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周的食堂要比平常人少许多，一部分学生见校园管控有所放松都偷溜校外去改善伙食。

陈述一跟着林聿川身后和周雪并排走着，脑子里还在过着早自习攻克的物理题。

身侧的人脚步顿了一下，随后侧过头贴近耳畔密谋：“等会跟着林聿川，他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陈述一木讷地回过头，“为什么？”

周雪“啧”了一声，一脸你连这都不知道的无语表情，“这是一种玄学。”她继而一本正经：“都说考试前的一顿饭对大脑影响可大了，所以跟学霸吃一样的，你脑子也能get到同款。”

陈述一僵着脸“哈哈”笑了笑，虽然他脑子还烧着，但这种话还是不会信的。

奈何食堂三楼是平常最受欢迎的，刚进大门就避无可避地看见几个窗口前排着小长队。

陈述一不喜欢排队，主要还是因为不想和陌生人挤在一起。反正就是吃个早饭而已，他加紧步伐跟在周雪旁边，就当是接受了她无厘头的说辞。

林聿川一路上一句话不说，很符合他平时惯有的人设。

周雪扬了扬脖子，林聿川已经路过了好几个热门窗口，她有些疑惑地问：“你到底吃啥啊？”

林聿川没有停下步伐，朝着不远处抬了抬手。

那里几乎没几个人，周雪愣住，随机反应过来连忙劝说：“虽说考试要吃清淡的，但也不至于这么清淡吧......”

身后方有排面的、有排糕点的，唯独卖粥的地方人最少。

但林聿川偏偏停在窗口，异常冷静地点了一碗白粥和一颗鸡蛋。

周雪跟在身后，生理机能和迷信正进行剧烈的战斗。面前带着白帽的女人见状弯下腰，对这些稀有珍客们露出了米其林餐厅的服务架势：“小姑娘喝点啥，早上喝点粥健康。”她抬眸看了一眼另一边火热的区域，评价道：“你们小孩子都爱吃那些有味的，其实才对身体不好呢——”

周雪抿着嘴露出一个不好看的笑容，最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那锅白粥：“一碗粥，一个蛋就好......”

陈述一倒对吃的不挑剔，只要不是昨天下午的包子就行。他上前迎上阿姨的笑脸，也学着前两个人伸出手指了指：“我也一样。”

周雪将鸡蛋塞了半个进嘴里，嚼了半天也不见她咽下去，脸颊两侧显眼的鼓了起来。

陈述一刚喝了一口粥就听见身侧人含糊不清的声音：“我恨水煮——”

陈述一闻声眨着眼睛把目光送过去，好心地提醒：“那好像有卖茶叶蛋的。”

周雪满脸悲愤地转过来，表情夸张，像是在和陈述一哭诉。

陈述一怔了下，神色都慌了起来：“要不我去帮你买一个......”

周雪怒咽下嘴里的，又猛地转头看向林聿川：“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爱吃水煮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陈述一抱着看戏的心态咬了一口鸡蛋。不过周雪说得蛮有道理，他也很少见林聿川早上买水煮蛋吃。

林聿川眉尾挑了挑，语气稀松平常：“病了得吃清淡的。”

“你也病了？”周雪怀疑地看了眼林聿川。

陈述一嘴里的鸡蛋还没咽下去，就听见有人意有所指：“他病了。”

......

陈述一尴尬地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瞬时间感觉自己又烧高了几度。

周雪音调骤然变大：“林聿川你偷听我们讲话！”

*

回教室时班里少见的坐了大半个班人。

陈述一从后门窜进教室，打算考前再复习一下古诗词背诵。

袁荣正和右过道的人模拟练习着等会考试传小抄的手法，陈述一无意间瞄了一眼，可谓是破绽百出。

他垂下头去坐到了位置上，书本还没翻开桌子就猛然晃了一下。袁荣伸出手在走廊接过战友递来的橡皮擦，因为教室大小的原因，前后排的距离并不大，所以在他挥肘时重重碰上了陈述一所在的桌子。

陈述一用鞋背勾住桌杆才稳定下来倾斜的桌角。他深吸了一口气，两耳不闻窗外事开始默背古诗文。

袁荣在前面安静了片刻，眼睛掠过地面时，在陈述一桌框下发现了一张被折叠的草稿纸。好奇心驱使着他捡了起来，在看清文字后一扫考试的阴霾，瞬时间呲着大牙转身看向陈述一。

陈述一本不想理他，奈何脑袋被盯得发毛，他抿着嘴语气冷淡：“我不参与。”

袁荣笑了一下，“没说考试的事——”

陈述一这才给面子抬起头，只见袁荣手里拿了张皱皱巴巴的纸，表情嘚瑟地说：“有人给你表达心意呢——”

陈述一怔了一下，伸手从袁荣手里抢过来，在袁荣急切的注视下打开那张纸。

熟悉的大体字瞬间击晕了陈述一：考试加油。

他局促地将纸折叠塞进口袋里，不打算和八卦魂正燃的袁荣周旋。

袁荣自然不会放过自己亲手逮住的小秘密，再加上陈述一可是他的同桌加舍友，八卦八卦也是正常的吧。他继而带着笑靠近，自作多情地推理着：“依我所看你这纸条一定是对你有好感的人留的，用考前的鼓励来表示自己对你长时间的关心......”

陈述一全当听不见。袁荣唱他的戏，他背他的古诗文。

袁荣并不在乎这戏有没有听众，他很有职业操守地继续推理：“你刚来学校没多久，能知道班里座位号且这么大胆的铁定就是本班的，所以这纸条一定是班里女生写给你的。”

陈述一依旧没回应。

袁荣低着声音“嘶”了一会儿，目光绕着整个教室转了一圈，最后开始按着心里的猜测点名：“不会是赵——”

在听到袁荣预备指名道姓时陈述一抬起了头，眼神要比平常冷许多：“不是。”

袁荣话被噎住，不死心地眨了眨眼睛：“你知道是谁了？”

“林聿川写的。”

跟袁荣中止话题最好的利器就是林聿川，况且这本就是林聿川写的，所以说就说了。

果不其然，这三个字对袁荣的威慑力极大，刚还神采飞扬的表情随即消失。

他张着的嘴停在半空中顿了顿，半晌后发出了一个“靠”字。

陈述一耳根子刚清净了没几秒，身侧不知何时凑近了一身影，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双手抱着水杯好奇地站在过道。

“不敢相信这是林聿川做的事。”女生的声音很缓慢，咬字也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

陈述一的头更疼了，他本以为隔墙的耳朵只有袁荣一只......

赵媛媛明艳笑着从女生后方走过来，胳膊熟稔地攀上女生的双肩，语气轻松地说：“你不敢相信的还多着呢——”

戴眼镜的女生反应迟钝地转过脸去，好奇心很快跟了上来：“还有什么？”

赵媛媛轻嗤一声，取下手臂环抱在自己身前，“林聿川还排队帮陈述一买糖葫芦呢——”

袁荣坚毅伪装的后背倏而动了一下，很显然也被吓得不轻。陈述一看书的脑袋是越来越低，耳边八卦的声音愈来愈重，他甚至能听出来又加入了几个新人。

一失足成千古恨，袁荣又给他上了一课。

“罕见，太罕见了。”

“有什么罕见的，那是因为你不是人家的良人。”赵媛媛语气诚恳。

良人......?

女生虽反应慢半拍，但耳朵还是灵活的：“媛媛，良人好像是用来形容夫妻的。”

赵媛媛愣了一下，“哦？是吗？”她不在乎地撇撇嘴，又随便更改了下措辞：“那就因为你不是人家的命中注定——”

陈述一：“......”

不用考试他就已经来回死了几十遍了。

班里最团结的时候就是有了集体八卦，哪怕现在隔着个过道只有前后排都阻挡不了他们传递消息的热情。教室最左侧角落发生的事，三下两下就被一人一个过道给传了过来。

陈述一眼睁睁看着他们整齐划一的样子，似乎已经感受不到心跳的节奏。

周雪正忙着换笔芯，后排的女生就戳了戳她。她半扭过头去，只见那女生一脸兴奋：“新八卦——”

周雪眼神倏而亮起来，放下手里换到一半的笔芯转过身去，“什么什么？？？”

女生压低声音张口就来，在原版本上还添加了点形容词：“林聿川贴心给陈述一留了纸条，让他考试加油。不仅如此周末的时候还热情为陈述一排长队买冰糖葫芦吃呢。”她的表情夸张，绘声绘色。

周雪表情怔了一下，主要她现在已经见怪不怪，林聿川对陈述一做什么事都不会意外。

女生见她没反应，还不忘再点拨点拨：“你以前见过林聿川这么像活人吗？”当然在班里人眼里林聿川总独来独往，偶尔飘过走廊留下一阵寒气，所以和他们心目中的活人还是差了蛮大距离的。

周雪干巴地笑了笑，但对这句话还是比较认可的，因为她也觉得林聿川不像个活人。

“没有，完全没有见过——”

女生这才心满意足，手指在周雪面前打了个响指，“是吧——事出无常必有妖，你跟林聿川还能说上几句话，你去刺探刺探军情——”

周雪的表情倏而变得严肃，动作小幅度地敬了个礼，先应了下来。

她回过身瞅着还空荡荡的笔杆发了会呆，心生一妙计，打算将计就计。她戳了戳林聿川的后背，前面的人没有动静，她又不厌其烦地戳了几下，甚至到最后在林聿川背上有节拍地敲起了鼓。

林聿川还在做题，解完题后才转了过去。他蹙着眉有点没耐心，周雪见状连忙解释：“你给陈述一写小纸条的事全班都知道了——”

林聿川愣了下，但表情没有过大的浮动：“全班？”

周雪认真地点点头，“对啊全班，一个一个轮着传过来的。”

......

林聿川眼睛冷着，转念一想倒觉得无所谓。“传吧。”

周雪一怔，“少侠好胸怀。”感叹到一半，她的余光就被讲台上的身影吸引，片刻憋着笑说：“你的好朋友可没这胸怀了。”

陈述一本还想头铁继续背古诗词，但奈何身边聚集的人更多了起来。这本来是两个人的事情，但班里的人都知道想从林聿川嘴里问话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纷纷把热情落在了他这个有话必回的人身上。

他僵持了一会儿就选择了逃跑。后门边的同学已经落座，要从后门走还得麻烦人，所以他又只能绕远路从前门出去。还好林聿川背着身子和周雪在说话，他打算瞅准时机窜出门。

刚到了门口林聿川就转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秒，他心虚地别过头去打算先走为敬。

林聿川只愣了一下就站了起来，“我陪你。”

他的声音其实不算大，但由于全班的注意力都在他两身上，所以在他说话时全部愣住屏息而待。

同学们毫不吝啬地起哄声让陈述一觉得脖子都烧了起来，他站在门口挤着牙用最小的声音说：“我自己上厕所！”

林聿川顿了一下没再阻拦，看着陈述一一溜烟地跑向长廊尽头。

周雪的声音轻轻从身后飘过来：“完蛋了，你朋友现在都不让你陪着上厕所了。”

她本想着这就是一件小事，班里这么激动也主要是因为铁树开花，活久见林聿川交了朋友才如此兴师动众。

眼前挺拔的身影僵了一下，片刻后也踏入了走廊。

陈述一其实觉得没有什么，只不过被人一句一句问着多少有些烦。

双手沾了水覆上额头，想着短暂的给自己还烧着的脑袋降降温，好让等会考试能清醒点。

或许因为快考试的原因洗手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他浸湿手背，半甩干后覆上额头。有脚步声在身后停下，他下意识地向右挪了挪腾出一个洗手池的空位。

旁人半天没有动静，他怔了一下回过头，覆额头的手顿在原处。

洗手间的灯光虽不亮，但也足以窥见林聿川丧着的脸，那常常僵着的眼尾在一瞬间垂下。

额头的凉意明晰时，他听见林聿川问他：“你生气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洗手间空间封闭的原因，林聿川这话硬生生被柔了八个度，产生错觉时还会听出点委屈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