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城南地界有一座土地庙，荒废许久，多年无人打理，是妖族的聚集地，百年来无人敢靠近，一入夜，大家都会避开走。

听说也有过几个不怕死的三流道士闯进去，但都没活着出来。清霜宗也派人来处理过，可没过多久，又会有新的妖族聚集起来。源源不绝。

那地界挺偏，怨气味却极其浓重，江行很快找到地方，站在屋顶往里面看。相反，越靠近竟然味道越淡，里面也没有妖族气息，真的像是个破败多年的庙。

前院后院的布局，一眼能望到头，除过几只蟋蟀鸣叫声，没一点人气。

他身旁有一树槐，一只鴞从这边枝头飞到那边枝丫，惊落了一树花，也让暗香味散开，有点淡雅的扑鼻。

庙门破破烂烂，突然咯吱咯吱自动打开，像是在无声邀请，一股浓烈的黑雾散开，庙里传来许多嬉笑打闹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江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怎么那么像他小时候看过的聊斋呢？里面不会有一群妖怪，等着吸他精气吧？

来都来了，江行犹豫后还是决定进去。

那破门他刚一进去，就“哐当”倒下，院子里全是蜘蛛网和落叶，一只白色翅膀的飞蛾不小心落在蜘蛛网上，挣扎无果，成了蜘蛛的盘中餐。

正对面有间木土制的屋子，房顶漏了，祭台桌子侧倒在地，上方的神像早已不见踪迹，只留下一个香炉坛子，还有凝固成块的香灰。

里面没有妖精，也没有人烟痕迹，仿佛他刚才听到的都是假的，甚至连烟雾都散了，月光从屋顶间隙直射下来，照亮几块破败的地方。

江行捂住口鼻往后院去，帘子一掀开，刺眼的白光让他抬起胳膊遮挡住眼睛，有三五秒的空白。

后院的场景跟前院完全不同，装饰的富丽堂皇，以大红为主要基调。

其内云雾缭绕，有男有女，各有特点，他们相对而坐，品酒品茶，谈笑风生，并未做什么出格举动。

但他们身上的衣服偏少，媚眼如丝，见江行进来，视线几乎粘乐了上来，却没一个敢靠近过来的。

妖族也分好坏，江圆那种就是勤勤恳恳的好猫妖，通过自身修行突破，但也有一部分，不走正道，成天想着走邪路，通过歪门路子达到突破进阶的目的。

这部分妖大多喜欢吸食·精气强大自身，浑身透漏着诡异。

眼前的这群妖族就是如此。

但江行是追着望神丹的怨气而来，他第一要务，是想到那两个白天打架的弟子。

他不开口。最上方有个摇着折扇的男人，穿着偏向温润公子，先一步问道:“你是来找人的？”

江行点头。那男人扇子掩面笑了几声，“你找男人还是女人？紫色衣服、绿色衣服、还是雪色衣服？”

江行戏精上线，装的弱不禁风，像是个路过的行人，道:“可以……不选吗？”

“可以，可以。”男人一挥扇子，凭空出现三道门，他尝了一口面前的葡萄，道:“这次你选吧，三选一，不能不选，进了这里就要守规矩，要是不听话，他们可最喜欢吃细皮嫩肉的人了。”

坐着正喝酒的几人朝着江行露出獠牙，还有一部分已经开始流哈喇子。

随后那男人又指导:“你选择第三个最好。”

“为什么？”江行轻声问。

“你不是追着怨气来的么，第三道门里怨气最重。”男人撩起门帘给他看了看，又保密似的赶紧放下。

那些个品茶品酒的男女也赶紧站起身，聚集在第三道门前，“是呀是呀，第三个最好了。”

“好。”江行抬脚往第三个走，听到身后的妖族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在安静的地方显得格外突兀。

都是一些刚化成人形的妖族，他选哪个都一样，反正都是一窝端。

这世上除了清衡仙尊，没人能要了他的命。

当年符商宣战上天六派，没到日期就被害，江行才能穿进他的身体。究竟谁害了魔尊？又是谁让千年前的魔域都吃下望神丹，全体被怨恨左右，暴躁易怒。

没曾想这事还没了然，上天六大宗又遍地皆是望神丹。

第三道门里面的光没有方才亮，雾气很浓，却不是黑雾，而是蒸腾的白雾，脚下十分湿润，每踩一下，都会留下脚印。

江行轻声往里走，一般修为肯定听不到动静。但他听到有水声传来，像是大鱼翻滚的声音。

路的尽头，是一汪温泉，水从石头山上流下，周围环境优雅娴静，种着竹子、兰花。月光倾泻而下，只在水面照出个倒影。

光滑的石面铺满整个池边，不远处的泥里种满了赤红色的花，那种花很美很艳，却没有长一片绿叶子。花茎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吸引来几只彩色蝴蝶，

最吸引江行目光的，是那汪泉水里有个穿着雪色衣裳的人儿，银发坠入水面，带起涟漪，他背对着门口，静静站在假山下，摸索什么。

江行:“！”

凭借看剧的经验，江行知道一般妖族聚集地都会用美人诱惑路人。

但这温泉怎么变出来的像是泠江白！

虽然他这辈子就这一个理想型，但是过了这么多年，江行早就看淡了，这个世界只要活着就行。

可他还是挪不动脚。想起了十八岁的梦，还有冰蓝双眸，温情吻下来的触感。

一开始会先吻额头，随后是鼻尖，最后是下方桃红色的软唇。

那个时候他动不了，就像是鬼压床一样，怎么挣扎都无用，只是被动的承受。

江行后悔了。

他刚才不该选择第三道门！不该勾起早已被扔进犄角旮旯的回忆。

湖里的人听到动静，回神过来看向他，眸中毫无温度，冰蓝色的瞳孔连温泉都氤氲不热，依旧是冰冷的姿态。

果然是清衡那张冰块脸！！

江行想跑，却被看穿了，清浅的声音传过来，“跑什么？”

假的竟然连声线都如此之像！

在江行的有限记忆里，清衡从未如此正经的问他话，就算有，也是不冷不淡，没一点点温度，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不折不扣的死对头。

但现在清衡的声音却很轻很浅，似乎是担心他害怕受惊，和梦里的很像。

江行听到他从水中出来，因为没穿鞋，走路一点声响都没有，只有水珠落在地面的“嘀嗒”声。阴冷湿寒的气息靠近，江行转过身，出于尊重，他没直视出浴。

人果然不能立flag！

“江行。”他听到后方人用清衡的声音这样喊他，随后竟然有些委屈的味道，“别走。”

江行心里一咯噔。

他刚才叫他什么？

江行？！！

除了江圆，为什么还会有人知道江行这个人？

就算喊他，也应该喊他符商吧？

江行没动，似乎是为了证明他没听错，那人又喊了一遍，“江行。”

这次他听的真真切切。无论如何都不能当做听岔了。

江行反身回去，势必搞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温泉边，下半身依旧在奶白色的温泉里，上半身长发拖在地面，因为是银发，沾在上面的尘土格外明显。

“过来。”他撑着下颌说。

江行几乎是僵硬着走近两步，半蹲下来，问:“你怎么知道？”

“你来了。”温泉里假的清衡轻柔拉起他的手，在手心里揉了揉，随后拿起来放在面颊上，“我不是假的。”示意让他摸。

妖族画皮都是用人皮画出来一张相似的，用魔息一把就能扯下来。江行手指有些颤，小心的捏住那块白皙在月光下发光的面颊。

不是假的。有血有肉，甚至富有弹性。

江行收回手，抬起头时挂着一抹笑，“我知道了。”

水里假的泠江白“嗯”了一声，手指轻柔抚摸上江行脸，逐渐往下，在喉结位置画了一个圈，滑到锁骨上，在凹进去的锁骨里戳了戳。

江行忍住不适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江行？”

假的清衡一抬身，两人距离不到半尺，他垂着眸子，冰蓝色瞳孔内什么情感起伏，装的八分神似，轻和说:“我喜欢你。”

江行身子没动，头一直往后仰。

假的清衡和真的几乎一模一样，气质拿捏很到位，银发在冰蓝色瞳孔衬托下显得更加清冷好看，尤其是近到只能看到眼睛时，藏在深处的柔情几乎和他梦里的重叠。

可梦里，他没看清脸，只记得冰蓝双眸。所以此刻依旧冷静，只是为了套话。

江行道:“你喜欢什么？”

“全部。”假的清衡情话水平很高，那双眼保持清冷似乎很累，竟然有了情愫，看上去让整个人魅惑三分。

这要是被真仙尊知道有一窝不要命的妖族天天拿他脸勾引别人，不得把妖精窝直接沉江，老的小的一个不放过。

江行快退无可退了，他伸手把面前的人抵住，问他，“既然你喜欢我，告诉我，你为何知道我是江行？”

“你真的很好看，”他再一次欺身上来，似乎是等不及了，“我告诉你，你能让我亲吗？”

江行从嘴缝里挤字:“……行。”

“是另一个很好看的人告诉我的，他拥有整个天下。”那只妖似乎是忍不下去了，整只就要扑过来。

江行一脚给他踹进温泉里。

不好好回答问题，说的模棱两可，还得寸进尺！

太过分了！

江行本想用白魇打个洞，直接从第三道门去第二道和第一道看看，有没有那两个弟子的踪迹，但白魇刚出现，就飞速冲着一道黑影而去。

随之而来的，是满天凝聚成透明的冰晶，密集程度十分可怕，本体通明，均有一人操控，不用心几乎看不到，它们从天而降，将庙内一切摧毁。

白魇把扑过来的虫子穿透，肥嘟嘟胖乎乎的还在不停扭动身体屁股挣扎，江行看了眼，瞬间将白魇丢回储物袋，趴在池边呕吐。

人皮蛊掉进温泉，在水面上挣扎。

江行生理性发抖，整张脸瞬间褪去血色，头晕眼花，处于晕倒边缘。

真正雪色鲛绡的仙尊从天而降，竟然没问他怎么会来这，而是拍了拍他的背，问道:“你也怕虫子？”

我也怕胖嘟嘟的虫子，会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