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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月寒日暖煎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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氧含量:30%。

如果孟彧不放闸从他那边输氧过来,何意羡的生存时间只剩下十四分钟。何意羡没有怒吼,没有任何气急败坏的举动,只是环顾这间透明的囚室,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任何事情从规则化去思考它都会变得简单,这场游戏的规则制定者白湛卿临走前,说过他这样做是为了欣赏一种人性的挣扎之美,活着本是一种超然的幸运,你们却把这当做理所当然。他以人类的恐惧为食,他的经典理论是人类给其他生物造成了太多恐惧,反过来人类自己被制造一点恐惧,宇宙万物才能保持平衡。又曰一个孤立系统不可能朝低熵的状态发展,所以他要搞大破坏。

那他就必然会给溺水者丢几个漏了气的救生圈吧?不然让人直愣愣坠到水底去,求生的过程还如何跌宕起伏,还怎么让他看得心潮澎湃。

如何意羡所想,头顶的一台隐蔽的小型监控设备后,此时的白湛卿,确实正在暗处观看他们的一举一动。

白湛卿极善绳艺,走时把何意羡重新绑得漂漂亮亮的,艺术得可以直接送展。何意羡的右臂肩关节脱臼,患肢一点也动不了,左边还好只是受了枪伤。左手取出藏在身上的裸刀片之后,他一边开始割双手之间的绳结,一边说:“孟彧!把你的眼镜从中间掰断,两个镜片叠在一起,你看看有没有光折射角不一样的地方?玻璃的厚度有可能不是均一的,你手边放着个安全锤,白湛卿不可能无缘无故搁那!”

“孟彧,孟彧!听到我说话吗?”何意羡以为隔音问题,音量抬到不能再高。

那个花苞似得精巧的绳结塑化加固过,白湛卿甚至还用蜡烛把它烧融了凝得更牢。何意羡一时半会割不开,只把手弄得流血不止。血加上汗,手掌太滑根本握不住那截小刀片,清脆一声脱手刀落在地。

和何意羡刚才的声嘶呐喊相比,这一声可称十分微小,孟彧却这一次才抬眸看了他。

何意羡腰往下没有知觉,手也只能动一只,倒在地上跟在粘蝇板上的苍蝇没两样,他连站起来把那恶心人的监控器破坏掉的能力都没有。可孟彧毫发无损,依旧从里体面到外,看样子还是一个资本集团时髦的贵公子,拥有宝石般耀眼的未来。

何意羡说:“你听着,你没在做梦这不是在演戏,有人让我们俩一个顶替另一个,死了一个,就有一个能活下来。我不觉得,只要你听我的,我们都能活着出去。而且救援队马上就会到……”

孟彧哈欠连天,笑了笑说:“你这么说话太省心了吧。你吃饭鱼翅拉稀让我帮你擦屁股,这应该吗?”

何意羡没想到生死关头,他还能来纠结这个。大呼奇妙,在想白湛卿这个外科天才,为什么没给他做个开颅手术,把孟彧的脑前叶先摘除一下?

但,又的确是自己让他陪着来广东,把他拖入这场黑吃黑的迷局之中的。只要和自己家族里的这帮狂人沾上边,就像是巨大的黑洞,跳了进去不仅是去填满,而是被无尽的黑色淹没。可当时,他也只是为了让内地香港前后包抄孟彧,给何峙的犯罪史书上添一个不太要紧的人证而已。

何意羡只能哄着他:“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我们出去再说。你先照我说的做,好吗?”

孟彧双手叠在一起放在肚子上,躺在地上的样子还以为他睡在酒店的高级记忆棉床垫上。急得何意羡像只蚱蜢。

“在找了。”孟彧折了眼镜架,透过双层镜片说。他是散光眼,散光镜片的每个方向都有不同的屈光力度,叠一块的光线以别样的方式汇聚。

一般来说钢化玻璃的中间最坚固,四角和边缘是最容易打破。这个牢笼却是中间的位置最薄。孟彧站起来,以他的身高来挥动安全槌,落下的位置正好就是最薄的地方。

再脆这也是钢化玻璃,况且孟彧是孟彧,又不是白轩逸身高九尺,力有千斤。所以何意羡不但一开始的希望就抱得不多,更是在孟彧即将落下第一槌时大叫了起来:“等,等一下!”

为时已晚。槌子落下,传来一阵飕飕声,好像外部有个巨大的吸尘器发动了,何意羡的头发丝都一齐往那个斜角的方向竖立。他们两就像共处一个包装袋里的两只鹌鹑,即将被抽成真空。

风声终于停下来,两边的氧气指数同时肉眼可见地直跌下去好几个数字。

氧含量:27.5%。生命倒计时:12mins。

何意羡该早一秒钟想到,白湛卿不会那么好心留这么明显的破绽。那片玻璃里面嵌着一枚压力传感器,一槌下去,换来耍滑头玩游戏的惩罚。就像喜悦地拆开一件礼物盒子,里面跳出来一只弹簧拳击手套,砰一下砸向鼻子。

显示器跳跃着五彩斑斓的像素字体,极尽讽刺之能势:“NICE TRY!”

白湛卿为了整蛊,留下了那一个工具箱。幸好何意羡第一眼挑中了一个小槌子,要是先拿了那瓶标注着强硫酸的紫药水,还不知道只要一滴在玻璃上会不会产生什么剧毒气体,当即把两个人送上西天?

何意羡不敢再轻举妄动,他尝试理解事情的源头,从根本上找一找办法:“你是怎么会到这的?”

孟彧吸吸鼻子:“本来去找你跟你道个别啊,真的是跟着蜜蜂找花朵跟着苍蝇就找厕所。就不该走夜路,鬼蒙目瞎了眼。”

“道别?你要走,你去哪?”

“你都举报我了,我不得逃?而且我在这也不知道干什么,上午都不知道下午要去到哪里。”

何意羡笑道:“不要乱说,我举报你什么了?我逗你玩的,你是自己呆着容易乱想。而且哪怕真有什么,我给你免费当辩护人。”

孟彧听到他牛气冲天的承诺,也是笑了:“嗯,不辩护判五年,辩护完判十年。”

何意羡发现这个信息没用,白湛卿挑到他,好像只因为孟彧是自己的熟人,傻瓜就近原则罢了。白湛卿试试手气,孟彧就是夹娃娃机里的那个幸运儿。于是没再深聊下去。

孟彧不听劝阻,把刀绑在一根长杆上,做成矛往上捣捣,试试监控器的后面有没有电路板,电路板不可能虚空存在吧,总有连接外界的接口。盖板在哪,有没有可以攀爬的灯槽?戳这一下,他自己倒不要紧,传感器立刻接通何意羡那头的电路,何意羡的顶上掉下来一小块干冰。干冰升华吸热,寒冷和足量的二氧化碳都会置人于死地。在这只有几立方米的微型空间,干冰再来两三包,温度还没降到-10°C,还没来得及冻死,10%的二氧化碳浓度先窒息死了。

孟彧继续从工具箱里拿出来一个小铲子,何意羡慎之又慎:“你身上带烟了吗?把烟丝捻点出来。”

玻璃罩和地面接触部分不是完全无缝的,孟彧先用烟丝的重量试了试,压下去会不会导致刚才一样的“惊喜”?证明不会,然后再用香烟的头部戳了一下,胸针和袖扣解下来也无事发生。

于是,孟彧开始用铲子撬缝隙了,暂时安全地愚公移山的时候,何意羡决定与大哥来点隔空对话:“你看我们像马戏团里给你表演的狮子,我看你更像动物园里被我围观的猴子。”

铲子撬动地面热闹,但声音传到监控里只有一种清冷的回音。

两个呼吸之后,氧气的显示面板静止不动,白湛卿宛如上帝之音从天空飘下来:“给你一分钟的演讲时间。”

一分钟六十秒,每秒钟贵如黄金。你这时候要是劝白湛卿,止步吧,罪人!有用吗?何意羡的选择是掀开一张底牌:“你以为我让你主人格出来,为了套你几个我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你不至于这么幼稚吧?香港现在暴乱,罗刹娑没少跟着添柴拱火吧?三天前,玛格丽特居然敢去和何峙递条子提要求,我真奇了怪了她是不是吃脑残片长大的?没上得了正经的谈判桌,她先走不出大门了。你听说以后,害怕电话监听各种各样的技术手段,肯定不敢线上联络,直接派人去现场了吧?我早就通知了两岸的警方,等你好久,送你一个黄雀在后。你说你要不是杰克,这一步臭棋怎么走得出去?”

监控唯沉默以对。

何意羡继续道:“听说咱们的外婆也有危险。如果说玛格丽特是头蠢猪,你派人过去与其说保护她救她出来,把她一枪崩了永绝后患的选择更好,那白祖棻可是你绝对不想失去的亲人。你们罗刹娑原本是一个德国右翼恐怖组织,你外公死了以后,话事人的头衔自然落到了白祖棻的头上。而你,你以为你能顺顺利利接任?你凡事只考虑乐趣不考虑后果,你没有同理心,责任不粘锅,认为不让你随心所欲的人就是该死。如果你能像何峙一样永远把屁股擦得那么干净,你早就立了威,用不着白祖棻来稳定人心了。为了让她安心当傀儡,你至少下过嗜睡,老年痴呆的药吧?第一次下毒不熟练,还阴错阳差地把给她推轮椅的保镖毒哑了。白湛卿,大哥,我有没有冤枉你?我的命你大可以留在手上继续捏着,只要你把不相干的人放了,警察是我叫的我可以马上疏散,条件你要的我现在去跟何峙谈。”

头顶响起零散的几下掌声。白湛卿说:“不相干的人好像有两个,不,好像是三个。你要哪一个?”

何意羡一怔,轻微的电流声响过,像是切换了电台的频道。

“何律师……何律师!”

香港浅水湾,东方夏威夷。一个女人被罗刹娑的绑匪带到了海岸的悬崖边沿,她身材苗条腹部却鼓着一个大篮球。此时已经怀胎八月的彭静脸上淌满泪水,恐慌得一个劲地点头摇头。

何意羡面色登时煞白,正要开口再次争取。白湛卿已然切回自己的波频,他现在去香港的路上了,以安抚的口吻说:“小狗不要叫了。”

呲!呲!又是电的声音,这次是铲子突然碰到一根金属细线,孟彧在被电掉一整条胳膊之前双脚猛蹬,及时甩开了。

孟彧倒在地上,过了半晌把身体背对着何意羡侧了过去,两个人像夫妻有了隔阂默不作声地准备各自睡去。

白湛卿终止对话,表盘重新开始走针。白湛卿为了褒奖两人的努力似得,甚至往里补了几口氧,平了安全槌干冰,等等错误操作的后果。

氧含量:24%。倒计时:8mins。

何意羡重新审视这个残局。

首先,在自己和孟彧的面前,都有可以控制向对方输氧或者吸氧的把手,向左拉是生,向右拉是死。虽然手上的绳子解开了,但问题何意羡人是残废的,就连拱到控制台那都悬,还能跟人比赛拔河吗?

其次,玛格丽特蠢出蛆的行为,让香港O记找到了以反恐为由,彻查甚至抄检何宅的一个理由,内地警力也已在所有港口设下了天罗地网。除了缺一个定乾坤的关键人证,目前能找到的证据,他已全部整理上交国家机/关。何峙的罪行已经铁证如山,这种事情能证明到这个程度已经到头了。剩下只能听天由命,毕竟何峙在中□海有那么多国师级别的挚友。

实际一点,个人的力量再大也受制于集体局限于时代,凭他一个人把事情推到这地步已能够死瞑目,从这里出去再多走两步又如何呢?哪怕白湛卿允许,哪怕孟彧允许,那他的癌怕也不允许了;

其三,生存是人本能,何意羡从不考验人性。

何意羡忽说:“孟彧,你的记性怎么样?”

孟彧说:“我们一起上过学,我还把法条撕下来让你一条一条抽查。背不下来,你就给我吐司上抹花生酱,管这个叫记忆面包。八股八股,原来就是这么把人害苦。”

孟何两个人见了面,经常说了这么好久就一句好久不见是真话,花言巧语像吹笙。可当法学生的那会,他们真不这样。

何意羡说:“没时间跟你闲扯了。接下来我说的每个字你都要记住,答应我,出去以后直奔到白轩逸那,一字不差地复述。除了白轩逸谁都不要相信,明白了吗?”

“终于打算开始自我揭短了?还是要我给你写自传?很精彩很伟大,你对于扮演这种牺牲者还是像上学那会兴趣不减。你今天的表现可有点让我意想不到。”

孟彧扭过头看了他一下,何意羡的腰是什么时候都快瘦没了的呢?他像一块瓷碎在地上,裂口白森森地刺眼。

孟彧挖苦他的时候,何意羡已经用最快的语速说了一遍了,怕孟彧记不住,他就交代第二遍,第三遍。

意思简明,就是说申城半年前发生的一系列暴恐事件,各种无动机杀人,比如当街捅死证人,侦查的矛头都要直指白湛卿。这些案件因为证据链不完备,他没有提交给北京,都锁在一家外资银行的地下保险柜里,他让孟彧背诵保险柜的编码和密钥。现在不能手写一份委托转移书,他死了这些秘密也就长眠地下了。

孟彧质疑:“第一你必须证明他这个人有意图,或者有能力形成意图构成犯罪。精神失常抗辩要么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要么不知道自己做的错的。你说的这个情况,真就这么无厘头,为了吸引你注意力,专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福尔摩斯再世也没你会断案。法官问我为什么,我来一句坏基因毕竟是坏基因,你们家集体被撒旦附身了?牛叉吹上天了,你以为你是谁?”

“不很确定,只是猜测。银湖的狙击事件不是罗刹娑,可能是同样觊觎雅努斯的势力策划的,后续是罗刹娑出手结果了那个狙击手,这个我能肯定。你都记住了吗?”

何意羡开曼的账户里有一笔钱,作为孟彧完成任务的报酬。

孟彧说:“就捎一句话,这么高的回报公平吗?”

“市场经济,能者多得,谈不上无所谓不公吧?”何意羡笑道,“做事讲个诚信,我们之间的友谊就永远不会贬值。”

孟彧坚持:“不要,脏的钱用着心不安。”

“我保证这不是脏钱。”洗过,合法。

“人脏干脏事来的钱不是脏钱?你到底以为你是谁?”

何意羡说:“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白轩逸是谁,你一定要去找他。白轩逸是天塌下来都要伸张正义的人。”

氧含量:22%。倒计时:5mins。

这是空气氧的百分比,乍看还说得过去,却不能反应血氧饱和度。何意羡的体感是胸闷、气短有好一会儿了,像强烈的高原反应。但他仍然语速平稳,用词精练,平时面对法检那种国王般,令人生厌的语气,让听者完全没空隙插话提问。

该说的都说完了,没别的可讲了。在脑海里点检一遍,两边,三遍,何意羡闭上了眼,开始翻覆地想他染指的那些案子,每一件和白轩逸的切割有没有做干净。大脑紧张万分地运转,思路却莫名地从某个案真刀真枪干出来了取保,有的案是少捕慎诉政策带来的福利,来到十二岁那年生日放学回到家,白轩逸为他煲的乳鸽汤咸了一点点,当时少放一点点盐就好了。

越不想去想就越是想,一叶逆流的小舟,不断地被浪花回推到过去。直到孟彧突然笑了起来,一开始是闷声发笑,很快他不再克制自己,类似暴力的宣泄就像高压容器的炸裂。

“那你觉得我是谁?”孟彧停下来看向他,“我这些年一直在好奇,我到底哪里值得你断断续续地钓着?死到临头还要耍这种心眼,还搞得这么虚伪?嚎这么大嗓门,不就是为了多吸两口气,让我眼睁睁看你难受?我喜欢你,我同情你,所以我就得把我的命给你,你是神算啊,志在必得。我的命没你值钱,可是,那也是一条命吧?以前咱两一起办案子,你总结了一条,什么都不怕,就怕泼妇,特别是有文化的泼妇。现在看来你自己很符合这个特征:你现在要我的命那个凶狠劲,就是你自己说的这种人。”

纯属无稽之谈,讲个话能加快多少呼吸。对此,何意羡一个字都入不了耳,满脑子白轩逸,轩逸白。

孟彧说:“不说话那一起抽支烟,憋死我了。”

打火机掏出来了。天啊,现在还有什么比点火更能加速耗氧的行为?何意羡这才回神:“你想干嘛,啊?你?”

孟彧说:“是你想让我干嘛?你良心发现,保我,我没意见,我谢谢你,但你还逼我出去得给你伸张正义?这就有点过分了。得罪大半个圈,我以后也别想混了。我不像你,我没有别的本事,全家吃饭、看病的责任都在我身上。我爸快退下来了,我爸有什么能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告诉你,他这辈子唯一擅长的就是中式养生,什么茶叶是哪颗树上结出来的抿一口就能说出来,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妈吃的止疼片里有毒他尝不出来。”

何意羡注意力不集中,反应迟钝:“中毒?她不是抑郁症自杀?”

“我说的毒是冰/毒。”孟彧微微一笑,“我爸公诉过毒/贩子,我妈给他挡了子弹。□□,几毫米的钢珠还剩八颗后背上十几年取不出来,普通的止疼药根本不顶用。后来听人说,美国进口的奥/施康/定效果好。”

何意羡舌头打了结:“……你也没说过?”

“我跟你说?要我怎么跟你说你才会听,你的公私场合一向倒是分得很清楚。你赢了大案子,大获全胜,那回我真高兴得喝醉了,总算把你给拽住了,说句心里话。你呢?你就像当时你面前的那杯红酒,百分之八十是水分,百分十二的酒精,剩下的百分之八却有一千多种东西,我再怎么去琢磨也很难搞清。但总有人贱,马尿都能喝出玉酿味。你那天给我来一句,下次一定,至少我们现在还在一个城市,喝酒聚聚还是很方便的。就算我哪天运气不错没有扑空,你心情尚佳,我要抓住机会举个喇叭跟你宣告我孟彧孟没种是吸/毒的女人下的崽吗?‘我妈吸/毒了!’‘可怜可怜我!’‘你看看我这鸟样子!’是这样吗?要我这样说吗?估计你爱听,你有虐待狂,看见别人不顺心你反而开心,这个别人特别是我。”

何意羡的眼睛越来越暗,声音柔得像一汪温水:“少说两句,以后你给我烧纸的时候再慢慢说,先反正,我说句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一不小心走进这一行,非要跑那么远北京大学去上补习班,把我这一生轻轻松松地给毁了?还是对不起自己祸害遗千年,好的人反而死得很早吗?何意羡,我请请你来世小心做人吧!”

何意羡的身体不如他,他有点听不清孟彧在说什么了,导致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转了眸。手脚发冷,他开始一直张大嘴巴呼吸并且发出不受自控的难听哽咽声。

氧含量:18%。倒计时:3mins。

一刻钟已过,超出了救援的黄金时间。氧浓度降到临界值,此时再不做出抉择,两个人谁都活不下去。每一秒的数字变化开始伴随沉大的滴声,如撞丧钟。

视线模糊,隐约看见孟彧握住了氧气闸门的把手。何意羡无力,而且是无疑地闭上了眼睛。

死可能也就这样吧,听着挺恐怖,但不会太疼。

然而死神非但没有降临,空气中还有一只大手似得将他抚摩温暖。

供养生命的气体徐徐泵入,何意羡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氧是如此新鲜可口的东西。

孟彧看着他,那表情像看一个马上就要通过自己的手而离开这个世界的死人。

何意羡所以扯出一个笑:“扳反了吧。”

孟彧垂着眼,不作声,继续右扳。

氧气浓度极速降低,孟彧全身发软,两只手死死地撑着玻璃才不致跪倒在地。

何意羡的视线重新变得像晴天一样明洁时,他看到了孟彧的手臂。

一排淤青的针孔。

静脉注射过毒/品。

孟彧的五感之中首先丧失的是听觉,他听不到何意羡拍打玻璃吼叫什么。但见到何意羡左边的手肘撑着地,拖着一行血匍匐过去按住了阀门把手,也向右扳,回输氧气。

白湛卿制/毒贩/毒,和钱没关系。他就是喜欢看别人穿越在多巴胺的洪涝和干旱的反复多重痛苦,仅此而已。最新受害者,名孟彧。

何意羡说:“我也打过飞,一次哪就能上瘾?咱两老去的那家火锅店,汤底还撒大烟壳呢!一沾上毒一辈子就全毁了?纯吓唬人!现在的缉/毒力度,主流毒/品早就消灭殆尽了。你想吸没得吸!最终不都戒了?孟彧!不说别的,疫/情那帮嗑药的都上岸了!而且可/卡因一点危害都没有,一袋也就相当于喝了五杯咖啡,提神醒脑罢了……!”

孟彧双膝跪在了地上,仅剩一只手支撑玻璃,失了笑摇头。没有人比他更深谙瘾/君子有多生不如死。况且白湛卿给他注射的,不是任何市面上兜售的普通货色,其成瘾性六十倍于纯/冰。一个人就这么毁于旦夕。

两边的数字朝反方向反跳,孟彧-氧含量:9%。倒计时:15s。

珍贵的富氧血液最后供向大脑。孟彧的神经前所未有地亢奋跳动,他彻悟他的茧是他吐的丝,他推过的石头比西西弗斯还多。故有一点自谑的笑。说了一个守了很久的秘密:“四年前你坐牢,我说我在香港不知道,救不了。其实……我都知道,总是不敢。”

这一次问心无愧,却代价不菲。何意羡的一只手扳不过他的两只手,就上牙齿拼命去咬。可是直到孟彧整个人伏倒,他的双手也未离开过那根摇把。

最后十秒钟,连发的微冲子弹冲破玻璃牢笼。迟来的氧气于事无补,脑细胞死亡不可逆转。何意羡看到特警队伍里两张陌生面孔,以为是随行医生,大叫让他们先救孟彧。那两个医生不紧不慢走过去,稍微弯腰把一根手指搁到他鼻子下面。咔一声手铐戴上,刷一下批捕决定展开,白纸黑字红公章。医生不是医生,那是何意羡举报好友引来的北京干警。是日,孟彧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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