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泠江白从未思考过这么难的问题。在他的印象中，见过许多人喝酒，却从未见过喝醉的人。

想起典籍和传闻之中。酒是为了消愁的，也可以是亲朋好友相聚必备之品，极度悲伤之人会用酒逃离现实世界，去另一个幻想世界。

江行单纯贪嘴，多喝了几杯。

泠江白低头看着怀中人。身体僵直。

两人刚出酒楼，江行就“哼哼”了两声，手脚并用挂在清衡身上，像是一只树懒。虽然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开始，他只觉得困，困到睁不开眼睛，然后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张两米的大床，扑过去躺着发现和想象中一样舒服，就不愿意离开了。

江行认识这张床，是现代他卧室里的席梦思，很软很宽，躺上去轻微反弹，非常舒服。

他在床上滚了一圈。床没有印象中大了，竟然直接滚到了地板上。

江行捂着胳膊喊了声疼。

巷陌正中，清衡仙尊僵在原地。

两人本就黏在一起，严丝合缝。江行时不时还乱动几下，泠江白看不清路，没走几步，怀里的人直接滚了下去。躺在巷上，滚了一圈后喊痛。

活了千年的仙尊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真的无奈。

他俯身下去，还没靠近。江行翻滚几圈贴近，倔强的抱着他右侧半边身子。

江行呜咽两声，“大虫子，滚开！别过来嗷，我警告你，我很凶的！”

确实。

江行手脚无力。往下滑。泠江白伸手扶住，没让他掉下去。

幸亏仙尊体质异于常人，这么扛着个人也不见累。江行体质也异于常人，这么爬着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兴奋时候还要挥舞手臂，梦里打一打可怕的虫子，不过一次都没打到泠江白。

虫子打完了。开始说胡话。一开始是听不懂的，后面的勉强能听懂，声音很小。

江行:“为什么你每晚都来找我？却不让我看你是谁？”

“你的眼睛真好看。”

“其实有时候我挺喜欢你来的，可能……可能因为我从小一个人，很孤单，有人陪着的机会很少……”

“呜呜呜呜呜呜。我真可怜，我是什么绝世大可怜！我好惨啊。”

泠江白:“……”

“乖一点。”他扶住即将掉下去的人，无奈摇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不像话，喝醉酒后又哭又闹，简直像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什么？”江行左右看看，缩起脖子，“有鬼，鬼在哪里？在哪儿？兄弟你别吓我！”

很好。可以回答。但是答非所问。

后面泠江白不再跟他说话。江行就一个人自言自语。但声音很小很小，听不到说什么。“叽里咕噜”一路，一刻都没停过。

进了客栈门。泠江白还没开口要厢房。江行就从他身上下来，跑去前台趴着。额头抵在木制台面上许久，双手捂头抬起来露出个笑容，好奇打量:“这家店的前台穿着和古装剧一样的衣服，是在拍戏吗？”

他一回头，发现上学时候的好兄弟不在，只剩下一个雪色衣裳的仙人儿，淡淡看向这边。

江行扑过去，随手拿过店家勾画厢房入住情况的账本，拿着根毛笔递到清衡面前，“你就是这部剧的男主吧，长的真好看啊，给我签个名吧，写在……”他翻过几页纸，递上去一面无字的白纸。

泠江白现下不是听不清。是听不懂。

泠江白快速翻过账本，在上面找了个雅间的屋子给店家看，店家点点头，在前面引路，“您要的雅间在二楼，采光很好，非常安静。”

江行一下子退开五六步，“不会吧？签个名要开房？！”

这一声，让仙尊和店家都回了头。

店家干笑几声，想接话都没得接，因为从一开始就没听懂，不知道怎么接。

泠江白放任他许久。再不管可能这人就要这幅样子去大街上疯了。

泠江白平静走过去。一向冷静的神情有些裂缝，看上去还有些凶，伸手道:“过来。”

江行摇摇头，“不要，我不接受………”话没说完，找了面墙轻轻靠上去，终于睡着了。

泠江白面部表情将人扛回去放在榻上。

江行嫌弃床榻硬，不太安分的滚了两圈，安安静静准备睡觉了。

他睡着的样子很乖。因为经常做梦，长卷的睫毛总是如蝶翼般颤动。可能是太没有安全，一直喜欢趴着睡，再把四肢缩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团在角落。

清衡目视前方。看向窗外，像上次一样端坐一晚。他的化神大圆满难以突破，闭关也无济于事。

自从十二神陨落以后。世间再无神明，或许自然不希望新神诞生，所以将修行的巅峰卡在了化神大圆满。

又或许，他从未想真正看破无情道。

夜很深了。泠江白拿出茶具开始煮茶。

窗外一轮残月。万家灯火熄灭，温柔的春风拂过几棵粗壮的梧桐树，树叶“沙沙”作响。

清衡动作很轻。江行前半夜睡得还算安稳。后半夜突然惊醒，端坐在榻边。

一抬头，泠江白就跟他双目对视。江行眼睛发直，不知到底醒了没醒，步子倒是走的很正，站在床边往下看。

一缕魔息从指缝间窜出来，因为太喜欢仙尊的灵力，这缕魔息一分为二，一半去跟仙尊贴贴讨要灵力吃，一半从窗口追了出去。

江行:“是厉鬼的气息，我感受到了。”

魔族的追踪能力比一般人要强出很多，很淡的味道都能被他感觉出来。

泠江白嗯了声，抬手间一壶茶已经煮好了，浅浅尝了口后，收起茶具，揽衣起身。

江行回头眨了眨眼:“我去看看，马上回来。”

随后。以一种倒栽葱的形态，头朝下坠落，周身没有一点魔息和神力流转。

泠江白人未到，灵力先至，快速将下一秒就要头破流血的人接住，用灵力给拖了回来。

看样子。酒只醒了一半。

为防止有人自己把自己摔傻。仙尊冷问:“你是谁。”

江行思考了一会，像是这个问题很重要，随即露出虎牙笑:“我是江……江……酱酱～看，月季花。”他从背后掏出一朵盛开的白月季，中间花蕊是淡淡的蓝，献宝一样递过来，“仙尊，跟你一样好看。”

江行:“我刚才头朝下掉下去摘的。院子里就这一朵，清凡脱俗，玉洁冰清。当做你请我吃饭的还礼。”

泠江白没接。因为院子里就这一朵。

他竟有些气笑了，不问自取和偷有何区别。更何况院子里只有一朵。

江行却没发现，反而好奇的凑过去，“仙尊，你笑起来更好看。”

他伸手想戳一下泠江白的嘴角。突然被一双手抓住了，“走。”

“唉……等等……去哪儿？”江行的声音被埋在风里，泠江白不容置喙的拉住江行胳膊，一前一后站在无尘剑上。

泠江白:“跑路。”

要是那家养月季花的主人第二天起来。可能会发现月季虽然不见了，但花枝上却长出了一块同样大的银子，足够买上百株同样的月季。

风一吹，江行醒了大半。指着一处地方，“厉鬼的气息就在那边。”

泠江白能大概感觉到一个方位，却没有他那么精细。

其实仙尊本意是带他去山顶风光好的地方休息一晚。发酒疯也不能影响到其他人。

但既然厉鬼气息就在附近，便先解决了再去也好。

两人落在一处灯火尽数熄灭的巷陌，高墙绿瓦，这里家家户户的院落都很大。跟江行之前看到的巷陌完全不一样。

江行摸着墙啧了声，“万恶的地主阶级。”

他跳上墙体，指着里面，“厉鬼就在这里。”

泠江白一晚上早已看淡。面无表情道:“肆意翻墙是为私闯。”

“我们又不是偷东西，只是进去抓厉鬼。”说罢，江行已经翻了过去，隔着墙压低声音喊道:“仙尊，仙尊，你过来吧，里面没人！”

泠江白觉得。带他来抓鬼就是个错误，这人分明还没醒酒。看上去醒了，实则行为非常之幼稚。他还未进去将人抓出来。

江行已经自己出来了。站在他身边傻笑，“不好意思，搞错了，不是这里，她在这里待过，几个时辰前已经走了。”

江行可以走直线，目的性很强，朝着云镇里面走。

云镇中心有一处夜夜笙歌的地方叫花影楼，白天黑夜都十分热闹，门口老鸨不论男女都往里面招呼，她这里什么生意都做，小倌也有。因此开的比较大，有三层楼高，一楼则是才艺。

弹琴琵琶唱小曲，喝酒谈情探消息。时间久了，这里更像是个一个巨大信息聚集地，有什么不知道的不清楚的，或者是想躲什么人，都可以来这里。

江行追着怨气的味道一路到这里，才抬头看了眼，那老鸨就把他往里面拉，“哎呦喂，两位小公子长的贼俊嘞？快！里面请！”

人太多，厉鬼的味道被冲散，变淡，只在空气里留下淡淡一层，不仔细感觉便消失了。

江行闭着眼感受，正要进去。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他努力去挣，竟然没挣开，反而被越握越紧。

江行回头看身旁一直跟着他的仙尊，无辜眨眨眼:“怎么了？”

清衡低垂着眸子冷声问:“你经常来这里？”

“是呀，怎么了？”江行手腕被握的紧了。有些痛。他之前在魔域，也会常来这里打探消息，了解一下上天六大宗的人要干嘛，魔域和上天会不会打起来。

“没什么。”泠江白终于放开江行手腕，偏开视线，什么也没说，重新恢复到那种冰冷所有人勿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