不动地盯着小舞台。
岑也微笑着转身,顺便往台上看了一眼——陈秋今天穿了件豹纹的挂脖抹胸,腹部前略长的一段随着动作向下飘,轻轻打在微微凸显的腹肌上。
天辣,真的好有魅力。
额,不是,她绝对没有被迷到。
岑也把自己逗笑,总算回归了和美人共事的正常工作状态。
陈秋这一首还没唱完,岑也在洗杯子,嘴里哼哼着那首歌里不断重复的旋律。
“岑岑,”姜老板挪到她身旁,“还没正式放假人就这么多了,到明天应该会更忙。”
“是哦。”岑也要把洗好的杯子放一块儿,暂时关上了水龙头。
又去取其他堆过来的杯子,一阵叮铃哐啷。
姜老板咳咳了一声,拍拍她的头,“你小长假要不要休息?你要放假的话我就再找个临时工。”
岑也惊诧地看过去,“啊?”
姜老板笑眯眯的,“你可是个学生诶,好不容易放假都不去玩吗?再说了整个假期都在我这里你作业写得完吗?耽误了我们店大学霸学习可是罪过。”
这会儿已经一波客流高潮过去了,所以岑也可以缩在水池后悠哉搓杯子,分出注意听姜老板说话。
“放心,你想放假七天都没问题,老板给你放!”
“谢谢老板,但是我只有五天假。”
老板很豪气,岑也哭唧唧。
“哇你们这么惨啊,微微之前跟我说她们加上没课的几天可以连续放十多天!”
姜语莲顺手抹了一把台面的水渍,“不过如果你要休息的话我可付不起五天的带薪假了,但是老板国庆第一天会发红包啦,到时候我偷偷给你包个大的!”
“谢谢老板,我会好好考虑的,”岑也又想了想,“虽然我放假也没什么事,但是您要给大红包我还是愿意接受的。”
姜语莲噫了一声,嫌弃地拍了她的后脑勺,转身换上亲和的笑脸招呼客人去了。
洗洁精刚好用完,岑也用劲按了几下泵头也喷不出什么,遂放弃。
陈秋找来的时候岑也正在调消毒柜,抬眼就从柜门的反光看见背后站了高她一个头的姐姐。
“岑岑,是吧?”陈秋带了条和衣服同色系的发带,长发拢到一边,“我听姜姐这么叫你。”
“哦……是,绿姐好。额,我听江微余这么叫你?”
岑也第一回正儿八经的和共事一年的姐姐打招呼——虽然还是不知道全名,但两个人可以相互微笑就够了。
“姜姐找我有点事,麻烦你上去顶会儿。”陈秋指指小舞台。
“哦,好的。”岑也点点头,合上消毒柜的门。
陈秋伸手拨弄了下她额前的碎发,岑也下意识想后退,又生生止住。
“我看你头发乱了。”陈秋收回手,歉意地笑笑,“我听过很多次你唱歌,唱得很好。”
“谢谢绿姐。”岑也拍了拍自己的发顶,又在裤子上蹭蹭刚刚泡皱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