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起死回生，但其实还不如死了。

招摇台弟子修为又高，执念又深，死后百分百会变成鬼修，鬼修虽说比较难评，但好歹四肢健全。如今招摇台弟子死而复生后，报仇也名不正言不顺了，身上又满是死前的伤痕，心里估计更不是滋味。

“我下山后一直很疑惑，为什么花草山会有两重阵法。”见柳惊霜一副感触颇深的样子，谢一雪将话题拉回了主线。

“我问过荼阴山，他只设了内层阵法，而最外层的阵法来历不明。这些天我查阅古籍，曾有野史记载，花草山出现过异样——六百年前，妖鬼尽数返回空陵时，花草山恍若出现灵力波动，金光笼罩片刻而后消失。”

“几日前我看到了相反的场景，花草山上最外层阵法消失，不久后当年的故人就出现了。所以我认为此次事件与空陵有关，空陵中有两家长居，我略有交情。”

谢一雪说完，柳惊霜疯狂点头，表达赞成。

紧接着，他紧随主角的脚步，就这最近风城的异常事件发表了自己的疑问：“那学长，那天文化街的厉鬼呢，是招摇台弟子吗？双生学长昨日和我说，厉鬼不是裴家的。”

“那天我和裴双生一同前往，发现那些厉鬼都伪装了面容，他们所用的容貌，是一摸一样的。对我们二人的意见很大，所用术法与九百年有异，依稀能辨别出是当年招摇台所学，九成可能是。”谢一雪答。

柳惊霜想象了一下二十几张完全相同的面孔在自己面前，顿时吓得差点心脏骤停，堪称恐怖片场景啊。

草！难怪裴双生吓成那样。

这是真的恐怖啊。

柳惊霜将这吓人的场景从脑海中驱散，又问：“学长，那北陵园你的师兄弟，现在怎么样了？”

谢一雪哑然失笑：“骂了我几声，就逃走了。”

柳惊霜叹了一口气，当年的师兄弟现在恐怕要变成仇人了。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以谢一雪和招摇台弟子的个性，几十名身穿当年招摇台服饰的师兄见到主角时，双方一定是先叙旧，喊主角一声师弟，但当他们得知，谢一雪为的是风城的利益，如今只是想阻止他们复仇，那么下一秒就是谈崩，紧接着就是破口大骂。

·

坐上前往空陵的地铁前，柳惊霜还有些稀奇，之前他见过谢一雪御剑，以为会御剑飞过去，没想到两人一起坐上了地铁。

望着车窗外的远山和绿树，他不禁感慨，主角生活方式好现代化呢。

风城分为四个区：西文化区，东商业区，北陵园区，南民俗区。北陵园区人员稀少，但环境十分优美——群山环绕，青山绿水，参天大树，飞鸟不绝。

空陵有结界，进不去，二人下了地铁站之后，在空陵山下等黑白两家派人来接。周围是清脆的鸟鸣声，忽然天空传来咻的一声——

柳惊霜看到一辆通体银白的车从空陵山上顶一跃而下，直接坠落，飞驰而来，是真的飞驰而来……只听“轰”的一声落地，尘烟四起。

顿时让没见过世面的柳惊霜目瞪口呆，就在他怀疑自己目睹了一场交通事故时，车门缓缓打开，车内的人在飞舞的灰中走出，短发，西装革履，非常现代。

与此同时，空中飘着的灰尘以不可思议的状态骤然下落，空气中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清洁透亮。来人伸手，与二人握了一下，说：“谢先生、柳先生，我是墨家的司机，请随我上山吧。”

“有劳。”谢一雪。

“谢谢。”柳惊霜。

柳惊霜原本以为这位墨司机会开着这辆车带他们飞上山，结果……此时此刻三人正坐在车内，慢悠悠地往上开，绿树环绕，山路十八弯。

他在上山的路上得知，这车并不能飞，从山顶直接冲下来只是为了省时间。

墨司机是黑棋的后代，属于第二代的棋妖，预计能够活一千多年，如果勤加修炼或许三五千年也不成问题，他本人不太爱说话，好在有问必答。

柳惊霜问他为什么当司机。

他答：“空陵两家不允许下山，又闲来无事干，当司机还能实现一下自己的价值。”

顺着蜿蜒的山路，墨司机在一栋灰白色的山景别墅门前停下，二人顺着砖石路一直走到接待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迎了上来。

怎么墨家的司机接了他们，却送往了白家，柳惊霜有点想不通。

白老头用不符合他年龄的话，热烈欢迎了一下他们两个：“欢迎欢迎，撒花欢迎。”

柳惊霜表示，老头说这种俏皮话，简直是非常不能适应，然后就得知他是其实是第一代棋子，现在估摸着年龄起码一千岁。

这就让他更加奇怪了，为了表达人与妖的和谐共处，妖大多化形成中规中矩的人，按理说这个老头明明可以变化成翩翩美少年，不知为什么变成这幅看起来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年样子。想到这里，他瞬间脑补了一番感天动地的故事，为救他人而身受重伤，以至于能力衰退，只能变成老头。

他有些感叹地问：“白老先生，您不是妖吗？怎么……怎么也这么……老？”

白老哈哈一笑，答：“我是专门负责待客的，年轻是好，但是老有老的风味，我要是变成你这样去接待他人，那就缺少了一点内涵，你看我白发苍苍，两鬓花白，一看就是爷爷辈的人，心中是不是顿时就觉得很尊重，很有威严感，是不是就觉得我很有见识？

柳惊霜又问：“白老先生，空陵怎么还能设结界，不是说改革之后不能占山为王了吗？”

白老淡定地说：“租的。大约三百多年前，我们才陆陆续续从风城其他地方搬到这里来，改革前这一整片都是荒山，满山的野兽毒蛇，民间更是流传着各种骇人的传闻，没有几个人来这里，那时候才算占山为王……”

原来风城还处于改革时，整个北陵园区的发展和改革，都是空陵两家和风城政府联合干的，出了不少钱，再加上空陵底下镇压的千万妖鬼，多出现非科学能理解的事，但凡出事也都是他们两家帮忙解决的，因而风城政府默许他们在山外设下结界。

白老将人迎上座，语气竟然有些尊重地问：“请问两位公子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谢一雪平静地回答：“有些疑惑，为了花草山而来。”

白老一听，面色骤变，但是支支吾吾的不肯多说。

柳惊霜见状当即转化话题：“这位老先生，你们镇压妖鬼有功。”

白老松了一口气，说道：“谨记先祖遗言，镇压厉鬼守护风城，不敢有所差池。”

话音刚落，柳惊霜又接过话头：“只是如今花草山上的人死而复生下山害人，不知道是否是阵法出了什么差池？”

白老打马虎眼：“花草山原在南面，这位小公子说笑了。”

柳惊霜听完，从带来的背包里掏出之前街边买的古诗卷，表情真挚而陶醉，一副醉心诗书的样子，仿佛透过这一卷诗词看到了无比敬仰之人，他说：“白老，久闻白家白趋公子满腹诗情，我甚是敬仰，收藏了不少他的诗词，既然关于阵法的事不便多问，不知可否为我引见一下白趋公子。”

老白刚刚只是支支吾吾，面色有些古怪，听到白趋二字时那就是真的见了鬼一样的表情，顿时说不出话来。最终他长叹一口气：“白趋死了，是我的过失。”

猜对了，柳惊霜内心狂喜，但是面上还是得表现一下对死者家人的尊重，说了声：“节哀。”

与此同时，谢一雪也说了同样的话：“节哀”

白家位处于空陵山上，与南面的花草山遥遥相望，白老透过敞开的大门，望向埋葬了无数尸体的花草山：“不瞒二位，文化街第一起厉鬼伤人事件时，我就知道是阵法出了问题。”

柳惊霜当场发出疑问：“白老先生，那为何你不将事请说出来，好让大家提防一下？要是众人知道厉鬼出逃，那就会有防备心，不至于此次有多人受伤，甚至于有人死亡。”

他的此时此刻的语气算不上太尊重，甚至于质问的含义颇深。但白老作为活了千年的妖，见得多了心胸也开阔，非常理解柳惊霜此时的心情，他也不恼，只是解释道：

“棋盘只能看见每个人身上代表的方位，但是却看不出来为何出了问题，并非是我故意隐瞒，只是一切无根无据的，又找不到任何解决方法，说出去也只会徒增恐。近几日我与诸位长老彻夜不眠研究阵法，又派了所有弟子出去拦截花草山下来的人，为的就是弥补错失。”

柳惊霜听完，不禁感慨老人家心胸宽阔，刚刚自己故意质疑，想激将一下套出点信息，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耐心解释，顿时有些羞愧。

不过听完他也知道了，此次问题确实是只出在了花草山上，刚刚白老并未提及妖鬼，只说到了花草山，他此时此刻态度诚恳恭敬地又问：：“白老先生，可否为我们讲一下当年空陵阵法的事？”

白老此时看了看谢一雪，看到对方点头后才说：“既然二位已经知道了，那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

“当时青衣仙人的修为不够，借了花草山那四万招摇台弟子亡魂，才能够驱动我们布局。青衣仙人为了以防万一，怕阵法还未成功花草山众人就逃窜而出，导致阵法功亏一篑，故而三百六十枚棋子中，有两枚是作困山用的，真正镇压空陵妖鬼的只有三百五十八枚棋子。”

和自己猜的一样！但柳惊霜还有些疑惑，既然是同时落成的阵法，花草山都出事了，没道理千万妖鬼还被镇压着，这个阵法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想到这里，他又问：“那为何妖鬼没有逃出？”

白老解释道：“空陵阵法，和花草山困山的阵法，是两个阵法。”

既然是两个阵法，那花草山上四万弟子的能力，就只是为了启动空陵阵法，也就是说空陵阵法镇压厉鬼成功之后，花草山就没有继续被困着的必要了。

那为何，花草山上的结界持续到了今天？

柳惊霜疑惑道：“那既然如此，空陵阵法成了之后，为什么花草山结界还在？”

“我兄长，也就是白趋的父亲，就是当年困山的棋子之一。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这两个阵法是分开的，因而不敢轻举妄动，大概是三百年前，各个棋子的责任传递给了后代，我们又重新进入棋盘中查看，才发现是两个不同的阵法。” 白老听完，回想起了往事，透过漫长的时间长河，回到过去，语气上带有些怀念。

“那时候我们曾上花草山去看过，看是否花草山的阵法能够解开，毕竟招摇台弟子与此事无关，就这样困住他们未免不公。但我们很快就断了这个念头，招摇台那群弟子太疯了。”

白老讲起了当年去花草山时的所见所闻：

“那次我们去的时候，是冬日，或许是感召到了活人的气息，恰有一个人从坚冰中破出，我看着他的血肉一点点拼起来，拼成了孩童的样子，当时心下怜悯，就带着他回了风城。”

“但是，半月后。裴家数十名长老全死了。”

“我当场就知道是这个孩子干的。可我再也没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