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江小花低低笑了一声，神色落寞，“你难道一直没发现，这十几个小孩，都是女孩吗？”

她一说，江行抬眼看去，十二个孩子，确实都是女孩。

这让他想到不好的事情，“你是从哪里找到她们的？”

“一座塔。”江小花把小孩们尽量都抱在怀中，拥紧，“很高，只有一个口，我看见……”

她瞳孔紧缩，想到了可怕的事情，嘴唇都在颤抖，“有人抱着小孩扔了下去。”

弃婴塔。江行想。

大概三百年以前，还不是现在的应朝，上个朝代走到最后，贪官污吏，百不聊生，良田荒芜，尸横遍野，狗彘食人食，经常会有易子而食的发生。今天刚埋下去的尸体，晚上就会被人抛开坟瓜分。

弃婴塔原本的初衷是父母不忍横死的孩子下葬，或是家境贫穷，无力置办棺材的人设立。不闹饥荒的年代，人们更讲究入土为安。

可一但到了人吃人的时候，一些父母舍不得自己死掉的小孩被他人吃掉，就会将死掉的尸体从弃婴塔的口里扔进去。

江小花抱过来一个最瘦弱的小孩，眼睛明亮，皮肤小麦色，颧骨高起，明显是饿的，她甜甜喊了声，“哥哥。”

江行接过她，她就乖乖的待着，靠在他肩膀上，手指在扣衣服上的银丝纹。

江行话让江小花放下一些戒备，因为这是第一个会劝说她让十几个小孩去投胎的人，她又何尝不想呢。

她手有些抖，指着江行怀里的小姑娘，干笑道:“那天黄昏，我看见她被扔下去，但她没死，还会哭，还会叫，我就把她救上来给父母送回去，你猜怎么着？”

江小花眼中浮现出不理解和怨恨，“晚上的时候，她被绑起四肢，头顶全是血，又被从那个口扔了下去，我跳下去救她，已经来不及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江小花握紧拳头，流下两行泪，“小安看到我，眼睛明亮亮的，伸手肉乎乎的小手勾着我的小拇指，喊我姐姐，问我能不能带她出去，这里不好闻。”

弃婴塔底全是扔下去的尸体，怎么会好闻，只要靠近一点，就知道是恶气熏天。

江小花擦掉眼泪继续道:“被扔进去的尸体，魂魄离体后会去投胎，但她们是活着就被扔出去的，她们心愿未了。”

“我在那座塔待了一个月，被扔进去的大部分都是女孩，男孩却从来不会被扔进去。”

江小花情绪隐隐崩溃，“我是树妖，我没有性别，我听到他们有人在塔边讨论谁家的小女孩又被扔进去，谁家的姑娘扔进去后少了一张嘴，儿子活了下来。”

“我不理解，为什么不论男女，他们都没有悲伤之情，甚至觉得另一个孩子活下来很开心。那被扔进去的孩子呢？就不是他们的小孩吗？”

江行把怀里的小姑娘递给身后的的人，清衡搭眼看了看，小孩都喜欢好看的人，伸着藕段般的手要抱。在江行的注视下，泠江白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却伸出手将小姑娘抱了过来。

小姑娘不害怕，还趴在了泠江白的肩窝。别的小孩看到这幅场景，也闹着让仙尊抱。谁让三个人之中这个最白，虽然脸色不友好，但是胜在好看，而且他腰间的铃铛似乎有安魂的作用，一靠近就特别舒服。

江行走过去，手掌当上江小花肩膀，让她冷静下来。

江小花许久才平复下来，“我只敢待一个月，后来因为别的原因塔被封了，我才知道一句话。弃婴塔里无男婴。”

明明是千年桃木，却因为人间的邪念带上怨气，浓烈的厉鬼还要重，让他误以为面前这人是刚出世厉鬼。

江行拿出储物袋里的东西，第一次画符，“我有办法让她们去投胎，你愿意吗？”

江小花眼泪又止不住的流，“愿意，只要让她们去投胎，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主人，让我做什么都行。”妖的报恩都是这样直截了当。

“好，那你先站着别动。”魔尊当场爆改道士，江行虽然没画过符，但是在书里见过，谁让魔尊符商血脉纯正，能力又是吞噬，似乎对书里的字也有吞噬能力？他看过的书几乎都是过目不忘。

他画符，江小花在一旁看着。

泠江白一手抱着一个小孩过来，清冷仙尊形象全没了。那种淡淡的人夫模样让江行特别想笑，但他忍住了。偷偷想，要是有手机就好了，他一定拍一个角度最佳的照片。

仙尊虽说怀里抱着小孩，面色却依旧如初，要是只看脖子以上，可能还以为他抱着的是自己冰凉的本命剑。

泠江白道:“是地缚灵。”

“因为心愿未了，弃婴塔被封，魂魄困住，所以成了离不开这个院子的地缚灵。”江行早知道这点了，因为这些孩子心性纯良，看上去毫无怨念，要不是被困住，怎么可能变成厉鬼。

江行笔下龙走蛇游，“对了，小花。”

他一喊名字，江小花吓得直接蹦起来，“怎么了，主人，你有什么要说的？”

江行有，但眼下的事情更要紧。他及时纠正道:“忘记说了，第一，不要喊我主人，喊我……”江行卡壳了，差点把自己身份交代。

江小花无奈看向泠江白。

泠江白浅色瞳孔摄人，“也不用。”

江小花跟人打交道很少，以为自己被讨厌了，坐在石墩上低下头。

“叫我零星就行。”江行说着。手下已经画完一张符。

江小花受宠若惊，小心翼翼询问:“真的可以吗？”

江行点头，“可以，你都一千年多岁了，想喊我什么？乱喊是要折寿的。”

一听到折寿，江小花这才点点头答应下来，他没道理去害帮助自己的人。感受到善意，她主动开口:“零星，你刚才是要问什么吗？”

“这院子的红木屋，之前是不是弃婴塔的位置？”江行了解过应朝，这几任君主都不错，颁布了许多利民的条令，其中就有婚丧嫁娶官府会给拨发银两，尤其是丧，实在拿不出的，官府还会筹办棺材。

上一朝代的弃婴塔早已经被全部拆除。律令还有抛弃孩子的处罚，轻者砍断一截手指，重者要砍掉整只手。

每个地县还设了收婴堂，实在养不起的，官府核实后，会代为养到十八岁。

江行之前看应朝的律法，都怀疑是不是也有人跟他一样穿越了，这思想太超前了。

江小花比划了一下大概的地方，“弃婴塔以前就在红木屋的位置上，在这里，塔拆了后的几年，有外地来的商人看上这片地方，想盖个别院居住，但从开始到建成，一直撞邪，那家主人害怕，带着全家搬走了，还把门砌了起来，防止有其他人进去被鬼缠上。”

这种人，必定是个好人，只要离开这片地方，邪物便不会再缠上身。

说话间，一朵大乌云飘到了上空，将那轮残月浅浅遮住一半。

江小花慌张起身，赶紧把小孩往红木屋里赶，小姑娘们也早知道没有月亮的时候要躲起来，非常有秩序的躲了进去。

江行留在门外，看到泠江白淡淡注视过来的神情，迟来的意识到什么，“刚才，谢谢。”

他又不是洪水猛兽，只是以前不敢有人把东西往他手里递，递了也怕他不接。泠江白虽然不喜欢小孩，但也不讨厌。视线下移，盯着少年手里的符纸，“抓怨尸？”

江行摇摇头，拿起符纸晃了晃，纸张击打在一起作响，“不抓，杀。”

弃婴塔里婴魂数千，怨煞极重，虽然塔身已经被摧毁，原本的煞气和塔魂还在，是极好的镇压工具。

后来红木屋建在弃婴塔之上，红木屋的作用就相当于弃婴塔，用来作为镇压怨尸的工具。

只要红木屋还在，地下的怨尸就不能上到人间为非作歹。

相同的，只要怨尸还在，红木屋的牵制不会消失，那些小姑娘便永远不会脱离这个院子去投胎。

而地上的阵法，是一道门，只要无月，怨尸就会通过这道门爬出来。

头顶的残月已被全然遮蔽，一天天黑色流脓的胳膊从地底爬了出来，带着臭气熏天的嘶吼。

江行不敢指挥清衡，反倒是仙尊开了口，“交给我，你去毁阵。”

“好。”阵法只有开启和关闭之时会显现出来，总共加起来几秒时间，院子很大，江行站在屋顶之上，在开启之时封住一半，关闭时再封住另一半。

他画的符箓是临摹来的，要是无用，便用魔息封阵。

三四十只怨尸从地底爬了出来，它们眼露红光，兴奋的盯着大阵之中的人。

相比起只能吸食的怨气和煞气，它们更喜欢吃人。

“红尘。”院中雪色衣裳的人轻喊了声，一把红色弓虚空出现在手中，在废弃的院中显得格外醒目。

以前江行不是没有见过这把弓，但那时候他记的弓是雪白，怎么今日会变成了赤红？

清衡凝出冰箭，剔透的冰箭触碰在弓上，瞬间也变成了跟弓身一样的嫣红。

靠近的几只怨尸扑了上来，泠江白拉满弓，射的很准，手速极快，几乎个个正中眉心。怨尸没有疼痛，就算四肢被砍也能蠕动着扑过来，除非彻底打散。

但被红冰箭射中的怨尸，嘶吼几声后，身上燃起红色火焰，那火不似普通的火，怎么扑打都不会灭，直到被彻底烧成灰烬。

江行见过这种火还是在书里，传闻火神死后，神火三日不绝，冥府在其上落成，后被人称为业火或是幽冥火，这种火不能被扑灭，是用来惩罚死后入冥府坏事做尽的鬼魂。

泠江白属冰，体寒。神火之力与身体相冲。火克冰是自然法则。

江行的关心还没想完，仙尊把弓扔了上来，那弓摸着烫手，他差点没拿住。

仙尊的声音自下而上，“封住地支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