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茶几上放着一本书，谢一雪坐在白色长绒地毯上，柳惊霜在他身旁不远处支着腿撑着头浏览网页，沙发斜靠在身后，再往远处是大面落地窗，屋外是小院。
阳光顺着南面的落地窗逐渐倾斜，金黄色的光辉洒在透明茶几上。
柳惊霜刚刚预习完风城的服装史，总计而言就是——在风城人眼中，现代服饰和传统服饰的地位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无论是西装还是古装，都是正装。
而自己这两天之所以看到的全都是广袖长袍，华服丽裳，各个装扮华美，是因为——这些都是校服和制服！！！
他那两身绿色的、仙气飘飘、但走起路来总绊脚的衣服，就是剑修学院的校服。
而谢一雪银光闪闪的那几套，是调查组组长的制服。
街上人来人往的，穿的也都是各个组织的制服。
柳惊霜看完整个风城服装与民俗史，心中百感交集。
所以，其实街上那一堆古风服饰和头饰……约等于警方制服？和尚袈裟？道士长袍？
那自己那天披头散发，翻译成现代场景就是……顶着一头学校命令禁止的发型走街串巷？
难怪主角欲言又止。
那自己现在？岂不是……柳惊霜看看自己的衣服，再看看主角的衣服，完全不敢深想，决定开始思考正经问题。
谢一雪还在看书，右手处的刺青在衣袖的遮掩下，隐约可见。
然而柳惊霜组织了半天的语言，也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说自己此行的目的，才能显得真诚又合理，看到主角在看书，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好家伙，封面五个大字，五个都不认识。
他使劲瞅了好几眼，才依稀认出第四个字，像小篆的“封”字。
谢一雪推了下眼镜，把书递给他，解释道：“千里冰封术。”
柳惊霜刚刚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主角戴着的平光镜，他也不敢问主角在家看书为什么要戴一副眼镜，只能就事论事，既然递来书，那就问问书吧，他开口问：“学长，你还不会吗，我记得你前天用的就是千里冰封术？”
谢一雪谦虚地点点头：“会。”
柳惊霜内心想问一句：你会你看这么痴迷干什么？但他可不敢说出口，只是学着主角的样子，安静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接受到信息了。
然后话题戛然而止，双方又陷入了沉默。
谢一雪此时开始发挥主场地优势，收起以往清冷寡言的形象，耐心地解释：“会和精通不一样，我擅长飘雪，千里冰封是我师兄所创的术法，我不擅长。”
兄弟，你一口气冰封这么多厉鬼，要是叫不擅长，那其他人岂不是无地自容？
“学长，你那天不是一次冰封了二十几只厉鬼吗？这……这也算不精通吗？”柳惊霜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藤蔓刚困住厉鬼，主角下一秒就吧他们全冰封住的场景，忍不住又问。
谢一雪语气温和，但眸中却又某种黯然的情绪在涌动，他说：“如果精通，那天一场飘雪就可以冻住所有厉鬼。”
他是遗憾当年不能救下所有人吗？
他是在怀念过去吗？
柳惊霜感觉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原本学术探讨的氛围突然变成了缅怀旧友了。他透过那薄薄的镜片，凝视着谢一雪的双眼，总觉得能从那极淡极浅的眼眸中觉察出遗憾与悲伤。
可就算他能冰封所有人，让他们不再自相残杀，最终还是会死。
活人是不可能在坚冰中活太久的。
柳惊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在想我的过去吗？”谢一雪凑近，突然问。
“我……”柳惊霜愣住了，没想到主角会问这种问题。他是想了没错，但是，主角是怎么知道他在想这个问题？
“就算回到过去，结局还是一样，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你不用因此难过。”谢一雪又说。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柳惊霜呆住了。
对方的声音近在咫尺，那平静的话语如同穿越时空，带着他回到了遥远的过去。而那时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本书的结局。
时间似乎过去了许久，他伸手，恍惚间，才发现自己指尖在微微颤抖。
九百年前以所有人的死为结局，整个风城漫山遍野死尸，所有惊世奇才，胸怀抱负者无辜枉死，无论是活着的修士，还是死去的招摇台弟子都是这场大战的受害者。
此后的三百年，被镇压的妖鬼尽出，山川湖泊尽染血红，流水之上满是浮尸。
柳惊霜透过谢一雪简单而又淡然的话语，看到三年前自己看到结局时抱着书久久不能平静的场景。
六百年的时间，才有了现在的和平，好不容易所有人都活了，可顷刻间又要走上曾经的路。
只是，感慨到了一定程度，柳惊霜意识到了事请的不对劲。
他刚刚什么都没说，怎么主角能精准地回答自己话？
伤心也没了，难过也没了。
顿时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紧张得快把长绒地毯的毛薅秃了：昨天的契约，不会还兼具读心术吧？自己是不是暴露了？接下来会不会收到一剑回城礼包？
谢一雪打量着柳惊霜的神色，对方双眼瞪得溜圆，眼底中若隐若现的担忧，又问：“你是不是在想昨天的契约？”
柳惊霜闻言，脑海一片空白，只呆呆地应了一声：“嗯。”
谢一雪：“我看不到你内心所想，不必担忧。契约只对我们两个有效，欺诈或是伤人，只要你我不追究，就不会反噬。”
“学长……你没骗我吧？”柳惊霜揪起地毯的毛，显然不太相信。看不到我内心所想？那怎么我想的每一句话你都能回答出来？
你不要骗我啊！我年轻不懂事，经验少……
柳惊霜此时此刻才捡回了一点当初痛骂作者烂尾结局的气愤，看到主角死亡时的颤动与悲切，写八万字短篇许愿自己能够来到主角身边的豪情壮志。
心中那种要创造美好结局的愿望，一瞬间无比强烈。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被赶走，他还要抓出反派，拯救风城于危难之间呢！
他还要靠着自己的金手指发光发热呢！
谢一雪忽然笑了，他笑起来和往常淡漠的样子差别甚大，眉眼中竟透露出几分天真活泼，他说：“我没骗你。你若不信，那我现在开始撒谎。”
“我喜欢红色。”
话题转变得有些突然好像？
柳惊霜上一秒刚感慨话题转变得突然，下一秒他手中出现一个阵法，若隐若现。于次同时，内心忽然有种强烈的直觉——对方是在说谎。
透过茶几的倒影，他发现这个阵法是无形的。
这就是反噬吗？还能这么控制？
“学长，你刚刚是在撒谎吗？我手中出现了一个阵法，这是能够反噬的吗？”柳惊霜稀奇地询问。所以？主角在撒谎？他不喜欢红色？
“是。只要你启动阵法，我就会受到反噬，具体会产生怎样的结果，是根据谎言大小来衡量的。”
谢一雪回答完，又指着千里冰封术一书说：“这是一本数学书。”
柳惊霜又直觉——他在撒谎。
咦？什么神奇玩意？契约是这么用的吗？
两人又就这个契约探索了一番，无关紧要的小谎阵法力量很小，提及较大的谎言，则阵法力量同样加强。
突然，谢一雪突然说：“我喜欢你，你呢？”
柳惊霜脑子没能跟上，话已经说出来了，语气真诚得让他自己都匪夷所思：“学长，谢谢你的喜欢，我也喜欢你。”
然后呢，要咋办？
去早上路过的那家花店买捧玫瑰花吗？
我们才第三次见面，就聊这么暧昧的话题真的好吗？
柳惊霜此时此刻才发现，其实谢一雪一点也不高冷，话也一点都不少，只是他的能力把他推到了一个过高的位置，让他时刻谨言慎行。
如今签了个契约，两个人又是独处，整个人像变了一样，还会逗人了。
不是，衾衾雪，你高冷一点好伐。
你这么活泼，那我就很社恐了啊。
更离谱的是，谢一雪说这句话的时候，柳惊霜直觉是真的。
这……不是……我要咋整。
柳惊霜作为跳级上学选手，从小到大从未收过一封情书，也没听过一句表白，此时内心有些慌张。他细数了一下，他和主角今天是第三次见面，第一次救了对方，第二次签了契约，第三次就……？
难道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主角是这种肤浅的人吗？
谢一雪看着对方，而柳惊霜抬头看天花板。空气中毫无暧昧的氛围，若有伴奏也是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和窗外剑修学院弟子的嬉笑声，气氛纯洁得得如同路旁的那棵笔直的苍天大树，积极得如同中午的太阳。
话题进行不下去了。
白色地毯上，透明茶几旁，几缕阳光将青色染成绿色，柳惊霜整个人维持着四十五度角看天避开主角目光的动作，心脏跳得异常快。
这是什么场景啊？他社恐就要发作了！
他生硬地切换了新话题：“学长，我近几日偶然听到传闻，说近日风城大小案件——比如前天的厉鬼、昨天的北陵园被毁和金先生撞鬼，和当年空陵阵法有关。”