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传闻？”谢一雪问。

两人本就坐得不远，柳惊霜视线从天花板上移了下来，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吓得往后仰，慌乱间手指碰到茶几上的书，哐地一声砸下。

他捡起书，怯怯地放了回去，瞄了一眼主角，顿时想起来：他们签订了契约，他撒谎主角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好坦白从宽：“好吧，学长，我骗你的。没有什么传闻，就是我自己推测的。”

柳惊霜摆出一副真挚的表情：“学长，我的推测很有依据的，你带我去空陵见见白墨两家长老可好？”

谢一雪面色依旧，并没有回答是或否，而是又问：“空陵阵法？”

他这么一问，柳惊霜骤然想起——风城中没有关于空陵阵法的计载！

当年他看《妖鬼》一书，两星期就看完了，以至于昨天推理的时候完全忘了里面的时间差——招摇台弟子死于九百年前，空陵阵法是六百年前的，空陵上的白家、墨家更是最近两三百年才定居空陵。

而这三件事，除了荼蘼盛宴外，其余两件都未曾在史书上有计载，甚至于野史传闻都没有。

落地窗外吹来阵阵春风，清晨的鸟鸣声从树梢传来，几片树叶顺着大开的窗飘落在室内，南面窗外是大片的阳光下是几名路过的剑修学院弟子。

柳惊霜不知道怎么解释，编古籍史书肯定直接就被看出是撒谎，但是直说自己是看书穿越，那显然更是更加弱智的行为。

一时间，屋内空气寂静，只有窗外传来的交谈声，气氛有些尴尬。

但好在谢一雪并没有追问，而是直接换了个话题：“我也打算去趟空陵。”

柳惊霜立刻露出疑惑的表情，有些不解，主角怎么也要去空陵？

谢一雪越过遮掩的绿树，层叠的灰砖，看向小路上嬉笑打闹的弟子，表情似乎有些艳羡，但又很快垂目掩去自己的情绪，解释道：

“北陵园破坏陵墓的那群人，是我师兄弟，当年招摇台的弟子。九百年前我们一同死于花草山，五年前我从山上醒来，而后下山加入剑修学院，之后屡次试图上山，都被双重阵法困住……”

柳惊霜越听越不对劲，怎么开始说秘密了，有些惶恐：“学长……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原书中谢一雪的来历，只有剑修学院的院长知道，就算是朝夕相处了五年的裴双生都被蒙在鼓里。

毕竟说自己死而复生，还从九百年前来，非常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谢一雪看上去淡然，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不是在说自身的秘密，只是在讨论近日的天气，淡淡地说：“没什么，想说就说了。”

柳惊霜更加惶恐了，他发自内心地想知道，为什么主角今天如此反常？

谢一雪可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什么叫想说就说？

坦诚就意味着信任……吗？恐怕是在试探吧？

他开口，语气十分诚恳：“学长，关于我……你了解多少？或许我不是一个值得你信任的人。据我所知，你从未跟其他人提起往事，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不怕我转头就告诉别人吗？”

谢一雪摇摇头，用陈述事实的语气，平静地说：“不了解，对我而言，你是好人。”

柳惊霜被发了张好人卡，非常困惑，不自信地问：“因为我那天救了你？”

他至今能想起来自己稍微能给主角留点好印象的，就是第一次见面时救了对方。

但其实主角不用自己救估计也能活得好好的，甚至于他敢断言，自己那天要是不出现，谢一雪搞不好连手都不会受伤。

“不是，更早之前，我单方面见过你，那时我就觉得你是好人。”

柳惊霜有些好奇了，他才来风城三天不到，刚一睁眼就火急火燎抓鬼，哪来的更早之前？但他不敢问更早之前究竟是什么意思，毕竟一说出来，就等同于表明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界，因此只能别的关键词入手。

柳惊霜问：“哪个单方面？”

谢一雪说：“你看不见我。”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场景——自己一边捧着书看，一边给主角写八百字小作文表达爱意，还对着主角的立绘喊衾衾雪世界第一，然后主角就隐身在虚空之中看着自己，突然有点心虚。

该不会书里的人还能穿出来吧？

如果是这样，那主角不是应该提防自己吗？毕竟自己跟他都不是一个次元的人？

他故作好奇地打探：“学长，那当时是什么场景？”

谢一雪用简洁的语言概述了整个事件：“你在骂人。”

柳惊霜表情一滞，深觉这件事十分不靠谱。主角看到他在骂人，并给他发了张好人卡？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

他过滤掉心里的吐槽与感慨，没忍住又问：“我骂什么？”

谢一雪此时突然抬眸看向对方，但语气依旧平静：“你说——

他这么做，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们要是敢骂他，我就挨个顺着网线过去骂回去。主角又不是未卜先知，怎么知道他自己救的是反派？他内心那么善良，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故意给风城带来灾难呢？我看你们就是被害妄想症发作了，该去找个精神科医生好好看了……”

柳惊霜听完谢一雪一番话，可谓是画面感十足，仿佛重现三年前喷子互怼的场景。

现在已经不止四十五度角望天的不自在了，是直接尬得想找个洞钻进去，或是干脆打开大门直接飞奔出去。

当年他两次风风火火与主角师兄的毒唯对骂，一次是他们骂主角不怀好意，另一次对方是骂主角圣母——谢一雪所说的这段经历，就是他在漫展中听到毒唯骂主角不怀好意的时候的激情对线。

事情的起因还是《妖鬼》书迷在讨论九百年前全员团灭的结局究竟谁的责任更大。

本来重点都在反派和师兄身上，然后不知道谁起了个话头，提了一句“要不是他救了反派，招摇台也不会亡。”

紧接着舆论就被带偏了，在场的几十个师兄毒唯瞬间逮住机会，狠狠地往主角身上泼脏水。柳惊霜作为谢一雪的狂热粉，当场就翻开原书据理力争，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最终从双方合理讨论，变成了粉丝无脑掐架。

场面十分壮观，要不是来往的保安拦着，估计当场就打起来了。

但是，这件事是发生在原世界！

不是发生在风城的！

柳惊霜不太确定谢一雪是否真的知道自己的来历，小心翼翼地问：“学长……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个阵法把我送到那里，你对着几十个人的言语围攻站得笔直，我很敬佩。”谢一雪说。

柳惊霜观察了一会，确认主角的表情那是十分的平静，没有哪怕那么一丝一毫的对异世界的惊讶，完全不像是从书中出来的。

或许主角并不知道自己穿越时空了？

毕竟风城文化过于包容，又科学又玄学，无论是普通人、现代建筑，还是各种五彩斑斓的发型都非常常见，就算是主角在他所在的城市逛了一整圈，也只会感慨这个城市竟然一个修士妖怪也没有。

柳惊霜又问：“那是什么时候？”

谢一雪回想了一下，说：“九百多年起，大战刚开始。”

所以主角是把他当成九百年前的故人了？

柳惊霜不自信地问：“所以……你那时候爱上我了。”

谢一雪认真地否认：“没有。但你值得信任。”

柳惊霜听完点头，他就知道主角纯粹是欣赏自己，和自己一样，对于强者的欣赏！

感慨完就问出来自己想了许久的问题：“学长，那我可以信任你吗？”

此话一出，柳惊霜看到谢一雪面上似乎出现了犹豫的表情，立刻猜到了原因，当即表明态度：“学长，你放心，风城能有现在的好日子，是九百年来各位先辈努力的结果，是无数人牺牲的结果，我不会破坏风城的和平，也永远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谢一雪欣慰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得到前辈的认同，柳惊霜当即兴奋了起来。

两人紧接着就着刚刚未讲完的事迅速开展了话题，谢一雪说：“两日前，我再次前往花草山，发现最外层阵法已经消失。如今只剩下荼蘼一族的结界。山上死去的人如今还都冻在冰里，等春暖的时候，可能就会醒来，荼阴山的阵法困不住他们。”

九百年前的事，书中只有几句陈述句，对于人究竟是怎么死而复生的，柳惊霜毫无思路。

此时此刻听主角主动谈起，便大着胆子问了一下死者本人：“学长，你知道九百年前的阵法是怎么回事，我只听说最后所有人都被冻住了，然后荼蘼一族设下结界撤退，那怎么……都活了？”

一本缺了封皮的破旧曲谱从虚空中取出，放在透明茶几上，谢一雪翻到最后一页说：“是这首曲子。”

柳惊霜凑近看，不仅上面的字依旧看不懂，就连曲谱看起来也像是鬼画符……

谢一雪见状解释道：“这首曲子无名，暂且叫无名曲。当年我与一位故人合奏，并招来大雪，为的是安魂，但不知为何，从安魂变成了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