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谢珺摸摸瘪瘪的肚子，委屈巴巴，“嬷嬷我饿了。”
蔡嬷嬷听闻后掂量下了余钱笑了笑，“好嬷嬷带你去吃醉枫居吃好吃的。”
“醉枫居!”饶是谢珺见识少也没出过几次门，也从三哥嘴里提过好几次醉枫居的厨子有多厉害，菜肴补数国宴，与之相匹配的就是他们的价格了相当昂贵，谢珺有些担忧，毕竟自己的月禄本就少，还经常被克扣，维持日常都捉襟见肘了，早知道那个赵怀德说要赔钱我就要了，诶“嬷嬷我们还是去吃馄饨吧”
蔡嬷嬷看着乖巧懂事的谢珺，苦笑安慰，“没事，偶尔吃一次还是可以的，今日的钱有富余呢。”
“太好了！我们快去吧。”正在长身体的小男孩哪有不馋的。
这顿饭谢珺吃的很满足，醉枫居的烤鸭果然是招牌，外酥里软，Q弹爽口，表面浇淋的水果汁液酸甜恰到好处的解了肉的油腻，让人胃口大开。
之后事宜蔡嬷嬷在没让谢珺离开她的视线，他们去了素锦阁买了时兴的花样的料子，虽不华贵质量摸起来极好。
他们去了天枢阁采买宣纸耽误些时间，天枢阁内俱是满腹诗书的文人在厅中吟诗作对，谢珺在旁驻足，听他们高谈论阔，每个人对名门大家著作都有更高的见解，听谢珺这个半文盲每本都想买回家，奈何囊中羞涩也不太识字，眼下还是只选了最适合的字帖。
蔡嬷嬷温柔的问，“珺儿今天高兴吗。”
“高兴呀，我们快回去吧，我要回去临摹了字帖。”
谢珺兴奋小脸通红，已经迫不及待临摹新买的字帖了。
蔡嬷嬷温柔笑问，“呵呵，珺儿，你相信嬷嬷吗。”
“自然相信。”
“嬷嬷还有一件事要做，你愿意陪嬷嬷一起去吗。”
谢珺不疑有他，乖乖应是，心里只想嬷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二人离开了热闹的大街，越走越偏僻，穿过了几条阴凉的小巷子来到一户人家，停下脚步，“珺儿我们到了。”
谢珺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小屋子，是从未接触过的地方，“嬷嬷这里是哪里？”
嬷嬷上前推开了门，回头招呼他进来，“这里是嬷嬷的家。”
屋内的人听到外边动静，蹦出来一只壮壮黑黑还叽叽喳喳的小猴子喊娘“娘，是娘回来了！”
“姐姐呢，姐姐怎么没有回来，咦。这个弟弟好漂亮他其实是妹妹吧，娘，他是谁呀。”
张虎蹦蹦跳跳围着谢珺高兴的来回转圈圈表示热情。
“虎子安静!”
蔡嬷嬷呵斥一声，“别转悠了，转的我头晕。”
“珺儿，这是嬷嬷的小儿子张虎，年长你三岁就叫一声哥哥吧。”
谢珺是第一次见到虎子这样热情大胆同岁男孩，被他的兴奋传染了，高声笑道“虎子哥哥好！”
虎子看着他明媚的笑容一时看呆了，磕磕巴巴“珺...弟....弟好。”
“呵呵，你们俩好好相处。”
虎子小心的看了一眼娘进了屋子没注意这边，俏俏靠近谢珺低声问“你长得好漂亮，你其实是妹妹吧!”
“你猜。”
谢珺狡黠一笑反问，虎子狐疑的摸摸空空如也的脑袋，顿时恶向胆边生，猛的上前要扒谢珺的裤子。
谢珺惊叫一声敏捷闪避大骂“流氓。”气急了，虎子怎么可以这样子我要去找嬷嬷。
“别跑呀，珺弟弟。”
两人一追一逃鸡飞狗跳，屋内的蔡嬷嬷发觉情况不对，赶来制止“虎子做什么呢！”
“嬷嬷，虎子哥哥他。”谢珺虽从小不拘小节养大，但也是十年来做闺中小姐养大，不比平常男孩，还是有点羞于开口，急的磕巴，狠下心告状：“嬷嬷，他扒我裤子！”
这边谢珺死死拉着裤腰带，虎子已经被嬷嬷抄起擀面杖撵的飞起，“你个兔崽子，等你爹回来不削你一顿。谁教你耍流氓的，你书都读狗肚子去了！”
虎子也怕只抱头乱窜嘴里念着我错了我错了，我在下不敢了。
嬷嬷毕竟年纪大了追了一会已经气喘吁吁，只等他爹回来让他爹来收拾他。
虎子跪在门口，谢珺悠闲的喝着散茶吃着嬷嬷路上买的点心，笑眯眯看着虎子受罚，心里很是好笑。
蔡嬷嬷看着二人叹了口气，让虎子起身，“你去看看你婶子在家吗，把你雪妹子带来。”
“等会。”蔡嬷嬷进了里屋拿了一包吃食递给虎子，“把这个给你婶子。”
“叫雪妹子干嘛，她就知道哭！我才不带她玩。”
“让你去就去！甭废话！”
挨了这一顿凶，虎子见势不妙娘又要动手立马撒开腿就跑。
蔡嬷嬷看看乖巧听话的谢珺，再看看这个逆子说什么都要唱反调，长此以往，我能气的能少活两年。
谢珺笑眯眯的，“嬷嬷你跟平时不一样了。”
“你虎子哥哥顽劣。”
“这样很好呀。”谢珺低头思考该怎么描述，“嗯....就像...嗯对有家的感觉一样！”
听闻此蔡嬷嬷心疼的抱住他，“珺儿你要记得，姨娘虽然不在了，但是你的母亲一直在天上看着你陪着你。她是爱你的。”
谢珺心口有点酸涩，却坚定相信。“嗯，我知道的”
“嬷嬷也爱我，小莲姐姐也爱我！是不是？”
“当然了。”
“娘我回来了，雪妹妹又胖了，沉死了我快抱不住了。”院子里的虎子小心翼翼抱着手里的胖妹妹迈过门槛。
谢珺也好奇的看着他手里的胖娃娃，是个胖嘟嘟的圆脸女娃娃，对比黑黝黝的虎子来说肤色偏白。
她张开缺牙的嘴啊啊啊，手里还抓着虎子的头发，拽的虎子一阵惨叫，还是蔡嬷嬷上前抱走了孩子对着谢珺说，“珺儿，这是小雪是个女孩！”
谢珺外头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嬷嬷要重复着显而易见的事情，他还是乖乖跟小雪打招呼“小雪妹妹好。”
“来珺儿你抱抱。”
不明白嬷嬷是何意，只乖乖的接过她怀里的小雪，小心的抱住小雪坐在凳子上。
“珺儿你仔细看看她。”
嬷嬷颜色晦暗不明，呼吸有点急促是有点紧张不安的姿态。
谢珺不明所以，瞧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只等小雪尿意袭来，还不到三岁的女童穿着开裆裤，猝不及防尿了谢珺一腿，还不等谢珺惊慌，忽然看见小雪的身体，他僵住了。
倏然流着眼泪可怜无助的看着嬷嬷，无声哭泣，。“嬷嬷，为什么....不一样。”
蔡嬷嬷不看他，只对着虎子，“虎子，你把裤子脱了。”
吃着松子糖的虎子呆愣愣，不明白怎么点到自己了，只张大嘴啊一声，嘴里的糖都没咽下去，他正在试图理解娘亲的话。
“赶紧！裤子脱了。”
虎子这次听从他娘的指令一节裤腰带，裤子只滑到脚底。
“珺儿你看你虎子哥哥。”
谢珺绝望的视线转移到虎子身上，停留在男孩还未发育完好的身体上，垂溜的小鸡再向他打招呼。
嬷嬷不忍他伤心崩溃，心疼年幼的他承受了太多，忍住哭咽“虎子你妹妹尿裤子了，快把裤子穿好把妹妹回去。”
“你再集市上买点肉来！仔细些挑新鲜的，剩余的散钱你买点零嘴吃，给你珺弟弟也带一些！”
虎子这才得了自己喜欢的差事欢欢喜喜抱着小雪出去了。
支开虎子，蔡嬷嬷这才上前抱着谢珺。“珺儿进屋子里嬷嬷给你换身衣裳。”
谢珺心底绝望，行尸走肉跟着嬷嬷，进了屋子没了人，终于忍不住痛哭出了声，“嬷嬷，呜呜...为什么不一样!我也是女孩子，可是雪儿跟我不一样。”
嬷嬷小心解开他弄脏的裤子，看着他的身体，“不，你跟虎子一样，虎子是男孩，你也是男孩。”
“可是我谢府五小姐不是吗？我的父亲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
蔡嬷嬷不在优柔寡断想什么说辞能让他心里好受些，发生这样子的怎么说都无法降低对他的伤害，不如所幸说出来。
“珺儿你长大了，有些事情要让你知道了。”
想到往事她也忍不住泪流，抱住还在哭泣的谢珺缓缓坐下，对他诉说着十年前的种种。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了，谢珺他年幼的身体无法消化，听过那些往事生生哭晕了过去，他幽幽转醒，缓缓睁开双眼入眼是陌生的房梁，四周是灰褐色的泥土墙，心想这是哪儿？
晕乎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想到这是蔡嬷嬷的家。嬷嬷说的话也想起来了，当女孩子长大原来是为了保护自己，他忍住不哭，他是男孩长大后是男子汉，怎么能哭哭啼啼，粗枝大叶的虎子都不愿意跟哭哭啼啼的小雪玩呢，我是男孩子我不能哭。
越想不哭他眼泪越止不住的流，他知道了母亲是那样爱他，心想今天是最后一天哭吧，我才第一天当男孩可以哭一次的。
他默默抹掉眼泪，想到原来自己还有两个哥哥，小小他心里种下怨恨的种子，为什么大夫人因为嫉妒就要杀了他们，她是个刽子手！还有懦弱的父亲为什么不好好保护母亲，让她惨遭几次毒手，对自己不管不问。
天啊，为什么我要与这么恶毒的这么坏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想到自己的懦弱，甚至要仰仗仇人鼻息生存，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恨的想要手刃大夫人，可是他太诺小了，他怀疑自己长大了也有能力报仇吗，会不会根本没有机会在长大了呢。大夫人发现了也会杀了我吧。
谢珺又恨又怕，对自己的未来已然绝望，甚至悲观想到与其等大夫人动手不如自我了断吧。
可是我还没再见郑容钰呢，想到此他不知道为什么更加绝望悲伤了，他是男孩，我也是男孩，如果再见我们只能做兄弟了？
谢珺还没能完成身份的转换，钻入了一个死胡同里无法自拔。也没有发现蔡嬷嬷端着食盒推开门已经进来了。
蔡嬷嬷心下也不好受，看着床上痛苦的谢珺“珺儿，醒了吧，饿了吗，来用点晚饭。”
谢珺翻过身埋头闷声，“我不饿，我不想吃。”
蔡嬷嬷皱眉放下手中的食盒，拿来凳子坐到床前，轻声，“珺儿你在想什么呢，可以跟嬷嬷说说吗？”
看谢珺不吭声，再接再厉哄“嬷嬷好想知道，乖乖的小孩什么心事了。”
“说出来吧，嬷嬷帮你。”
谢珺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传来有点失真了，“嬷嬷我好难过。”
他钻出了他的保护壳坐起身紧紧抱着嬷嬷。
“嬷嬷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有什么委屈你说出来，说出来心里回好受点了，”
“嬷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我没有办法替母亲跟哥哥们报仇，......我还好怕呀，大夫人发现了会不会来害我，我死了更没办法为母亲报仇了。呜呜”
谢珺断断续续吐出现在的苦恼，“我不想哭，可是我好没用，我是男子汉我不能哭的！”
“没事的呀，伤心谁都可以哭。”蔡嬷嬷替他擦干净眼泪，“你母亲的遗愿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你为她报仇，她只希望你平安长大，以后若有机会就离开谢府独自生活，希望你可以回到她故乡看看。”
“真的吗，嬷嬷你是不是在骗我！”
“真的呀，你的母亲软弱了了一辈子，直到生你的时候才勇敢一回，拼尽全力生下你这个小宝贝，爱护都来不及，怎么舍得她的宝贝去面对恶毒的仇人呢，你想想这些年我们在夫人眼皮子底下瞒住你的身份，不也没被发现吗。”
“所以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告诉你真实身份也不为了让你报仇，只是不想真把你养成了女孩，百年之后，嬷嬷哪有脸面去见小姐呢。”
“我们的小少爷长大后必然是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谢珺听了蔡嬷嬷一席话，心里已经好受多了，只是他还是有点怀疑自己，“可是我做不到像虎子调皮活泼，也做不到郑容钰那样英俊潇洒。”
他无不担忧，“我真的可以当一个男子汉吗。”
“当然，人有百态，一时小心谨慎隐瞒是为了更好的以后，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少爷你已经做到了一半呢！”
“我真的有这么厉害了吗？”谢珺亮晶晶眼睛与蔡嬷嬷的浑浊的眼睛对视，现在他迫切的需要他人的肯定。
嬷嬷不吝啬对他的夸奖，语气肯定，“我们的小少爷当然是最好的了！”
“嬷嬷我想学武，诶，这真是一件为难的事情。”
“或许也不那么为难。”蔡嬷嬷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不那么肯定。
看着谢珺满怀希望的眼神，这孩子心气单纯，伤心来得快去得快，“呵呵，我也是之前听你张叔说上过几次，你张叔做工的客栈旁边铺子有一个瘸腿的打铁师傅，来历不小呢，说是战场上受过伤的将军，厉害极了。”
将军保家卫国，那真是了不起的人物，谢珺已经对这位师傅心神向往，他会愿意教我吗？
“嬷嬷我想去见他，请他收我为徒！”
“夜深了，不方便明儿我让你张叔去透个风。”蔡嬷嬷不赞同劝他，“饭菜一直给你煨着呢，还没凉你赶快趁热吃了吧，早早歇息，明日我们一早先赶回府里，你还要上课呢。”
谢珺失落的应是，不想去秀堂了，那是女孩去的，他现在一心只想跟着师傅练武，委屈的嘴巴高高撅起，蔡嬷嬷一看他样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嘱咐他“人还没答应收你呢，在府内你还是谢家五小姐，学规矩做女红可不能忘了！”
“啊，我还有誊抄没有写！后天就要交于李夫子，完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谢珺已经忘了今天是要买字帖临摹练习誊抄的！
说罢作势要去练习字帖去了，蔡嬷嬷赶紧拉着他，“夜深了，你还年幼，仔细伤了眼睛，听话去吃饭早点歇息！明日下了课在誊抄不迟。”
谢珺看蔡嬷嬷表情严肃就知道这事情没商量，在她的眼皮地下用了饭洗漱好重新躺会床上，大有自己不睡她就不走的趋势。
嬷嬷上了年纪等到谢珺上了床也哈欠连连，谢珺心疼嬷嬷催促她赶紧回去歇息，自己也马上闭眼睡好。
蔡嬷嬷等他呼吸平稳后吹灭了蜡烛，吱呀一声木门关上，夜深一片寂静只闻浅浅的呼吸声。
床上的人心情大起大落精神是最疲惫时，睡眠最深，他的嘴角浅浅勾起，想必梦里有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